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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1 再会 ...

  •   卡达拉的市街,盖满沙粒的褐黄土墙将房屋分成各种形状的格子。干燥的地面似乎急不可耐地想把白天吸收的热量吐出,烘得人脚底滚烫。
      由于战争临近的缘故,许多房屋都空出,且呈现一副颓败的场面。街上游荡着衣衫褴褛的流民,还有携带家眷离开的人群。自然还有一部分人眷恋他们生活多年的家而不愿离开。

      带路的白鹰扑着羽翼降落到一处酒馆的招牌上尖声啼鸣,里面听到动静的人纷纷探头观望,一位身穿盔甲的黑发女人从观望的男人中间走出,血红剔透的瞳眸远远注视那蓝发红眸的少年,半透明的黑色面纱后露出无人知晓的怀念与忧伤。
      “你,是尤特拉?!天啊!!”
      发自内心的惊喜脱口而出,没等他们走到酒馆门前,女人迫不及待地朝他们跑来。她伸出双手捧起尤特拉的脸,眯起眼仔细端看,然后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开怀大笑,“哈哈!我就知道,一定能够再见到这张脸!!!”
      “…你,是艾荷?”尤特拉不习惯对方的热情,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她突兀的亲近。
      “喔!小子,你怎么知道艾荷是我?难道你对艾荷这个名字还有印象?”艾荷微敛俏丽的眉头,盯着尤特拉的瞳眸,然后又自言否定道,“不,只是这张脸长得比较像诺兰那个臭小子罢了。其他的根本不一样!”
      “…诺兰?”格南迦和蓓拉蒂听见艾荷提到诺兰,都有些疑惑。但蓓拉蒂更介意她环在尤特拉脖颈上的那只手。
      “艾荷大姐!我们的同伴来了吗?怎么不给兄弟们介绍介绍??”一直站在酒馆门口的几名醉醺醺的佣兵互相勾搭着肩膀对艾荷嬉皮笑脸道。
      “得了吧,瞧你们那副德行,别再给我们卡达拉佣兵团丢脸了!他可是赫墨斯的得意徒弟,这段时间少喝点酒,别落下什么纰漏让这小子带回去给赫墨斯当笑柄!!”艾荷暴躁地放粗嗓门,戴着宽大护手的铁掌挥了两下,像是要赶走耳边多嘴多舌的苍蝇。
      “是!!”他们脚跟不稳地朝艾荷保证,随后歪歪倒倒地走进酒馆继续喝酒玩乐。

      “呵,这就是我的醉鬼团,怎么说也改不了酗酒的喜好。”注目他们进入酒馆,艾荷无奈地苦笑了一阵,看着尤特拉,“我们边走边说吧,要先去军营那边打个招呼。毕竟他们现在和我们是一起作战的伙伴。”
      “恩。”尤特拉颔首答应。

