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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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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一声,杯底还黏着几根茶叶的杯子被宋母重重摔到茶托上。
清脆的声响霎时间将宋迟从震愕中拉扯出来。
“妈你干什么?!你当拍电视剧啊?!”
宋迟气急败坏地冲宋母吼道。
他胡乱地抽出一沓纸巾给谈墨擦衣服,手却被挡住了。他无知无觉地想要把手挣脱他的束缚,却被按住了肩膀。
“没事。”谈墨轻声说,“坐好。和你没有关系。”
宋迟在听到这句话后,混乱的脑子终于稍微降下了温度。
他慢慢地把视线从谈墨湿透的衣襟上面挪到他一就如惯常一般冷峻的脸上,忽然发现从他们坐下时起,这个男人就没有对发生的任何事情产生什么特殊的反应,就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刚刚他们的对话瞬间浮现在脑海,宋迟心乱如麻。
他们上次到底什么时候见了面?又是因为什么?
谈墨刚才的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话里体现出的会跟他以为的截然不同?
难道一直若即若离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了无牵挂的不是他谈墨么?什么时候竟成了他自己?!
在众多纷扰的思绪里,宋迟竟然也觉察到了一些微妙。
假如说谈墨说的都是出自于真心……那么他竟然一直不知道这个习惯于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谈教授居然也会在心里这样想。
他那样的人也会为自己的年龄感到自卑吗?
他也会害怕身边的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弃他而去吗?
“上次跟您见面时,您说的那些我都记得。”谈墨平静地对宋母说,“我的确和宋迟相差了十岁,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很大,这一点无论我说再多也是无法弥补的缺陷。”
“但我爱他不是因为他的年轻……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我更想他能一夜之间长大几岁,甚至能达到和我同龄的程度。”
宋母:“你……”
“但我既然在当初选择和他在一起了,就已经做好了不被理解和支持的一切准备。”
“您对我的一切指责都是应该的。”谈墨闭上眼。
“但唯独有劝他离开我这件事情,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
宋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事实是他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胸腔里涌动的那些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盘根错节。
宋母轻笑了一声,那笑里掺杂着对年轻人的嘲讽,甚至还带了一丝怜悯:“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很确定在宋迟心里,你的地位有多少?”
谈墨不说话了,只是眼神分明黯淡了几分。
宋迟心头一疼,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却听谈墨说,“我之前就说过,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的头侧了侧,似乎是想看一眼宋迟,但还是克制住了。
谈墨轻声说,“但只要他还愿意呆在我身边,那就证明他还是爱我的。”
宋迟心潮激荡,平时死活说不出口的、“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这种带有发誓意味的告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这时书房门忽然被从里拉开了,宋父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许是客厅里的气氛实在是过于紧绷,宋父背着手走过来时动作也有一瞬的停顿。
他的目光在谈墨身上停了停,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小谈啊。”
谈墨从容道,“伯父好。”
宋迟:“?”
他在家里混迹了快二十年,对他爸的各种表情代表着的含义可谓是一清二楚。
他原本以为她妈都这个样子了,依照他爸的暴脾气,谈墨肯定得再被阴阳怪气几句,所以几乎在听到他爸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点开了某团,随时做好这顿饭吃不了的准备。
但看他爸的表情却并非想象中的那样。虽然在看到谈墨时还是有瞬间的不自在,但后来竟然慢慢地柔和了下来。
“你开车来的吗?”宋父问。
谈墨:“是。”
“那一会儿把车给宋迟开,你过来跟我喝几杯,喝茶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喜欢君山银针,一会儿家里的全都让你们拿走,还有些别人新送来的特供龙井。”
宋迟:“……”
他被点了名字,还被莫名其妙地交代了司机的任务,顿时有点懵,“爸?”
宋父背着手往餐厅走去,回头看他,莫名其妙,“怎么了?”
宋迟站起来,目光从宋父转到低头喝茶、一言不发的宋母,再到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谈墨,最后又回到了他爹身上。
终于从他们微妙的表情里确定了一件事实——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背着我见了面?”
无论是他妈和谈墨之间的剑拔弩张还是他爸和谈墨的熟稔,都说明了这肯定不是他们的第一两次会面。
甚至追溯到在这之前,他刚提出要需要谈墨帮忙时,谈墨也丝毫没有对于和他一起回家这件事提出过任何的异议,而是顺从地接受了。
那么也就是说,宋母轻易的接受了儿子的性向并且主动要求两人回家,说不定就是不知道多久之前谈墨亲自和他父母交涉的成果。
那么“出柜”这件事大概也不是宋母从旁谁口中听说而来的,而是谈墨自己承认的。
不是和他说不让他告诉父母吗?
