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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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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珀脾气很好——除非对面蹬鼻子上脸主动挑衅,还在她三观底线上来回蹦跶。
然而眼前这个贫民区里真不缺挑衅。
例如,想把重病的老婆拖回家给自己干活儿的路人甲,在医疗帐篷外打滚耍赖想要救济的路人乙,扯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坚持治疗师带走孩子必须给钱的路人丙,在刚喷洒完消毒药水的区域随地吐痰的路人丁,牵着病牛来找治疗师说希望先治牛的路人戊……
安珀刚用银钥匙·真光之瞳给帐篷里外刷了一遍短波紫外线消毒,转头就看见治疗师们阻拦不及,躁动的瘦弱病牛往门口喷了一帘稀屎。
——啊啊啊毁灭吧!别拦我,我这就连人带牛一起剁馅!
安珀在心里大声咆啸,转头四顾——塔维尔已经开了光学隐身专心看戏。治疗师们运气不好被缠上的就耷拉着脸去调解处理,其他人脚步匆匆各忙各的,路过时只对帐篷门口的混乱撇个习以为常的嫌弃眼神。
——还真没人打算拦她发火。
带队的约纳斯站在路口展开一张清单,正在核对陆续运到的物资,完全无视了这摊乱象。
老管家阿明塔斯倒是一本正经站在后排围观的角落里,见安珀望过来,就微笑着点点头说:
“小小姐有什么想做的,可以自己拿主意。”
——灵视里你明明想的是:“正好看看这个小小姐秉性如何,伊斯塔瑞的专长领域选了哪一条……”
——还有约纳斯,灵视里也是满脑子:“最轻型的疫病,对超凡者毫无威胁,正好让学生们练练……”
在场两个高阶超凡者默契地放养了所有人。
——我暴走大概会被他们当戏看?
安珀无语,小小叹了口气。
她早就激活了斗篷的保护效果,将空气中糟心的气味隔绝在外。所以她最终还是板着脸,走过去帐篷门口,拿根棉签冲灵视中灰白色污染气息最浓重的那坨污渍蹭了蹭,丢进玻璃试管,塞上软木塞收好。
原计划就是想留一份疫菌样本才跑这趟的,所以正事优先。
然后安珀抬手激活银钥匙·环星垣,蓦然明亮耀眼的橘红色电浆笼罩之下,泥浆牛屎灰飞烟灭,厚布帘却只烧出了一层焦色。
旁观的老管家阿明塔斯对这个精准控制力露出赞赏的微笑。
安珀在飘飞的电浆火花余烬中转头,面无表情瞪了想闹事和正在搞事的众人一眼。
虽然灵性能量当场见底,但她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重新回复满。
目睹了一场华丽的“烟火秀”,贫民区刺儿头们默默退了退,麻溜四散,那架势恨不得多长几条腿跑快些。
——除了那些好脾气的治疗师,居然还来了个治安官里才有的“操纵火焰的神眷者”!还不跑,等着被一起烧么?!
甚至有人当场跑出了躲避治安官追捕的灵活战术之字走位,还趁乱薅了一把别人家门口种得稀稀拉拉的某种调味香草,激起响彻一条街的叫骂声。
这场面看得安珀眼皮直跳。
她索性就站在帐篷外面路口,抱着手臂盯着那些不远处觉得自己跑到了安全距离,躲躲藏藏探头探脑那些人,扬声宣称:“再敢妨碍治疗师工作,我就按北大陆惯例将这里连人带破窝棚全烧成平地!”
有人躲在墙角尖叫:“你是治疗师,你不能——”
“我能!”安珀气势汹汹的咆啸,“我既不是大地之主教会的治疗师,也不是得跟你们讲规矩的治安官!有种你们再来闹一个试试!我说烤你七分熟就不只烤三分!”
坐壁旁观的老管家阿明塔斯:“噗——”
路过的治疗师们赶紧拉走安珀:“伊斯塔瑞前辈,不至于不至于……”
帐篷前终于勉强维持了秩序——虽然没几个人信安珀会当场大开杀戒,但他们也确实不想冒险当出头鸟便宜旁人。
安珀敢直接沿用穿越前的数理知识,是因为这方面原理、常数有出入只会直接导致整个宇宙时空不稳定。既然现世好好存在着,没有超凡因素影响的地方也一切正常,说明这个世界,至少现世中,必须遵循与穿越前世界基本一致的数理法则——至于涉及超凡的部分,安珀觉得那也许是应该由量子物理学去探讨的问题。
但她不敢直接生搬硬套医学和生物学知识,虽然灵视下这个世界的人,体质结构与前世一致,可保证不了各种细菌病毒也能完全一致——这玩意儿变异起来,达成“妈都不认识”的境界根本用不了多久。
更别说还有可能促进变异的超凡影响存在。
她一面琢磨着,一面用灵视扫了眼面前病号,挑眉。
“诶,这个有肾结石——”
“肾,可以切开他的肚子拿出来?”