      艾荷整理了一番身后背着的大剑,乌黑头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垂在身后,黑色面纱半遮脸颊,只露出血玉般混红的眼睛。破旧的半截衬衫随意地套在身上,没法完全遮挡她婀娜的细腰。银蓝的盔甲上有几处崭新裂伤,看似最近为这具纤柔的躯体抵挡了几次致命的重击。
      “你的情况赫墨斯都对我说了,你的两位同伴暂时先安排在我的住处。等和我去军营拿到卡达拉北部的通行证,你就抓紧时间休整准备。”
      “嗯。”尤特拉走在艾荷身侧,眼睛不停地观察城镇的街道布局。艾荷勾起嘴角对这个孩子的沉稳感到非常欣赏:“刚一来就要你投入任务,会不会感觉吃力?你毕竟还是个孩子…”
      “没问题。”尤特拉淡淡的说。
      “那么我能不能一起去?”蓓拉蒂在身后果断插了一句。
      “蓓拉蒂…”尤特拉才想拒绝就被这丫头锐利的目光瞪了回去,只好住嘴。
      “我们佣兵的行规,第一是为金钱卖命;第二就是不牵扯不相干的家伙。”艾荷面色严肃地抱起手臂对蓓拉蒂摇头,“我们可不想为了保护无关的人而让任务失败,当然也不想背负见死不救的负罪感。懂事的话,就乖乖和我的兄弟们呆一起。”
      蓓拉蒂张口迟疑着想反驳,碧绿眼眸掠过尤特拉的右肩,见到那露出袖口的绷带,心里微微一沉,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无精打采地妥协:“好…”
      “既然你们的规矩不允许在任务中保护无关的人,那么她就由我来保护吧!”
      格南迦爽朗的声音在蓓拉蒂身边响起,蓓拉蒂惊讶地仰脸望他。格南迦大大咧咧笑道:“我们去就当是观光好了,不会给你们任务添任何负担。”
      是的,这样就没问题了。尤特拉默默松了口气。他知道格南迦绝对有实力保护蓓拉蒂,而自己……还需要更多的磨砺。
      “所以这下该放心了?”格南迦侧脸向蓓拉蒂温和一笑。
      “嗯!!…”蓓拉蒂感激格南迦的细心——格南迦看出了她牵挂尤特拉的心情。
      “啊~你这个男人,脑袋进水了吗?想得真简单……”艾荷惩罚性地重拍了一下格南迦棕色的额发,把他头顶上的灰尘拍掉,提高音调,充满责备的语气,“瞧你们浑身是沙,在我和尤特拉去军营回来之前,你和这个小妹妹还是先到我的家里换身衣服吧。”经她这么一说,格南迦和蓓拉蒂不约而同地埋头检视身上的衣装。
      艾荷指向飞在前方等待他们的白鹰:“跟着白鹰走,我家里的奴隶会为你们准备好一切,放心去吧。”
      “唉?我们不一起……”由于是第一次与艾荷见面,出于担忧,格南迦不太想让尤特拉单独和艾荷一起行动。
      “哎呀,听话。”艾荷没忽略格南迦眼里的不信任,可也装作没看见,“军营不是谁都能进的,少给我添麻烦!”
      “好吧。”格南迦也只有悻悻点头。

      这样,兵分两路后,艾荷一手拍上尤特拉的肩膀,眼睛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喂,你那位同伴还真是个少见的耿直家伙,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他没有…”尤特拉坦白地摇头,“…他的事,我知道的很少。”
      格南迦和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只在谈论身边发生的事,很少提及自己。比如说味觉丧失的原因,比如说过去的经历,还有家在什么地方,所谓的亲人或者朋友现在知道的也唯有第提凡一个。所以关于格南迦,或许是了解得最少的……
      奇怪,这种事为什么会对刚认识不久的艾荷说呢?
      尤特拉想到这里便闭口老实跟在艾荷身后,听她说起以前的事。
      “那个多南特也是这样啊,对自己的过去避而不谈。当初我和这性格阴郁的家伙在一起可是非常郁闷的!”艾荷环抱手臂,一脸无奈地摇头,强调嘴里说出的那个家伙有多么无聊,“可是没想到你和他搭档却意外的合…不,我是说你和他的个性真的很互补。”多南特这个名字在帕兰博姆可是非常出名的,尤特拉不禁打断艾荷的话追问道:“…是那个四英雄之一的多南特?”
      艾荷张大嘴似乎对四英雄的称号哭笑不得:“啊~啊,四英雄?呵,虽然是那些人自作多情扣上的帽子,不过就是他们口中的多南特没错啦!”
      与英雄同名的人有很多,但多南特是个例外,多南特在帕兰博姆语里有‘不被眷顾之堕落者’的涵义。因此不会有父母为他们的孩子取这个名字。即便这个被诅咒的名字曾被整个大陆的人所传颂赞美。
      “啊,我想他那些陈年八卦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艾荷俏丽的眉头一扬,把话题调转到正事上,“我们现在来说说卡达拉最近的情况。”