结果却偏偏是自己替他做了这种事情……那么他这些日子对谈墨的误解和指责,在他听来该是有多伤人啊。
宋迟不敢再想下去了。
“反正你也说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昨天下午谈墨离开前说的话回荡在脑海。还有更早之前那些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谈墨坐在车里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而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是我也长大了,不再天真不再可爱,那么你是不是也要抛弃我?”
他说:“我一点不喜欢你了……我要和你分手。”
“……”
那时候的谈墨一定很失望吧?
失望他总是叫嚷着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却始终又任性又固执,只能看到自己的委屈,受了一点小伤就要大声哭痛,动辄放弃。
他只想着自己要和谈墨在一起,却不曾想过和他在一起谈墨需要跨越多少障碍,克服多少道德束缚,承担多么大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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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饭终于还是吃了下去。
宋迟不知道上次他们见面时谈墨跟他爸说了什么,宋父对谈墨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和蔼可亲,但已经远远出乎宋迟早先的预料。
他早先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他爹上来就直接动手的话,他就亮出谈墨的散打证书恐吓恐吓他爹,充当一个文明合法的劝架人。
但这两人非但没有打起来,反而还相谈甚欢。
谈教授专攻历史,但并非那种整日埋首于书牍的人。他对于金融经济领域也略有涉猎,谈论起国际政治更是个中老手。
宋母平时只喜欢花花草草诗琴书画,是个典型的江南小女子,宋迟又两三个月回一趟家,回家也不爱跟他老爸聊这些,所以好不容易碰上了个对胃口的“女婿”,宋父酒一杯杯地下肚,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着边际。
谈墨没喝酒——宋迟其实有驾照,但谈墨不放心他开,于是坚持以茶代酒,说定下次再喝。
宋父酒意朦胧,大力拍了宋迟后背一巴掌,不满道,“都怪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啥事都得别人操心!”
宋迟委屈,又不敢吭声。
这话要是搁平时他也就油嘴滑舌地怼回去了,但刚刚想通了谈墨在背后做的那些,宋迟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难受。
他低低地应了声是,丧眉耷眼的,肩膀都塌了。
旁边的谈墨给他夹了一块可乐鸡翅搁在盘子里,筷子一顿,看见了宋迟郁闷的脸。他把手伸到桌面下,抓起宋迟的手指捏了捏。
“我没事。”宋迟低声说。他打起精神,抽回手,用叉子叉起鸡翅送到嘴边啃,啃得嘴唇油汪汪的。
丢掉鸡骨头,宋迟扎着两只手刚要去找纸巾,低头就看见已经有两张餐巾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掖在了他的盘子边缘。
谈墨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跟对面的宋父谈论着美国“黑天鹅事件”的发生频率。
宋迟看着男人锋利俊美的侧脸轮廓,一点点擦干净嘴唇和手指。
他把纸巾团成团搁在桌面上盘子旁边,然后慢慢地起身,旁若无人地用嘴唇碰了碰谈教授的侧脸,贴了三秒后才离开。
宋父:“……”
他的“次贷危机”才说了一半就被眼前自家儿子的举动震撼得彻底忘词。
宋母:“……”
谈墨:“……”
男人转过头看向宋迟,神情有些惊讶,黑眸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带了点戏谑的温柔的笑意。
宋迟亲过之后就后悔了,老脸一红,恨不得穿回半分钟前掐死那个冲动的自己。
啊,要死了……好丢人艹……好想找个地缝……
“咳!”
宋母“叮”地一声扣了扣餐盘,打破了尴尬的死寂,言简意赅,“吃饭。”然后率先低头吃起了她的养生沙拉。
宋父扶了扶眼镜,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彻底放弃了他的“黑天鹅”跟“灰犀牛”。
吃完饭,宋迟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想问谈墨,所以几乎是拽着他出了门。
汽车缓缓地驶出了别墅区,直到最后一栋洋房的红顶儿也看不见时,宋迟开始了他的审问。
其实有些事情只要串联起来,傻子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这时候需要的也就是个肯定的答复。
宋迟闭了闭眼,刚才情绪的起伏消耗了大量的心神,此时竟然有些疲倦。但他还是按照自己心底列出的表格,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谈墨。”他叫他。
谈墨:“嗯。”
“所以你上次压根就不是去跟什么考古项目……”
宋迟平静道。
“你一直在跟我爸妈联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