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陵（YF）》芥末子

12、第十一章

　　长公主还真听了母亲的话，做了一盒饵饼送到泰祥宫。她本是想让宫人送过来，却被太后训了一顿，便不得不亲自送来。只是太后刚送了长公主上辇车便立刻派人又故意叫了幸村到永安宫来，为的就是能让长公主与不二独处。
　　乘了辇车来到泰祥宫外，向行礼的宫人们点点头便提着锦盒先去了定瀛殿，不见幸村便想放了锦盒让宫人们交给他。穆弥殿内的宫人告诉不二长公主来了，正在定瀛殿。不二这才放下书册起身去了定瀛殿。
　　长公主是第一次见不二，不免愣了许久。她说不出不二这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看是文弱又十分坚韧，如一潭平静无澜的湖水又深不见底，却不止这些。这人，似乎能包容一切能舍去一切又能摧毁一切，总觉着，他无心，不会在意任何东西。
　　不二却是非常客气地笑着向长公主问了安。长公主这才记起太后曾对她说过前大司马的侄子就住在这泰祥宫内，只是她不记得这人的名字了。她笑道：“先生便是前大司马的侄子罢，母后曾提起过先生。只是未影忘记先生姓名了，还请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不二笑道：“敝姓不二。”
　　“原来是不二先生。只是为何先生与前大司马不是同姓？”
　　“我是随母姓。”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突然想起做的饵饼，便将锦盒放在案上，带开了盒盖子：“我做了些饵饼，先生若是不介意便尝尝罢，只是做得不大好，不知合不合先生胃口。”
　　“我曾在太后那里吃过长公主做的饵饼。”
　　“那先生觉得味道如何？”
　　“嗯，淡淡的甜味恰到好处。”
　　长公主腼腆一笑。
　　被急急忙忙叫到永安宫的幸村是听了太后的黄门说太后生了重病，便乘了辇车赶过来，却见太后正坐在塌席上翘了兰花指惬意地喝茶。太后见幸村进来，便放下茶杯让宫人们又沏了杯茶水端上来。
　　幸村道：“朕听黄门说母亲病重，怎么……”
　　“孤得的是心病。皇上坐罢。”
　　“母后叫朕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喝茶罢。”
　　太后笑道：“皇上觉得，不二这人如何？”
　　“性情温和聪明过人且相貌俊美，自然是好得很。”
　　“那皇上觉得，他和影儿可相衬？”
　　幸村皱眉，暗暗察觉到了太后的心思：“母后为何突然这般问？”
　　“孤想把影儿许配不二，皇上你看如何？”
　　“不行！”
　　太后显然被幸村这突然放大的声音的一叫吓得不轻，身子一颤，惊讶地看着幸村：“皇帝你这是……”
　　幸村自觉失了礼，说了抱歉又道：“朕是觉得不二的伯父才入殓不久，若是现在成婚恐怕不妥。”
　　“不二只是作为侄子，不必守孝。再说孤也不是让他们二人即刻完婚，只是先将婚事定下来，待到合适之时再举行成婚大典。”
　　“朕还是觉得不大妥。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终身大事，还是问过他们之后再作决定罢。”
　　“孤是看不二这孩子身世可怜又生的讨人喜欢，才想招他入宫做驸马，也算是亲上加亲。皇上将才反映如此激烈，难道是不喜欢不二？”
　　幸村一时觉得语塞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但见太后似乎并未有其他意思，便深吸一口气道：“朕自然是喜欢，不然也不会让他住在泰祥宫。正因为朕喜欢，所以才希望母后慎重考虑，让他们二人能自主决定此事，日后才不会后悔，埋怨你我。”
　　太后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皇上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既然皇上不是因为厌恶不二而反对这门亲事，那孤便问问影儿的意思。不二那里便就交给皇上了。”
　　幸村动动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长呼了一口气。未多久觉得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起身向太后告了辞，走出永安宫乘着辇车回去。随行的黄门见幸村紧闭了双唇面色有些凝重，便思忖了好久终究还是知趣没问什么，只是频频侧目朝辇车里望去。直至幸村瞪了他一眼，他才规矩下来。
　　怀着重重心事回到泰祥宫，长公主已乘了辇车离去，泰祥宫中只剩下不二，一面拿了饵饼咬一口一面捧着书册。见幸村进来便放下书册道：“太后身子怎样了？”