      “想必来之前你也听说了,现在的卡达拉正与婆罗姆处于对峙阶段。因为在前不久的战役中,黑骑兵队长塞顿阵亡,军营里元气大伤,没有多余实力顾忌平民,所以我们被负责卡达拉守卫的中将厄萨利雇佣来保证平民安全。这里本来是有很多人的,不过大多都逃亡了。还有一小部分因为各种原因选择留在这里。”艾荷从手臂内侧的纱袖中拿出一卷兽皮地图,展开拿给尤特拉,指出了地图内的一圈被标注出的位置,“我们第一个任务就是扫除‘费罗帝之庇护地’里的怪物与巨人,然后带领这部分居民转移到庇护地。”
      “之后呢?”
      “之后就是弥塞黑骑军队和婆罗姆士兵的事情了,我们的责任只是守护这边的平民。”
      “我明白了。”尤特拉收起地图,还给了艾荷。
      “话说回来,你们来得也真是时候,”艾荷随意地用手搓了一下鼻子,“和我们合作的军队长官今天也刚到达上任,现在去的话没准会碰见他呢。”
      “嗯…”右臂传来的热量让尤特拉不自觉地分神,没有细听艾荷后面说的事。

      穿过卡达拉城镇到达军营,守在门口的士兵见到艾荷全自动退下不闻不问,像躲避怪物那般避开她。几列狮骑巡逻的队伍,半路撞见她都畏畏缩缩地让开道路,请她先行。尤特拉注意到这里的黑骑士兵和弥塞城的有非常明显的不同。单看他们行军站立的姿态,就能知道不是正规军队出身,歪歪斜斜的随意倒像是强行被编制入伍的地痞强盗。可与懒散的态度不同的是,他们的身形非常魁梧,眼神里藏着不轻表露的锋利和无畏,与外面的流氓痞子本质的不同。
      “你一定感到好奇。这在弥塞王都可是出了名的,力量至上的军团。”艾荷得意地介绍这个军团,“在这里金钱,年龄,军衔,血统都不会得到相应的尊重。只有力量能够证明一切。”毫无疑问,军团人眼里的畏惧是她轻易赢来的战利品。

      “……不过他们也是一群追求力量的可怜人。”艾荷最后意味深长地叹息道。

      “?”尤特拉疑惑艾荷的话。几名受伤的士兵从不远处军帐里飞出,吸引了他们的视线。不知情的士兵困惑地想进入帐篷查看,若干冰晶瞬间穿透帐布,整齐地将帷帘一分为二。接着,浅蓝的冰焰撑破军帐,宛如冷傲的冰之精灵,无视一切地扩张冰雪领域。地面被极寒的霜雪封冻,白蓝的雪花蔓延到尤特拉和艾荷的脚下。刺骨的杀意和强劲的魔法脉搏令他们诧异。
      “出什么事了?!!”艾荷马上向帐篷周围的士兵大声喝问。一些士兵被突然爆发的情况震得发愣,无法回应艾荷的问话。另一部分士兵迅速做好应战准备,铮亮的兵器瞬间围住了帐篷。
      破烂军帐中走出一位银发的女人,她面带黑纱,身上的黑色盔甲冻结大片雪白的霜焰,瞳孔里的冰蓝如死亡般沉静。她把佩剑收回腰间的同时,背后耸立的巨大冰雕轰然粉碎,化作细碎的水珠,轻柔地撒落地面。冰块里的人躺倒在地,全被冻得不省人事。
      “你们最好找一些暖身的毛毯和热水给他们。”银发女人对蓄势进攻的士兵们视若无睹,只语气平淡地交待了这句话。此时,士兵看她的表情比见到艾荷更加生动丰富。听见战友倒在地上翻身呻吟的动静,士兵们明智地乖乖收起武器,执行她吩咐的事。
      银发女人的黑马跳出军帐,长满尖锐利牙的嘴叼着一头肥膘的狮子,像贼一样悄悄地往别处溜跑。艾荷认出了那匹强壮的黑马:“食狮悍马,雷诺尔?!”
      食肉的黑马雷诺尔,以凶悍残忍出名。喜好杀戮,性情暴戾孤傲,在野外遇见它的人几乎都命丧蹄下,鲜少回归。钟爱狮肉,又有“食狮悍马”之称。
      野性难驯的怪物竟然是这女人的坐骑?!难道她……艾荷恍然大悟,红瞳浮现兴奋的情绪。
      “雷霆,”银发女人叫住黑马,命令它放下嘴边的美味,“今后它也是我们的同伴。”黑马抖了抖耳朵,不情愿地回到她身边,把惊吓过度的狮子扔到一旁。狮子虚弱地蜷缩角落,动弹不能,脖子上的咬痕泊泊流血。
      银发女人看见奄奄一息的狮子,走到它面前,双手按住狮子流血的伤口念动治愈咒。黑马在旁边郁闷地看着,一遍又一遍地磨蹭脚蹄。