“切个鬼啊,为了这种事情单挂安宁结界简直小题大做。”安珀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摸出船上买下的那只勺子形状的银钥匙,塞给旁边拿着记录板的治疗师。“激活,用灵视看准了位置,把结石舀出来。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让病号多喝水。”
能隔空下毒也就能隔空取物,这个安珀没解读到名字的旧钥匙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治疗师们就快乐的轮番上手。
安珀转身向老管家阿明塔斯确认:
“这些人的体质不合适挂安宁结界吧?”
“是的小小姐,过于虚弱的普通人接触超凡治疗工具会被消耗生命力——鸠尾匙这种不直接接触他们的倒是无碍。”
“鸠尾匙?原来它有名字啊。”
“转心壶、有容杯,鸠尾匙,冰影碟,这是两千多年前波利亚(Borea)皇室的御用茶具——虽然当初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毕竟存世太久,现在还能正常使用的已经不多,大多数都是从各地遗迹里挖出来的。波利亚皇室成员擅长诅咒,小小姐切勿私下冒险去遗迹。”
——虽然没兴趣挖古代陵寝,但话说回来,不私下去,难道指望不靠谱爹维吉尔带我刷副本?
安珀在心里嘀咕了句,就将注意力挪回病号中。
虽然治疗师们组队来一趟是为了控制疫病,但随着他们小队负责人一路检查下去,贫民区理所当然展现了它活得艰难的一面:抬进帐篷的重病号越来越多,疫病之外的问题也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考验治疗师们如何合理分配物资的难题。
最后清查完整个赭石滩贫民区,连消毒药水都不够用,还得治疗师们轮流用安珀的银钥匙·环星垣放火烧街道。
重病号在帐篷里低声互相安慰:
“到底大地之主保佑,等到了治疗师巡查……这回死后起码有个像样的安葬……”
“……咳……我儿子……还小……大概会被送去教会……”
路过的治疗师听见了就随口保证:“十二岁以下的孤儿我们会负责送去教会寄养,大婶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去大地之主教会还是去匠造之主教会。”
南大陆十二岁以上孩子都能去做学徒工养活自己了。
安珀听得只想捂脸——对她来说十七岁及以下统统都算应该被照顾的未成年。以及这种对话内容直奔交代后事的风格真的不要紧?
——哦,南大陆并不怎么忌讳谈生死,笔记本封面画死鸟当装饰——那就没问题了。
“伊斯塔瑞前辈,”治疗师们一脸开心地招呼,“这次发现得早,统计下来赭石滩贫民区感染疫病的人还不到三成。”
“伊斯塔瑞前辈能帮我们核对一下病症记录么?有错漏的话还请多指正,谢谢前辈~”
安珀“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大型帐篷里一排排躺在厚草垫上休息的重病号。
“这里估计有多少能活下来?”
“半个月内一到两成?哎,前辈乐观点,只要能有从疫病里活下来的就是治疗师的胜利——前辈看看这个人……”
——半个月内一到两成?!
安珀一瞬间有点愕然,而清点完物资的约纳斯走进帐篷,看到她这反应,就摇了摇头:
“一成,两成过于乐观了。”
——那我很庆幸自己不是落地贫民区……
安珀这么想着,走近被治疗师提及的病号。这是个短发有胡茬的削瘦中年男人,穿着缝补过衣袖的正装,明显比旁人打理得整洁些。他并不是很清醒,但看见治疗师们围拢过来,就挣扎着努力强调自己喘不上气。
约纳斯伸手将安珀往后一拦,冷淡地对自己学生说:“杀了吧,快变异了。这次轮到谁动手了?”
安珀立即用灵视看过去,发现那人体内有些规则线已经拧成了个灰白色的团块,盘踞在胸前,隐隐透着内部几缕暗红色的微光。
“别,别杀我——”这人当场有点吓清醒了,“我吃了药……是超凡者配的,他说我会好的!几天就好……”
约纳斯顿时皱眉,严肃地问:“谁给你的药?”
“蔷薇十字街……灰头发的布洛克,”削瘦中年男人急得冒汗,“他说那个药是超凡药剂,包治常见病,几天,不,三天就好,不要杀我……”
开着灵视的安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出声:“超凡药剂?!”
“普通人喝超凡药剂会当场失控的,”旁边治疗师决定让他做个明白鬼,“你被骗了。”
“那个药剂真的是超凡药剂,会发光——”
安珀自然也因为灵视看到了他印象中的那瓶药剂,是手指大的玻璃药瓶,暗淡偏灰的石青色液体中搀着闪闪发亮的银色光点。
但她来不及帮这人解释了,因为这人的脸和手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干枯。
约纳斯叹了口气,抬起左手对着他张开手指。几缕银蓝色的灵性能量飘落,瞬间形成了一个包裹住对方的泡泡。
“低级疫病出现巢穴型变异很罕见,”约纳斯说,“要么,是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喝治疗类超凡药剂反而引发疫病超凡变异;要么,你被某些居心不良的家伙当实验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