　　“无碍。你在吃什么？”
　　“长公主做的饵饼。”
　　“她来过了？”
　　“嗯，你走之后不久便来了。”
　　“是吗。”幸村坐在不二旁边，入神看着锦盒内的饵饼，良久方才开口道：“不二，你可有心上人？”
　　不二牵动嘴角笑了一下，继续看书册：“你怎会突然这般问？”
　　幸村抽走不二手里的书册：“回答我。”
　　不二盯着幸村，缓了口气：“皇后自杀那一夜的事，你可都还记得？”
　　“我记得那一夜我喝醉了，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是记不起来。莫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二一愣，勉强笑了笑：“罢了，既然你不记得那便没什么。至于心上人，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若是让你同长公主成婚，你觉得如何？”
　　“你要将长公主许配于我？”
　　“是母后想做媒撮合你们。”
　　“长公主贵为金枝，怕是我不能高攀得上的。”
　　幸村笑着抿了一下唇：“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咯？”
　　不二摊开手：“册子能否请你还给我？”
　　幸村一面将书册敲到不二手里，一面笑道：“不过，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的心上人是谁。”
　　不二睇一眼幸村，竟似乎红了脸沉了气缓缓道：“呆子，非得要说出口么。”
　　幸村挑了眼角笑问：“你若是不说出口，我又如何知道？”
　　不二翻一页册子，漫不经心道：“那便不用知道。”
　　翌日早朝后，永安宫里受了太后差遣前来的宫人问幸村进展得如何，幸村便差了黄门去永安宫禀报太后，就说不二不愿意。黄门被幸村弄得糊涂，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愿意作何。幸村便说道只用这么对太后说，太后当自会明白。黄门怀着疑惑道了是，便来到永安宫将幸村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了太后。太后听完一皱眉，低声叨了句皇上究竟是如何对不二说的，便让黄门回去告诉幸村，再劝劝不二。
　　黄门回到泰祥宫又将太后的话回讲给幸村听。一旁的不二眼盯着书册心却在别处，听得幸村让黄门再回复太后就说他劝过了仍是没用，竟不由自主就笑了。
　　这门亲事最终还是就这般被扼杀在了太后编制的摇篮里。太后虽然觉得惋惜但不二与长公主都不肯她也不好强求，再加上幸村在一旁竭力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她便也逐渐觉得这么做颇有些不妥。
　　而就在几日之后，长公主便带了她自己选中的驸马到永安宫，跪在太后面前让她赐婚，还拉了幸村做说客。这一跪，便是好几个日夜。许多日下来，太后耳根子终于熬不住允了。长公主驸马喜得持手相顾，幸村长舒了一口气赐了一座大府邸与三十名舍人给他们二人。
　　婚典定在三个月后的初九。
　　一直居在考工令不离寸步的甲斐与汤姆，终于在画出兵器图纸之后听得长公主即将成婚的消息。也从好事的宫人们那里听说最初太后是想把长公主许配给不二先生，只是他们二人都各自有了心上人不肯成婚。甲斐与汤姆相视一眼，怀揣着兵器图纸去了泰祥宫。
　　见了幸村，汤姆便呈上图纸道：“这便是我们二人画出来的兵器，您过目。”
　　幸村接过图纸展开来。图纸一共是七张，分别画有刀、剑、弓、锤、戟、斧、鞭。这些兵器看起来与以前考工令制作的兵器并无多大区别，尤其是刀剑弓戟斧。倒是在锤头上多了许多锥刺，这一砸下去就算不成肉饼也该成蜂窝了。而照图纸上来看，鞭应是由一节一节的铁棍被牛筋穿在一起，每节铁棍都有突出的锋刃。
　　幸村将图纸给了不二，道：“这上面的兵器在朕看来似乎都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皇上看得只是表面。”汤姆指着不二手里的图纸道：“我们这么画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不知皇上可有听过金刚石？”
　　“金刚石纯净无杂透明无裂却坚硬无比，立海之内唯有齐孝才产此种宝石。汤姆先生难道是想用金刚石做兵器？”
　　“刀剑戟斧箭头与鞭上的锋刃，还有锤上的锥刺皆用金刚石磨成。以金刚石的坚硬，就算妖孽的皮再怎么如壁厚也能轻易隔开。而不知皇上您仔细看了图纸没有，每件兵器上都有个机关，若是割开了妖孽的皮便自会喷出毒液。”
　　不二放下图纸：“这样的兵器若是伤了人，也定会必死无疑罢。”
　　甲斐道：“不错，这些兵器若杀起人来则更容易。”
　　“这些兵器，好危险呐。”
