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心窍》煤*

2、第一章 四个老头

　　自我成妖那天起，目的只为修仙。
　　期盼像一为数不多的妖仙一般得道，受到万人敬仰。
　　可惜天资愚钝，花了将近三百年才修成人身，其后五百年的断续修行也未见丝毫进展，受尽花妖嘲笑，为了跟我那一池傲得不可开交的花妖赌气，愣是不问世事，潜心修炼了一千年。
　　然后，得到成仙。
　　顺理成章的事。
　　成仙第一件事，就是想跑回水影洞去看我那群狐朋狗友，带着炫耀的想法，唤来仙云，我轻轻离开修炼千年的遥极峰。

　　水影洞，月光山涧。
　　郁郁葱葱的藤蔓爬满洞口岩壁，山顶清泉偶尔冒出的涓涓细流由着花藤顺流而下，沉沉滴落在地上的石板上，青苔丛生，一到有月光的夜晚，清冷的光芒停驻在山涧喟响的源头，映衬着翠绿的光芒，欢畅涌动。
　　这是花妖的乐园。

　　千年过去，再次踏上这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山涧小溪叮咚作响，碧水池内蕴了一池的芙蓉花开，红艳胜火。

　　听闻我得道的消息，很多花妖忍不住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有些得意。
　　青玉白石上，有个人却不以为然，慵懒的躺在一边，嘴上微微应和两声。
　　只见他侧目半躺，手指缓缓梳落绾上的青丝，垂落至稍稍带弯的锁骨，颈间柔滑细腻的奶白色皮肤若隐若现，高挺袭人的玉雕鼻子，细长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睁开，深绿色的眼眸潋滟流波，勾魂摄骨，妖异非常。
　　他叫风华。
　　“不过是个小仙，身份尊贵些，力量还不如妖，有什么好炫耀。”微微摆弄自己的头发，风华淡淡瞥过我，毫无感情。
　　我很讨厌他。
　　对上那双桃花眼，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气愤的声音，却总是露出尖刻的话语：“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从今天开始就是花仙，跟青帝一样。”
　　“是么，那你还来找我们这些地位卑微的妖孽作何？莲大仙。”他突地起身，冲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闷冷离去的人为数不少。
　　该死的桃花妖，我说你要不要从第一天认识就跟我吹毛求疵，我招你惹你了？
　　幸好，剩下的小花妖们全部以崇拜而兴奋的目光望着我，粉嫩嫩的小脸蛋可劲往我身上蹭，好不可爱。
　　“莲哥哥，你见过青帝么？”小妖问我。
　　“这个……自然是见过的。”反正以后住在天庭，总有机会可以见到吧？
　　“我也好想见青帝……”
　　小妖眼眸中流露的期盼，像极了当年的我。

　　青帝，司春之神。
　　几乎每个花妖都无比崇敬他，我自然也不例外。
　　在我还是一朵花的时候，我就从大一点的花妖那儿听说了青帝大名。
　　说他眼若流苏，面如白玉，唇角上时刻挂着明媚而温暖的微笑，据说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禁为其超凡脱俗的气质倾倒，他温润如玉，朴素却不失淡雅，每走过一个地方，身上微微流淌出的香气便会使万物复苏，指尖上的，是绕过寒冷冬季，他给予万物生灵之气。
　　他是我们的神。

　　说来，我还真是乡巴佬进城，一路上仅仅走马观花，便已被天庭美景惊得合不拢嘴，我想，如果天庭有茅房，我一定会去参观。
　　仙鹤随着云彩优雅自如地翱翔，清风拂面，脚下山河万千，山峦锋摧，恣意飞舞期间，穿透层层金白色石柱，正中的紫宵云殿幽幽透露出五彩霞光，熠熠夺目。
　　而我只能走到这里，不可再往前。
　　天规限定，未位列仙班者，是绝不允许步入正殿的。
　　我只是小仙。
　　天界规矩太多，我还不能适应，唯一记得清楚的一条就是，小仙绝不可以擅自跑去上仙的地方，就算是看一眼都不行。
　　这么说，我有可能根本见不到青帝么。
　　我问神官，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上仙。
　　他毫无感情地说：“天定因由，你小小花仙还是专心修道，问这么多做甚。”
　　比起水影洞，天界显得更没有人情味。
　　这里根本没有情，何来人情味。