      狄莱娅……

      尤特拉屏住呼吸凝望那个身影,内心空白一片。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不能往前,也不能退后。
      “你是新上任的黑骑兵队长狄莱娅•塞黎薇恩?”身旁的艾荷毫无预兆地上前问候,这更让尤特拉有些无所适从。蓝发少年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皱眉盯着两人对话。
      “你们是…?”止住狮子的血,狄莱娅站起身,面对艾荷问道。
      “都忘了自我介绍,”艾荷随手从胸前拿出厄萨利中将的印章,露出严肃却不乏亲和的淡笑,“我是艾荷,那边的小子叫尤特拉。我们卡达拉佣兵团受贵军将领厄萨利的雇佣,负责战争期间平民们的安全以及物资输送……”
      蒙面黑纱随风轻盈飘拂,银色额发下那双深邃的蓝眼越过说话的艾荷,略带疑惑地端详尤特拉。隐隐作痛的胸口在见到她后减轻了些许,原因不明。少年平定呼吸,下意识侧开眼睛避免与她目光相会,忽略那令他不知所措的悸动。
      狄莱娅扯下面纱,露出的绝美脸孔没有任何表情,仅仅眼里的温柔透露了她对两人的友善。
      “我刚到这里,有些情况还不了解。”狄莱娅转向损坏的军帐里躺着的埃尔撒,“我要等他醒来,才能知道第五军团黑骑兵和卡达拉的具体状况。”
      “这些事可以找我们的雇主厄萨利老爷子了解,”艾荷轻蔑地瞥了一眼昏迷的‘沙漠之狼’,“那个埃尔撒除了二头肌,没什么脑子。”艾荷清楚这个男人易怒暴躁,前任的第五军团黒骑队长塞顿花了大力气才教这个倔脾气乖乖听话。现在,除了以暴制暴似乎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他静下来。
      “…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略偏头,狄莱娅思索着询问。
      “当然是为了给新来的长官你说一声,”艾荷无奈地摊手,“今晚我们佣兵团要去庇护地解决那里的特巴巨人,没有通行证可不好办。”
      “…是关于转移城民的计划?”
      “你知道?…”
      “不,我对你们的计划不知情,只是猜测罢了。”狄莱娅摇头,侧脸朝白雪皑皑的美塞奥娜山脉的方向望去,“在即将发生混乱的战争前,转移后方无辜的人是必要的举措。庇护地是斯堪底娜拉费罗帝之神为生活在卡尔萨沙漠的子民开拓出的绿洲,那里作为躲避战火的地方是非常理想的。特别是对于婆罗姆这样忠实信仰费罗帝之神的国家,他们不会轻易冒犯庇护地。”
      “是的,这是塞顿长官的想法,既然狄莱娅长官也这么想,那我们的任务就容易多了。”艾荷男子般豪爽地把军队印章举到狄莱娅面前,“请给通行证吧长官。”
      狄莱娅脱下铁制的手套,用锋利的匕首割伤手臂,红色的血流出伤口,她轻念印章仪式的咒言,血液化为了银色:

      “以血为证,吾之忠诚。”

      灰黑的印章在触碰到银色的瞬间化为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如冰雪般美丽纯净。仪式完毕,艾荷看着狄莱娅指间消逝的魔法银光,意味深长地开口:“你是我见过的长官里,印章仪式进行得最完美,也是最迅速的一位。”
      “繁琐的仪式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利于军务执行。”狄莱娅将水晶印章交还给艾荷。
      “那么谢谢长官,明天请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把玩到手的水晶印章,艾荷自信地对狄莱娅笑道,缓步朝尤特拉走去。
      “请谨慎行动。”语气漠然的嘱咐从身后传来,艾荷愣了一下,艳红的嘴角扬起,对这位长官隐藏关切的冰冷怀有莫名的好感。

