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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   凑巧,傅岩和景琇说话的时候,他爷爷像蜗牛一样踱步经过,傅岩和景琇就站起来了。
      平常,傅岩见不着他爷爷,八十岁老人,有自己的作息。
      傅岩的爸爸呢,本来是可以见一见的,但因为忙,也见不着。

      老太爷精神很好,很像寿星的面相。
      老太爷问:“带朋友来逛?”
      傅岩说是。
      爷爷看看景琇,问:“兰花那儿看了吗?”
      景琇说:“看了。”
      爷爷又问:“有喜欢的吗?”
      景琇说:“都挺喜欢的。”
      爷爷说:“你们年轻人玩,如果有喜欢的兰花,可以带几盆回去。”
      爷爷拄着拐杖走了,傅岩对景琇说:“走吧。”

      两个人绕着水渠小桥走,路上遇见说说笑笑的几个人,是傅岩的堂兄弟姐妹。
      他们在讨论一个孔家。
      “孔家做的生意,本来那一宗,利润薄了,没想到又给他们找着新门道,不然早晚破产退市。”
      “找新门道也难,多少企业想二次创业,最后两头不开花。”

      他们看见傅岩,止了话头,对傅岩态度很尊敬,有点怕他的样子,打了招呼就走了。
      景琇看着那些年轻人,都穿得漂漂亮亮,说话很挥洒,都是富贵儿。
      景琇问:“你家里同辈怕你?”
      傅岩微微一笑,说:“是。”
      景琇问:“为什么呢?”
      他说:“家里的好东西,即使我不争不抢,常常也归我。”
      她听笑了,说:“这么邪乎?你特别讨大人喜欢?”
      傅岩神秘地说:“有可能。”
      一个人轻而易举得到别人向往的东西,难免招人忌惮。

      过了半个月,傅岩说要挣点钱,把地下书店改了,一大半改成卖教辅、童书、文具的。
      生意好了许多,他还要策划画家见面会,打算在这个书店,搞文艺活动。
      旧书,他收的少了,常常清理了,卖废品。
      有一套《莎士比亚全集》,装帧好,他留下了,送给景琇。
      偶尔也有一些少见的书,几十年前的,他也留下来,还影印了电子版。
      他说:“免得失传。”
      当中他爱的那本,请景琇看看。

      景琇抽空看了那本薄薄的旧书,散文集,说:“只有一篇好,烤松鸡那篇。”
      傅岩说:“为了那一篇好,剩下的是酝酿。”
      景琇说:“你写东西吗?”
      傅岩说:“写什么?”
      她说:“诗歌?”
      他说:“不给市面上制造噪音了。”

      说是这么说,不久后,景琇看见傅岩留了一张纸,放在收银台,压在玻璃杯下。
      景琇翻另一面看,写着“南园粉蝶斗草飞”。
      她认得他的字迹,写的还是古诗,生机盎然,虽说只有一句。

      有时候,景琇在那整理旧书,傅岩说:“想听阿城的《棋王》吗?”
      她说:“你念。”
      傅岩念了,大意是写一个知青,很会下棋,人进入心流。
      他停顿的时候,景琇问他:“你挨过饿吗?”
      傅岩说:“没有。”
      景琇说:“我想也没有,小时候吃的素,馒头很香。”
      他说:“人吃的清淡也好。”

      傅岩解决伙食,总在附近一家素食店,有时候约景琇一起,算工作餐。
      景琇觉得他也像修道的,说:“搭一个看电影的投影仪怎么样?”
      傅岩说:“可以搭一个。”
      他挺顺着她。

      两个人吃完午饭,回店里,傅岩的洗衣机在滚衣服,一阵阵响动。
      秋冬冷了,景琇说:“我送毛衣给你,你收吗?”
      他问:“什么名义呢?”
      她说:“补的生日礼物。”
      傅岩说:“可以,要不再讲个故事?”
      景琇想了想,讲一个很老的账房先生,管着东家所有账,他铺床的地方,容不得一丝头发,说是硌得慌。
      有一天店里着火了,账本烧了,他一本本默出来,后来要告老还乡,东家很器重他,再三挽留。
      他很坚持,东家勉强放他走,之后东家发现没他不行,又去找他。
      结果看见他睡在乡下一个竹篓子里,睡的很香,问他怎么能睡着?
      账房先生说,心里不搁事。

      傅岩听了微微一笑,看景琇拿着《棋王》这本书。
      他背书:“你呀,你就叫书害了。你不错,读了不少书。可是,归到底,解决什么呢?是呀,一个人拼命想活着,最后都神经了。后来好了,活下来了,可接着怎么生活呢?”
      她笑了,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毛衣,灰的怎么样?”
      他说:“我得回你一个礼。”
      但回什么礼,也没说。

      之后某天,傅岩看见沙发上放着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两件叠好的羊绒毛衣,一件浅灰,一件深灰。
      他知道是景琇送的。
      他换上,很轻暖,很合适。
      她估量得出他的身形,两个人也认识很久了。

      周末,傅岩找着书架那边掸灰的景琇,问她:“我这身材,还凑合吧?”
      景琇说:“挺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袋子给她,说:“石头。”
      她打开小袋子,里面是一颗蓝宝石,可以镶戒指那么大。
      傅岩说:“如果不唐突的话,我还有很多,可以送你做耳环、项链、戒指。”
      景琇说:“太贵重。”
      傅岩说:“只是石头。”

      他搭了一个投影仪,新的幕布支架,在沙发对面,请景琇看电影,《棋王》。
      傅岩说:“能写出这本书的人,得灵魂出窍。”
      至于怎么个灵魂出窍法,他也没说。
      景琇觉得电影剩下的片段,落了下乘,就不看了。
      傅岩也同意。

      天黑之后,两个人关上店门,匆匆过马路,去对面吃晚饭。
      傅岩忽然说:“还是吃点别的。”
      他请她吃料理,天气凉了,炙烤的金枪鱼寿司,暖和一点。
      店面很小,师傅精工细作,傅岩说,这一片快要拆迁了。

      玻璃窗外种着朱顶红,挂着竹卷帘,店里只有他俩。
      傅岩给景琇倒清酒,景琇没说话,她只是慢慢吃寿司,沾着芥末酱油。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菩提树叶卷着风雨落下来,一地湿漉漉,黄叶堆积,萧索。
      长久以来,她所皈依的友人,只有书。
      书中的一字一句很懂她,她也懂书中的一字一句。

      吃完饭回去,傅岩给地下室店门和唯一那扇窗户堆沙袋,防止进水。
      他说:“这里很有象征意义。”
      她问:“什么意义?”
      他说:“象征一个人的大脑,放着旧书,投了很多钱,雨天会进水。”
      景琇问:“我象征什么?”
      他说:“意外闯进来的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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