　　时光荏苒，无聊空虚中，我在天庭度过了一个月。
　　还有几日就是青帝的寿辰，早已被无聊折磨得头脑发热的我，终于忍无可忍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有人带我那天去看看，结果没一个人理我。
　　冷漠就算了，最受不了在南天门守门的那两大家伙嚣张的表情，他们看都没看我，用异常巨大的鼻孔对着我，冷声哼道：“区区小仙，要去青帝寿辰，简直痴心妄想！”
　　脸比那个桃花妖还臭。
　　本以为在天庭花园能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结果他们全部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冷眼撇我，然后摇头叹气。
　　对，他们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吾等修炼只为修身养性，何来如此功利之心，劝你还是早日消除佞念，专心修炼。”差不多有五千年修为的榕树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看得我无比压抑。
　　天界本就是个压抑的地方。
　　我有些后悔。
　　好不容易修炼成仙，居然来到个这么地方，不仅什么东西都没有，还要不断接受这些条条杠杠的束缚，果然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很大么？
　　欲哭无泪。
　　正当郁闷游荡之时，我突然听到右前方一些细微而异样的声音。
　　寻声过去，突地发现花园偏角的翠玉石桌上赫然出现四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在……打麻将。
　　一旁呵呵笑的寿星表情得意却不曾发言，另一位好像是上次无意间看见的卯日星君，剩下两个似乎也是上仙，但都没见过。
　　“风伯，你怎么老输给寿星？这不是诚心害我们么！”被连带输牌的长胡须老头不爽地说。
　　长胡须老头对面的，一身玄青色衣服的风伯本来输了心里就不大不高兴，还被人说就更不高兴，这人一不高兴，说话肯定就不好听，只见风伯鼻子冲冲地说：“太上老君，你这么说可不厚道，什么叫‘老’？难道你刚才不是一直自摸清一色，我还怀疑你是不是暗地施法，好意思说我。”
　　被为疑问牌品，太上老君不高兴了，铁着脸搓牌，挽起袖子，起牌，然后说：“哼哼，我若施了法，你还不把你御风搂的所有宝贝都输给我？”
　　寿星干笑两声，摸牌。
　　气愤已经开始僵持，风伯脾气不好，周遭立即刮了一阵大风，他说：“倒能耐，就怕你输得连你三清观的瓦片都不剩！”
　　谁知落好牌，风伯就连输了十几把，还专门输给太上老君，搞得脸色发青。
　　与此同时，凡间立马狂风大作，黑卷如云的暴风毫无征兆席卷，以横扫千军之势卷起飞沙走石，甚至将树木连根拔起，房屋瞬间被毁得体无完肤，有的连墙壁都吹倒。
　　等一切平息，只剩狼藉一片。
　　人间总说灾祸来临是因为老天爷发脾气，这样一看，的确是事实。

　　“不玩了，不玩了！”许久，风伯终于闹起了情绪。
　　“大家玩玩而已，别生气嘛……”寿星突然变成老好人，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卯日星君则一直搓牌不说话。
　　别人都有输有赢，唯独他不输不赢，牌能打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境界。
　　风伯气未消，太上老君捋着胡须，眉毛一挑，偏偏添油加醋：“我说你们两个，早叫你不要喊这个死老头来了，每次打牌都要生气，牌品还不如那个欠账不还的赤脚大仙。”
　　“你拿我和那老家伙比？”这么一来，风伯发作得更厉害，拳头几乎冒了烟，然后离席要走，寿星拦都拦不住。
　　这模样，不气死也得气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这些老头子真是……
　　耸肩摇头，刚想离去，也许动静大了些，竟被那四个老头子看到了。
　　正在气头上的风伯好像找到了出气筒似的，怒目横指，朝我大吼：“哪里来的小鬼！居然在一旁偷看！”
　　身为小仙，被上仙发现了，自然是要出来行礼的，不然在天庭可混不下去。
　　天界就跟人间一样世故。

　　“小仙莲拜见几位上仙。”有礼作揖。
　　太上老君倒和蔼地笑了笑，卯日星君微微点头，老寿星那脸估计笑僵了看不出表情，剩下吹胡子瞪眼的风伯恨不能一阵风把我刮走。
　　看着那一桌麻将，原本一直郁闷的我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我说：“方才看见几位上仙在打麻将，小仙在凡尘也经常玩来着，心痒不已，很想来两手。”
　　按理说，一般打麻将是有赌注的，若非关乎利益，风伯不可能会这么生气。
　　经我察言观色，他们应该才刚进入状态，正兴致勃勃，但火气正旺的风伯明摆着不想跟太上老君玩，如此一般，为了防止三缺一这世界上最痛苦也最残忍的的事情发生，我只有接替风伯的位置了。
　　风伯起先不愿意，可一看太上老君那张风轻云淡的脸，终于不悦地低头望我：“反正本仙也输了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手下留情，我自认为如此。
　　不过他们好像并不这么想。

