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旧事莫寻笑过烟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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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南的地方，夏天就越发的长，邱城又在晟国最南边，所以即便九月已至，也是盛夏。
柳赩端着装炖乌鸡的土瓷罐，走进关得严实的房间，小胡子和瘦猴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不过几人终究是谁也没有开口，待走到床边，一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柳赩才对着那人轻声道：“吃点东西吧。”
男人受了很重的伤，起身都很累，全身上下几乎都缠着绷带，连脸上都只留了一个眼睛和嘴巴。
他那只眼睛定定的看着柳赩，艰难地伸出手，看着马上就要归西又不能瞑目似的，嘴唇嗡动一阵才有着颤音：“你……是……是她……对吧？”
“您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么？”柳赩把吃食往床边小桌子一搁，听不出喜怒道，“难得您还能记得我，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他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男子失神地愣了愣，有些落寞地收回手。
“将军他……从来没放弃过找你……”
听罢，柳赩轻“嗤”了声，带着一丝嘲讽的笑，问：“找我找得坚持不懈？找得现在心力交瘁？然后就莫名的十二年过去了，还只能靠您来偶遇我对吧？”
“那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没必要为了一个算命先生说天生不详的孩子断了他战无不胜的盛名，还是为了不毁掉他那可笑的用情至深？”男子的话被打断，看着对面那狭长眸子里的冷，突然更颓丧了些。
“呵～用情至深……真TM傻气。”
男子似乎无力辩解，只沉默地注视着，柳赩也不想继续败脾气，留下句“记得吃”就转身出去，二愣子在这时候回来，在小胡子的眼神示意下噤了声。
天蓝得通透，一片晴朗，可惜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沉沉的。
“爷……你要是不开心就吃点好吃的啊，今天不用干活，放心，我们仨努努力帮婆婆家稻子收完。”
二愣子人确实傻不愣登的，这种时候也只有他才能憨憨地笑着，柳赩微微侧头，勾起唇角，想笑一笑却更像要哭了一样。
“爷你……”
“我没事，只是突然看见了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人，一时有些心生感慨罢了……”
几人突然又沉默起来，良久，还是柳赩叹口气道：“走吧，去帮张婆婆收谷子去。”
说完不管三人就迈着大步，一路往前，小胡子对着瘦猴子二愣子抬了抬下巴：“你们快跟上柳爷，我……我去收拾收拾里面那人的碗。”
“行……你也快点来。”
瘦猴子意味不明看他一眼，便拽着二愣子追上那纤长的身影，小胡子定定地看了会儿半掩的门，皱眉进去了，对上那一只黑色眼睛，顿了一下主动开口道：“您是凌都尉吧。”
肯定语气的问句，让床上的人认真打量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柳爷的脾气我们大家都知道，就算你们那些深宅里的道道弯弯让他一个人流落了这么久，爷也会帮忙的，不过你们倒也不必以为他在乎那所谓的血脉相连。”他靠近了些床，随意瞥了一眼那罐子里丝毫未动的乌鸡汤，语气更冷了几分，“柳爷虽然随性，却也固执得很，我们平时是得过且过，但他喜欢天下太平繁华盛世，希望看见的每个人都开心安定。”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打着互相都好的旗号毫无心理压力地把人推向黑暗角落，自以为是，结果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后悔来求别人原谅。”
“呵～真当世界上有那么多死灰复燃吗？人最贱的深情，就是万事到头迟来的。”
他把自己说得越来越气，对面却还在沉默，低垂的眼眸掩盖了情绪，似乎不为所动，噎了下，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兀自走了。
“都说早知当初就不会怎么样，可是这个世界上后悔的事儿多了去了，知道选错了又怎么样呢？换一条路有真的有好结果吗？不是所有的都可以靠弥补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都是犟脾气，你以为你看到的就绝对真实的么？”床上的人微颤抖地端着那罐乌鸡汤，终究只能无奈叹息。
窗口忽然烟雾缭绕了一瞬，太阳照耀下似乎只是热气腾腾而上，朦朦胧胧，隐约间轻绕了个圈。
“柳爷你今天好生厉害，比我和瘦猴子两个一起割得都要多欸！”
