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潮归》青城妹子

5、第 5 章

　　湛卢剑从天窗冲出去的时候，将周围的洞壁砍了个稀烂。不仅天窗坍塌了一半，就连整个回声洞都开始陷落，接连掉落石块。宋渊背着阿月，一面躲避不断掉落的石块，一面寻找出路。

　　古剑逃逸，像是将无形的魔力也带出去了一般，不出片刻，宋渊便感觉自身内力恢复了不少。若在平时，光滑的洞壁反倒不好攀爬，此时因为洞壁坍塌形成了许多断裂和隔断，宋渊背着阿月一路展开轻功，踩着隔断的石阶向上攀爬，转眼便到了天窗口上。

　　甫一出洞，便听到矿山下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马嘶声。宋渊环视四周，只见山下来了不少陌生人，统一携刀佩剑，黑色着装，黑色斗帽，从装扮上看，既不是矿山工人，亦不是寻常百姓。

　　这些黑衣黑帽黑骑之人在矿山四周拉起了警戒线，将身处矿山内的所有人都赶至空地中央，派了一小队人马将他们围住，持刀警戒，仿佛在排查着什么。

　　宋渊心里盘算着，这帮来历不明的人一定与湛卢剑有关。方才湛卢剑破窗而出，引起矿洞那么大的动静，想必整个矿山的人都已经看到。他们现在挨个排查，定是在寻找与这湛卢剑有关，或者知晓矿洞内情的人。

　　如此看来，对方不是朋友，走为上策。

　　于是负起阿月，沿回声洞的背向斜坡滑落，去到了矿山的后山。这里人迹罕至，荒凉寂静。感觉到阿月气息越来越弱，宋渊忙找到一处隐蔽之地，将她放了下来，帮她渡气疗伤。

　　阿月受到湛卢剑剑气所伤，内脏受损较为严重，外加在宋渊背上一路颠簸，跟着他躲避坠石，一路逃亡，气力消耗得更快，脸色早已苍白。宋渊给她反复渡了几次气，均不见起色。宋渊急得满头大汗，眼看敌人在前山搜寻，后山又没有出路，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就怕阿月撑不到回金陵阁的时候。

　　她自小身体就弱，好像有什么先天不足。自从十二年前她来到金陵阁，曜灵就安排他照顾她。在他的记忆里，阿月经常生病，面色总是惨淡较多，红润较少。她不爱说话，有什么愁苦，有什么心事，总是憋在心里，从不与人诉说。时间久了，一腔心事都反映在脸上，显得眉目间总是一片愁云惨雾。

　　此时他看着阿月静静地倚着山壁坐立，双目紧闭，长睫毛如羽般垂落，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忽然间，阿月的食指轻微动了动，宋渊忙贴向阿月耳侧，说道：“阿月你想说什么。”

　　阿月闭着双目，嘴唇翕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食指仍在衣服上轻轻摩挲。宋渊会意，挪开她的手指，掀起她的外层纱衣，发现衣下藏了一个小药瓶。拔去药瓶的塞子，倒出来一看，竟是红色的颗粒丹药，护心丹。

　　他惊道：“阿月你要服用这个？”

　　阿月嘴唇翕合，却仍发不出声音，只是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以示点头。

　　宋渊看着手心鲜红刺目的一颗颗丹药，脑海一时纷乱芜杂。

　　护心丹是金陵阁的独门丹药，服下一颗可护内脏暂时无虞。然而，这种丹药药效过猛过烈，属至阴至毒之物，虽可起一时之效，能暂时护住心脉，充当解药。但如未在一定时间内用其他方式解除药效，时间久了，将加速内脏的损毁，解药亦成毒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服用。

　　他盯着手心丹药，举棋不定。但眼看阿月脸色越来越差，起先气息只是微弱，现在已经慢慢出现呼吸衰竭的症状。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捏起一颗护心丹，喂至她的唇边，一抬下颌，让她咽了下去。然后，静静观察着阿月的气色变化。

　　只见服下药后，阿月的脸色渐渐由苍白添了些许红润，而后红润越来越深，渐渐呈现发紫发青的症状，这是护心丹在体内发挥药效后，伴随的毒性体现在了脸上。宋渊瞧着，手心微微捏了把汗。

　　过得片刻，阿月悠悠醒转过来，宋渊忙道：“你感觉怎么样？”

　　阿月闭上眼睛，沉声静气，感受着体内气脉流转的速度和力度，声音微弱道：“我可是服下了护心丹？”

　　宋渊点了点头。阿月动了动身子，挣扎着要起来，“去会会他们，见机行事。”

　　宋渊忙扶了她起来，心想服下护心丹如果躲在这里不出去，那只能等药效毒发。眼下出去走一步是一步，总比坐以待毙强。当下扶着阿月一步步地向前山走去。

　　一出后山，那些黑帽黑衣之人很快看到了他们，立即三个人持刀上来，警惕地拿刀尖对准他们。宋渊欲要发作，阿月悄悄按住他手臂，轻声道：“不要反抗，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阿月和宋渊站在原地，按兵不动，那三名黑衣人也持刀不动，两边像是僵持住了。过得片刻，一名身着黑披风的虬髯大汉走了过来，三名黑衣人立即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像是给领头的开路。