　　老寿星的脸依旧保持微笑，可他连胡子都汗湿了，卯日星君依旧沉默，只不过每次抓牌都能看到他手中麻将沾了不少水，最能忍的当属太白星君，连输了十几手碰碰胡十三幺还被寿星祸害几盘的他仍面带慈祥微笑，可暗地里却一直在狂踩寿星的脚。
　　最得意洋洋地就是在我身后的风伯，我一和，他立即嚣张地捋捋胡子，时不时冲输的一塌糊涂的太上老君龇牙大笑。
　　死撑着的几人既不想认输又想早点儿脱身，可没一个想最早认栽的，于是战局继续。
　　好说我也是在牌场摸爬滚打千年的老手，平日无聊时花妖都会聚众打麻将，人间阴险狡诈的打牌技术简直是活学活用，信手拈来。
　　上手起牌一看，我晕，这种牌也给我拿到，太销魂了。
　　“天和。”
　　还没等寿星摸牌，我就已经推牌叫和，惊得在场几人嘴巴张大，合都合不拢。
　　最终，老寿星受不住了，推牌不玩，见状，那两个也如释重负的摊开手。
　　终于轮到风伯嚣张了，他哈哈大笑几声，指着那三个汗流浃背的老头儿说道：“还自诩牌场老手，结果连一个小仙都斗不过！丢老脸啊！”
　　“风伯，别得意，你也不见得能赢。”太上老君不爽地撇过头。
　　风伯不以为然，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己损友的肩膀，伸出大手说：“老规矩，愿赌服输，东西拿来，你们可不想当赤脚大仙之流吧？”
　　卯日星君眯眼说道：“去，又不是你赢的我们。”
　　太上老君附和，转头望我，声音尤其和蔼可亲：“小莲啊，想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说，千万别从了这疯老头儿的愿……”
　　风伯瞪我。
　　“这个嘛，我也是帮风伯的忙，所以也算不上是我赢的……”我要是真敢要东西，可就是得罪了四位上仙，尤其是那个坏脾气的风伯，谁这么傻。
　　听我这么一说，风伯脸色稍缓，立即伸手讨要法宝，其他三仙无奈，只好一人拿出一些法宝。
　　只见风伯乐呵呵地抱了一堆宝贝，眉毛笑弯，活脱脱像个财神爷，然后大步向我走过来，心情大好的他说要送我东西当谢礼。
　　看着他手上大把宝贝，我还以为上仙送的东西那都是金灿灿的无价之宝，结果他上下摸索，终于将头上的一根木头发簪送给我。
　　真小气。
　　不满地撇嘴。
　　手上那一堆是做什么的，干嘛送我一根破木簪子。
　　太上老君趁热打铁，半讽刺地说：“在我们几人这里得了这么多宝贝，就送一个破木簪子给人家，你这风伯也太小气了。”
　　风伯哼气：“说你太上老君老眼昏花你还不信，这是破木簪子么？这是御风簪，戴上它能够御风而行，千里以外的地方不由片刻便能到达，要不是身上没别的东西，我才不会送这根簪子呢！”
　　还真是小气的风伯。
　　簪子要收下，不过心里的事儿还是要求的：“多谢风伯，不过……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想求你。”
　　风伯回头，问道：“什么事。”
　　抓住时机，我立即说道：“后天是青帝的生辰，我想去看看！”
　　听我说完，风伯顿时摇头：“那不成，青帝寿辰是玉帝为青帝举办的，就连侍者也得有万年修为，你区区一个小仙，怎能随意进出？”
　　绕手指，我微微抬头：“那不是……麻烦风伯了么……”
　　风伯摇头的速度更加之快，拒绝：“不行！”
　　死皮赖脸才是生存之道，于是我几乎是哀求着：“风伯，我只想见见青帝，就一眼……求你了……”
　　寿星老好人走过来，拍拍风伯的肩膀，可风伯依旧嘴硬，就是不肯妥协：“不行就是不行！偌大天庭，怎么能为了一个小仙坏了规矩！”
　　另外四个老头儿也面露难色，我只好重重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那没办法了，我只好找个机会禀明玉帝，说四位上仙为打麻将擅离职守，风伯更是因此生气胡肆刮风害得凡间无端遭受祸害，我想玉帝他一定很喜欢听到这些事情吧？”
　　说罢欲走，不出所料，没走半步，那四个老头儿一齐上来拦住我。
　　太上老君满脸堆笑：“小莲啊，有话好说，不要这么冲动嘛。”
　　卯日星君点头：“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寿星立即戳了戳一旁的风伯，面对损友们的视线，风伯只好点头应允我的请求，不过指着其他三人，气哄哄地说：“带他去可以，但是你们三个也得跟着，万一出了事，我一人可难担待！”
　　拖人下水么。
　　眯眼笑了笑。
　　这四个老头还真有趣。
　　气话虽然是气话，不过总算答应我了。

作者有话说

　　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