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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三.心头血 ...
活人心头之血,耗其寿数与精气,合四十四味药可化天下至宝,可生万物,死万物,愈伤疾,衍枯骨。
很巧,那四十四味药,沈清祠基本都吃过。甚至还额外吃了不少其他的。若做一味药引为寒山冰莲做替,实在是远超的合适。唯一的缺陷在于,沈清祠也灌过不少毒,这心头之血是否有严重的副作用,还有待验证。
当然,必然不能用谢温晁来验证。
至于取心头血对她自身而言的损伤,倒是一贯的从未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悬棺山上离顶一百二十丈断壁悬洞中,有沈清祠这些年费尽心力收集所得,最贵重的药材库。在识相之人眼中,其价值甚至早超越十座城池或某个邻国。
当然,更遑论那三个躺在玉棺中的“死人”。
沈清祠坐在唯一一张椅上,垂着头,也无幻想,也无思量。只是沉默着十指交扣,目光空寂着没有感情。
……如果,如果。
也许,她只能再陪谢温晁两年不到。
其实太过年少时,她也曾想过未来也许会披荆斩棘来救她的爱人。
在万般克制的所有情感之下,冰雪封冻的湖面清明平静,却随着心口一滴血的溅落,融化,坠下。
洇染开一片映目的鲜红。
——如果再来晚一些,我就只能陪你二十年了。
年少时她以为四十岁将会是自己一生的终点,却不曾想大了些后,世事磋磨,竟连二十年都已不足。
而此时此刻到来的谢温晁,自己流沙般的指尖,也许也只能留住一两年的寿命,最多三四年,便就此封顶。于自己短短的一生中,她已错过了自己太多的年华,正如沈清祠一样。
可连沈清祠自己思虑起这些事时都会恍然低落些许,更多时,她难以去想谢温晁是以怎样心态喜欢着自己的。
每分每秒,烈焰贪食灯捻,烧断彼此的缘。
三日,沈酌雨并未表现出排斥反应,假死之身在低温的洞穴与寒棺中保存得极好,以林宛卿予沈清祠的子母蛊吊着命。某种意义上讲,只要沈清祠不死,这三人的生机便不会彻底断绝。而代价则是沈清祠自己的精气,故而临近终末,她越来越虚弱。
当然,于沈清祠而言,这笔买卖必然谈得上划算。
第四日之时,那人体温在逐渐复温,偶尔可见指尖颤动,似已有了短暂神思。
不过沈清祠却无甚与她说话的兴致,更多时只是坐在案前翻阅着医书典籍,终于抽出空来研读李遇予她的笔记。
飞鸽传上来的信言道沈藜已在山脚下等待,她书好回信,决定再等三天。
第五日,山顶罕见散了经久弥漫的薄雾,云海之上天光大彻,沈清祠便也托着腮望着洞外景色,罕见抽了懒筋,起身将山洞内用于铺地的,价值千金的各种动物毛皮拾辍拾辍,捡到洞外晒晒太阳。
赤着的脚踩在动物毛皮之上,往来的步履声软绒而轻微,隐约还有足腕坠着的碎玉轻碰声响。如某种小动物似的,走来走去每一步都有吧嗒吧嗒的爪声。
待皮毛都在无积雪的空地铺展好,她便也像一只小猫儿一般,盘起腿来坐在那张自己最喜欢的貉皮毯之上,翻着书晒着太阳。
午后的阳光惹得人昏昏欲睡,沈清祠翻着翻着书打起了呵欠,眯着眼晃晃悠悠,一袭单薄的石青衣衫,宽大的衣袖安静铺散在膝头,墨发垂落,在暖阳下低着头恍恍惚惚参着瞌睡,终于忍不住捞过一旁的小木几趴下的前一刻,也想过不如一觉就此睡去,再不醒来。
在此一个暖阳和沃的冬日午后。
但她并未睡得安稳,因趴姿的别扭,血流不畅导致肩上心口各处的伤口都在梦里梦外疼痛,额头现了几分薄汗,魇在噩梦中挣扎来回。
不到炷香燃尽之时,她便猛地醒来。
眸中残余未尽的冷凝。
……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世人总是如此,她深知自己也无法逃离。
第六日山顶落了雪,沈清祠坐在洞口磨刀。
那柄满是异域风情镶着华丽宝石的匕首是她与沈藜曾一同去至边关外他国国界内偶得的赠礼。