　　幸村笑道：“就按二位先生的意思做，金刚石朕会想办法。”
　　汤姆问道：“那这兵器中的毒液……”
　　“朕会让太医属研制。只是这些兵器何时能做出来？”
　　“您要多少？”
　　“各五万。”
　　“一年之内。”
　　“好。”
　　汤姆甲斐二人刚走，幸村便写了封书函给齐孝王迹部景吾。书函上讲，宫中已请了兵器师画出能对付妖孽的兵器，只是需要金刚石作为材料。朝廷愿意以同等的银两买下一部分金刚石，云云。
　　送信人骑着快马带了长公主成婚的帖子与幸村的书函，一路上不敢稍作逗留怕延误了事，换了五匹马才终于到了齐孝的疆界。进了皓城城门，在侍卫的带领下终于进到兀亘宫见了迹部。
　　迹部一听幸村要买金刚石，便冷冷一笑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本王不卖。你回去告诉幸村精市，若是他有本事便来抢。”
　　忍足道：“殿下不能这么做，倘若陛下真要抢，只怕也不是抢不到。”
　　迹部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齐孝是要输给他顺宜了？哼，你以为本王是谁。”
　　“臣并是不这意思。”
　　“你先下去罢，本王没叫你便不用来了。”
　　“臣告退。”走了几步忍足又退回来：“对了殿下，长公主大婚所准备的礼物臣已一一列出来。”
　　“知道了，晚膳过后拿给本王看看。”
　　“是。”
　　忍足刚出迹部寝宫，便遇上王妃从辇车上下来，行了礼道声夫人。王妃大大方方笑着让他免礼，随后便不再看他一眼直走进鄄予宫。忍足侧头，却只能瞥见鄄予宫门。随王妃一道来的黄门上前弓着身子叫了一声忍足大人，笑得颇为不怀好意。忍足瞟过他一眼，看是不经意托了眼镜抬脚离去。
　　王妃行稽首大礼：“臣妾给殿下问安。”
　　“本王没叫你，你来做什么？”
　　王妃抬起头看迹部，一脸不可置信。
　　迹部挥一挥衣袖：“你下去罢，以后若是本王没召见你你便不要再来鄄予宫。”
　　忍足列下的礼品册足足写满了七卷竹简，而迹部看了却将竹简一扔，命宫人拿来笔墨，亲自提笔又加了好些个珍品。坐在迹部旁边的二殿下日吉若瞥见礼品册上的各色珍品，不免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究竟是送礼还是显摆。迹部听了孤傲一笑，他有得是资格显摆。
　　礼品册最终还是按照迹部的意思定下来，只是关于金刚石之事他仍是不松口，不过却提出一个条件，若是幸村肯用他最重要的东西来换，那么他迹部景吾便可以将金刚石赠与顺宜。信使怀揣着迹部回给幸村的书函，未作多余的逗留一赶回皇宫，便就去了泰祥宫。
　　幸村看完笑着将书函重重拍在案上，吓得还跪在地上的信使身子往后一缩。幸村笑道：“你先下去罢，辛苦你了。”
　　“是。”
　　不二便看书函便道：“你打算怎么做？当真同齐孝王交换？”
　　“只怕就算我愿意同他交换，他也受不起。”
　　“那金刚石你不要了？”
　　“要，自然要要。”
　　“不过我看齐孝王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你如何要？”
　　“我自有办法。”
　　长公主大婚在即，各封地王也都纷纷赶来，献上各自准备的礼。而这些礼品之中，还数齐孝王迹部景吾备的最多最贵重。远舜王娓本贵久与中敬王橘桔平见了这些礼品也是一愣，他们二人这一愣全收在迹部眼里，看得他一声不屑轻笑。
　　三位皇室兄弟一齐去永安宫向太后问安，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迹部觉得无聊得很，便借口想去转转而先离开了。橘笑道：“这些年，他还是一点没变。”
　　太后道：“你们二人也是没怎么变。离开皇宫之后，你们都还过得好罢？”
　　娓本道：“谢庶母惦记，儿臣一切安好。”
　　迹部出了永安宫却见门外候着的竟是忍足，便问道桦地去了何处，忍足说是同二殿下在一起。迹部动了下眉：“他同日吉一道做什么？”
　　“臣不知。”
　　“罢了，你陪我去走走。”
　　“是。”
　　二人一道走着便就走到了迹部儿时常去的汰水。这里似乎没变，只是多了坐在凉亭里的美人儿。忍足见迹部停下来眯起眼看着凉亭上的人，便故意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女子比起王妃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迹部扭头看着忍足：“喂喂，你莫不是看上她了？”
　　忍足托了眼镜：“难道不是殿下看上了？”
　　婕妤坐在凉亭上看书册，身旁的宫人轻声叫了她，她才抬起头来望见了汰水另一头的迹部与忍足。
　　宫人道：“夫人，那便是齐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