      这怀念的错觉,是因为在这家伙身边么?
      艾荷把视线转向盯着远处不知道在回避什么的尤特拉,伸手不客气地敲了一下长满蓝毛的脑袋,大声嚷嚷提醒他回神:“喂喂,你这个小子,发什么呆啊!那边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研究?”
      保持沉默的尤特拉忍痛没心思跟艾荷计较,红色眼瞳默默瞟向狄莱娅,发觉她正观察自己。湛蓝如空的眼眸,明明是冷色调,却含带暖色的温柔。正是这样的温柔,在每一次与她短短的对视,心中最难以理解的那一部分,会被她触动。
      不论是在阴影森林边缘的阴影中,那一瞬的相视;在弥塞宫殿花苑里,树荫下的凝望;还是离开王城时,城门后那最后的目送……

      我不理解,为什么视线会离不开她,这是憧憬?还是……敬仰?因为她拥有的力量是我渴望达到的?
      尤特拉深深呼吸几下,移开目光,跟随艾荷匆匆迈步离开。然而留在脑海的疑问,得花上几天或者更长的时间才可能得到答案。

      贯穿卡达拉街道的风伴随燥热的沙土朝行人扑来,习惯穿梭于黄色热浪里的白鹰落到街角一处被佣兵队伍把守的房屋前,一位身披黑衣的人抬起胳膊让白鹰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守在家门多时,为的就是等候主人吩咐的重要客人。见到格南迦与蓓拉蒂,黑衣人温文优雅地摊开双手向他们行礼——这是斯堪底娜拉的行礼习俗。对远方来的客人摊开双手表示平等接纳和坦诚尊重。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已收到主人的吩咐,请你们务必接受我的接待。”抬起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颅,仅仅露出如蜂眼般诡异的碧眸,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两人。
      “啊?!”蓓拉蒂被这双怪异的眼睛惊吓得连连往退后,手上的行李落在了地上。她身后的尼基塔看到主人的害怕,立刻张开翅膀护住主人,却没有对那位黑衣人表示敌意。从黑衣人散发的气息中,它完全觉察不到任何危险。
      黑衣人捡起蓓拉蒂掉落的行李,细心拂净灰尘,对小女孩失态的惊恐反应毫不在意。
      “哎!他是斯堪底娜拉的玛尔扎雅精灵族,不会伤害你。”格南迦轻拍蓓拉蒂的肩使她镇定。
      “这位客人知道我们精灵族的名字?”黑衣人正视格南迦柔声询问。
      “呃…”格南迦顿了一下,回想着说,“我在旅行途中听别人提过,他们说,玛尔扎雅精灵族是长有蜜蜂眼睛的绿色精灵。”
      “……真是非常令人意外,我跟在主人身边,从来没有谁认出我。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认识我们精灵族的客人……请原谅我因为激动而忘记请你们进屋,这双耳朵实在是很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过出身精灵族的名字了。在你到来之前,只有主人知道我的出身。”它空着的手放在胸前,绿色的蜂眼因感动流出了莹绿的眼泪。它自知在客人面前流泪是无礼的表现,于是背身借着推门的动作悄悄擦掉泪水,平定情绪,“请进屋吧,客人。”