翻着浪的稻田里立着三个光膀子的身影，田坎儿上坐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咧嘴笑着看他们，递水的手有些发颤，后方突然伸来两只手把几个竹筒子都拿走。
小胡子在半个时辰后才来，有些歉意道：“耽误久了些，柳爷你们还好吧？”
“啧，看不起谁呢？柳爷怎么可能不好？”二愣子随手拽了个立马“咕噜咕噜”喝起来，一把抹了嘴，“你看看那儿，再看看那儿，全是柳爷一个人割的，厉害吧？！”
“嗯……厉害……”小胡子无语凝噎，把视线转向柳赩，后者挑了下眉，语气淡淡：“他吃了？”
“吃了，现在又睡了。”
“嗯。”
柳赩喝了口水，眸子在干燥的嗓子感受到了凉意的刺激后微微眯了起来，二愣子一把揽过他，手垂在身前，笑：“那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不经折腾，要是咱们柳爷，就算全身伤口也没那么虚！”说着还拍了拍，却突然被柳赩一把推倒在田里。
“啊！爷你咋啦？！我……”二愣子被柳赩拉住，索性没有喝到里面的泥浆子，“爷……人家就跟你亲近亲近……”
“……没事吧……”
“嗐，没事儿！”
柳赩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小胡子，微微侧头，看起来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几人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再继续闹腾，拿着镰刀继续和那一亩田的稻谷奋斗去了。
“柳丫头不开心了哇？”
老人看着低头沉思的柳赩，佝偻着走上前，带着慈祥和蔼的笑。
“婆婆，说好不这么叫我的。”柳赩无奈摇摇头，一脸怅然，也懒得纠结这个因小时候太过秀气而起的名儿，“婆婆，要是南蛮到邱城了，就没安生日子过了吧？”
“你担不担心，那个仗它都是要打的，我们平头百姓的，还能做什么呢？”
老人轻轻拍了拍他手，看着那夹杂冷漠和郁闷和难受的眸子良久，又叹口气安慰道：“柳丫头啊是在烦以前什么事儿吧？老来人告诉你，人啊，要看现在，和以后呐！过去的事儿终究都是过去了，万事不能重来，不管你忧不忧心，也不能回去扇自己一巴掌说别这么做呀？”
“婆婆，我知道的。”柳赩垂眸，复而笑了起来，“过往不谏，现在就挺好的。就算不好，我也会把它变好的。”
经历了沧桑的眼眸隐隐倒映出那张肆意张扬的脸，那上面写满的是坚定和信心……
没来得及吃午饭，柳赩便端着一碗盖着煎五花肉和青菜的饭进了那间屋子，四目相对了几秒在对方说话前道：“你们的计划我不会参与，那些雄心壮志也好，私人恩怨也罢，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九州聚，四海一。”
“你……怨过吗……”
凌霖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柳赩闻言轻嗤一声，垂眸看向窗台上那盆蔫哒哒的草，不语。
“没怨气什么的说出来你信吗？”
狭长的黑色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冷，比之男子娇艳的唇轻挑起一个似是嘲讽的弧度。
“不过呢～那都是不懂事儿的时候了，如果我不再有希望，失望又从何而来？所以啊，我跟他或者说跟他们，走的一直都不是同一条路。好好养着吧，我会帮你回去的，要是有用的上的地方，我也不介意。”
说完，便兀自走了。
二愣子几人说好今天多帮忙，扒拉完就赶紧去田里，留下老人一个坐等着，柳赩看见那布满皱纹的笑脸一愣，旋即收了冰冷。
“婆婆怎么不自己先吃？我一个半大伙子就算饿一顿也没什么，您这可不行。”
老人把温好的饭菜端出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老了也感觉不到饿不饿的，等着柳丫头也好有个伴儿，不然以后可没什么时间烦你了。”
“这话说的。”柳赩连忙帮忙摆饭菜，“您就是总往坏的想。”
“我一个老婆子的，他也去的早，可不是没有伴儿嘛！柳丫头要好生寻一个，不必特好看的呀，就良善一些的也好，免得将来啊后悔……”
柳赩吃了大白菜里的辣椒，脑海忽然浮现起那一抹赤红的裙裳，半塌的墙上、损坏的马车旁、初雪的梅花下……跟嘴里东西一样的颜色，他咧开嘴笑了，眸子里映着微斜的日光，仿若这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婆婆，要是有机会重来的话，我肯定不会再后悔了，真的！”
老人迟钝地跟着笑起来，即便是咬不太动都菜梗都美味了些。
既然不用去收稻子，他便回了自家小屋。几天时间过得飞快，天空上又是风轻云淡，一碧如洗，柳赩借了村口教书先生的笔墨纸砚，咬着笔杆沉思，耳畔是小溪流淌而过的水声，半月以来，未曾下过几滴雨，朦胧的云朵轮廓，都缥缈而温柔。
“花茑萝……”
几个字像是被细细描摹，微垂的眼眸似有淡淡忧思，看着窗外那飞过怕晒伤了翅膀的蜻蜓，纤细修长的手指终于动了，字迹不一会儿就铺满了一页。
笔走轻狂，墨湿了纸张，纸笺微黄，祭过往风霜。我希望再见之时，你依旧唇角微扬。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旧事莫寻笑过烟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