　　这虬髯大汉目光不善地盯了阿月宋渊一眼，朝后一挥手，又一名黑衣人手脚粗暴地押着方才那带阿月宋渊下矿的老向导过来指认，老向导一见着他俩，立即跟见了黑白无常似的，惊叫道：“就是他俩！”

　　“刚才就是他俩逼着我带他们下矿，走到十三矿洞，地下磁场一下就变了样，然后我就逃了出来。他俩继续往里走了，接着就发生了刚才的事情，那一整座矿山直接坍塌了，飞出了一把剑来。”

　　老向导指着阿月宋渊鼻子骂道：“嘿嘿，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这对狗男女把剑架在我脖子上，还想杀人灭口呢！”

　　那虬髯大汉看了骂骂咧咧的老向导一眼，又将信将疑地看向阿月宋渊，道：“说吧，干什么的？”

　　宋渊吊儿郎当道：“感兴趣呗，还能干什么。来这儿探矿的人很多，又不止我和我妹子两个人。”

　　虬髯大汉听得将信将疑，抬手一声令下：“矿山内的所有人，全部给我押回帮内，这俩人，单独关押。”

　　在场的上千黑衣人立即听令行动，刀尖纷纷对准场地中央的所有人，陆陆续续将他们押出工地。

　　宋渊和阿月被单独关押在了两个紧挨的牢房，中间有栅栏隔开。待到押送的黑衣人出去，重重的牢门关上，阿月隔着栅栏对宋渊小声道：“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的衣服上有一条鲸鱼样的标志。”

　　宋渊道：“看到了。”

　　“是黑鲸帮。”

　　“没错。”

　　宋渊接着道：“传闻黑鲸帮祖上以捕鲸贩卖为生，做的都是动物交易，怎么现在也来趟寻剑这趟浑水了？”

　　阿月尚未接话，牢房黑暗隐秘的一处角落忽然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气声：“唉~~~~”

　　阿月宋渊惊了一惊，同时朝声音的来向看去。只见那处晦暗偏僻的稻草堆里，片刻的安静过后，忽然坐起了一个人来。连带着发出铁链镣铐的声音，清脆响亮。

　　阿月和宋渊同时对视一眼。

　　只见那人懒散地伸了伸懒腰，撑了撑老腰，活动了下筋骨，像是休息美了，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坐姿。

　　阿月宋渊万没想到如此安静冷清本来仅有他们二人的牢房里，竟然会有第三人在场。因牢房里光线晦暗，那人又身处黑暗角落里，有点看不清长相。宋渊便隔着铁栅栏，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黑鲸帮祖上确实以捕鲸为生，帮派之人也多聚集在渤雾海和东陵海周围。可是你看，这么些年，从你生下来到现在，你见过东陵海跟渤雾海吗？”

　　那人似乎并不理会宋渊的一厢提问，只顾说自己的。

　　宋渊疑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黑鲸帮以捕鲸为生竟是外界谣传，实则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借口？他们实际上也是为了今天这金矿而来？”

　　他没有直接点出湛卢剑的事情，因不明对方身份，怕说多了招来祸害。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带嘲讽道：“我说你这人怎么永远一副榆木不开化的蠢样儿？黑鲸帮祖上以捕鱼为业，江湖史料往前翻几百页也都是这个记载，是你嘴巴里塞茶壶，想胡说就能胡说的吗？”

　　“你……！”

　　宋渊气结。阿月听着那人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说话调调也似曾相识，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试探道：“阁下的意思是，以前黑鲸帮赖以生存的渤雾海和东陵海，因为种种原因，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那人忽而笑出声来：“还是我们的冷西施冰雪聪明，阁女就是阁女，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替人跑腿儿的能比得上的。”

　　宋渊一听他说自己是替人跑腿的，立即动怒，站起来隔着栅栏喊道：“你算什么东西，搭一条人命在手里，还有脸在这儿大言不惭！”

　　“哼。”那人在黑暗里冷笑两声：“话说清楚，是他偷袭在先，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宋渊怒火中烧，阿月忙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她站起身道：“上次一别过于匆忙，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少侠。不知少侠是何故被关押在此呢？”

　　那人便是上次在金水镇剑选比试上交过手的少年人。阿月问出这句话后，他近乎傲慢地轻轻吸气，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停顿了一下，还是勉强应付了一下：“我说过了，我是一珠宝商人，哪里有利就往哪里钻。这么大的金矿，怎么少得了我……”

　　“哼。”宋渊低声道，“眼里只认钱还说得这么大言不惭，真够厚颜无耻的。”

　　“就是没想到，这次运气不大好，就是多看了两眼那金矿，就跟这些蠢货一起被抓来了。”

　　“那是你活该。”宋渊继续低声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