      走在黑衣精灵身后,进屋就见到一位老人伏在客厅的长木桌旁用一块蓝色水晶查看展开的卷轴。他挽起不便行动的素布长袖,枯黄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全神投入面前的破旧布卷上,白色眉毛挤作一团,嘴里碎碎嘀咕:“奇怪…星的轨迹中心不该在南方……从上月开始蓝星的位置就消失了…女神的预言……”
      “纳恩斯大人…”黑衣精灵犹豫不决,探身问候。
      “安诺,我说过,在客人们来之前不要叫我…”白衣老人抬眼埋怨精灵的打扰,在看到格南迦和蓓拉蒂后,他顿住语句,搁下手里的水晶,疑问,“这就是客人?”
      “是。”安诺双手交叠在身前,非常恭敬。
      “不是应该有个蓝发红眸的孩子……”
      “你是说尤……?”天生爱好交际的格南迦正想插话,精灵安诺先一步说出了口:“和主人去军营了。”
      “噢,这样……好吧。”纳恩斯老人一面粗略点头,一面收起卷轴,“既然是艾荷交待的客人,我可不敢怠慢,虽然我更想见到那位传闻中的……你们叫什么名字?”忽然询问起他们的名字,态度却不怎么热情。
      格南迦暗暗苦笑回答:“…我叫格南迦•帕米特,她是蓓拉蒂•米维提拉。”
      “米维提拉…”低沉地念了一遍蓓拉蒂的姓氏,老人望向金发的小姑娘,眼神考究,“小姑娘,你跟那个百年前独闯幽灵峡谷守护女神灵魂的战士犹塔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爷爷。”蓓拉蒂理所应当的说。
      “哦,他是忠诚可敬的,尽管骨子里透着人类的愚蠢。”几只白鸟飞来,小心翼翼地把纳恩斯手里的卷轴叼走,往书房的方向飞去。
      “愚蠢???”蓓拉蒂惊讶了,从来没有谁敢这么评价她最爱的爷爷。
      无视蓓拉蒂的惊愤,纳恩斯扬起袖子左右扇了扇空气里的灰尘:“你们先去房间整理行李,这些从外面带来的灰尘把这里搞得乱糟糟的,真是乌烟瘴气!”
      “你说什么愚蠢?!”蓓拉蒂有咆哮的势头。
      “顺着这个楼梯上去,右边连着的三间房是为你们准备的。”纳恩斯背过身挥手命令黑衣精灵,“安诺,去帮他们整理,别让他们弄乱房间的摆设,那些是我按星象分布的。这样会对艾荷的任务带来好运。”
      “是…”安诺低头应道。
      蓓拉蒂不甘心被忽视,想逮住老人问个明白:“等,你给我说清楚!…”“好啦,蓓拉蒂,一会儿再说吧。”格南迦拽住张牙舞爪貌的蓓拉蒂,苦笑着瞥向那位脾气古怪的老人,眼里全然理解。自从进屋打扰老人后,无论旁人说什么,他的思维都不会为话的内容考虑,似乎心思还停留在晦涩难懂的星象图里。
      “对了,还有那只鸟。”纳恩斯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跟在蓓拉蒂身边的尼基塔吩咐安诺,“安诺,叫它去外面。畜生怎么能和人一个屋子呢?”
      红色大鸟郁闷地向主人投去哀怨的目光控诉。但也配合地飞出了窗户。
      “没教养的鸟,窗户可不是给它们飞进飞出的。”老人向窗台走了几步,捻着胡须,阴阳怪气的腔调。

      “太气人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在二楼长长的走廊里,蓓拉蒂使劲摇晃脑袋,火大到了极点。
      “请原谅纳恩斯大人的言行,他绝对不是有心要这样。”安诺帮蓓拉蒂提着行李,为主人欠妥的言语道歉。
      “不管怎样,他说我爷爷蠢!!虽然有时,即便是我也认为我爷爷的确固执得愚蠢,可是…”手在胸前握成拳头,蓓拉蒂愤愤不平地咬了一下嘴唇,“如果你的家人被外人侮辱,你会轻易原谅他们吗??”
      “……”安诺身体僵硬一刻,没有答话。
      “蓓拉蒂…”格南迦手指点点蓓拉蒂的肩,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蓓拉蒂立即听话,安静下来。
      “到了,这三间房都是为你们准备的。”靠近走廊尽头,安诺停下步子,打开了第一间的房门。它绿色的蜂眼无喜无怒,安详沉静。
      经过安诺身边时,格南迦觉察了这位黑衣精灵的气息里传来的怨恨。绝对安静的恨意,正像枯败草堆里的火星,悄无声息,却蕴藏吞噬一切的渴望与疯狂——这是情感抵抗脑海中的痛苦侵袭时所作出的伪装。
      动用伪装才能容纳的痛苦,那一定是极度的深刻。
      经历这般恨意无数次的格南迦,轻轻摆头,别开了眼睛,提醒自己别被安诺的情绪唤起过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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