那是一个名叫藏国的小国,从地势上看,它很不巧地被夹在各大国家之中,但藏国地形奇特,其国界之周竟有天然岩障阻隔,在地势上独突出一块,而城邦内围亦藏有盆地平缓,气候宜人。
据传言此地在上古,大陆还未分出不同国家,天下大同之时,曾是整片大陆唯一的祭祀之地。其形也正如大陆之上最天然的圣坛,故而近乎整片大陆通奇幻之术之人皆聚于此,久而久之也独成一片派系。后在各地分裂时独占一地成一国。
其地虽小,人口也不多,但从古至今竟从未有一国可吞并。无论强攻还是巧计都失了作用,似当真有玄幻之术存在。后藏国立誓不参与现世任何争端,只管祭祀之事,只在危急之时守天地安宁,各国这才顺势作罢。藏国便存留至此。
而那柄刀也是当年沈清祠与沈藜以苍山弟子身份入境,正巧遇上藏国的小圣女从树上摔下来,随手搭救掰回了小圣女扭着的脚踝,小圣女为表谢意赠送的赠礼。
——其实是小圣女看两人对眼,兜头就要同她两人结拜,沈藜慌忙拒绝半晌小圣女才放弃,最后送了她两人一人一把匕首,再加上小圣女自己一把,当年的沈清祠抽了抽眼角,还以为这人家里是从事刀具买卖来进货的。
老朋友许久未见了,不过,眼下还是抽不出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身体,实际虚弱程度远比面上看起来的更严重,虽不知沈酌雨醒来到底是怎样的反应,但于她来说……不可不防。
……不可不防。
必须会走到这一步。
沈清祠有些头晕目眩地停下动作扶住了额,眼前阵阵发黑。
——已经按照药方给沈酌雨灌了六次药了,上次剜取心头血的伤还未愈合,而因为意外,那时她还多放了一些,以至于到现在她甚至连伤口都难以自愈了。
……迟早有一日要被抽干。
沈清祠无奈地低喘几声,冷笑。
却又想至当时。
当时。
当时她知道林宛卿若是知晓这件事,必然要将她的头撅下来,故而她没有去唤醒林宛卿。而她也不能当着沈藜的面做出这等举动,阿藜再听话怕是也看不得这种事。虽说此举她有把握,但也难说会出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在一旁防备。思来算去,那时唯有的最好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屋中。
毕竟与自己相对的,恰是一个瞎子。谢温晁在,又不完全“在”。
那时她受了伤,放血的时候有血腥味太过正常,而谢温晁也看不见她,不知晓她在做什么。她再找一些借口支远一些谢温晁,一切便十分妥当。
如若她当真出了什么事,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谢温晁必然也会惊觉。
而若无什么事,她只需忍住疼痛,便可一扇屏风之隔,匕首扎进胸膛,穿入肋骨,直到心脏之上。
再深入寸许。
顺匕首滴落的心头之血,便可留作最完美的药引。
她其实没有任何犹豫,是早做好的决定。
只是在那之前抱有片刻兴意,想着与自己相遇的人好似都太过倒霉。幸好自己活不久了,若下辈子,她可不愿再遇见这些人。故而一时兴起,也便问谢温晁,下辈子,你还想再遇见我么?
本以为谢温晁会合情合理给出一个自然而然的肯定回复。
可那人总能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只是停顿了稍长的时间,令得沈清祠也不免执着匕首疑惑转头。
却见屏风上低了低的,摇着头的影。
——下辈子?下辈子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若我死去,普天之下便不会再有第二个我。沈清祠,你也是如此。任何人都逃不过。
那人语声意外地清冷道。
彼时的沈清祠匕首刚扎入心脏,心头的血顺着匕首边沿滴答滴答有规律地断续落下,满口血气,额角冷汗尽出握紧了刀柄却忍不住笑意,问道。
——公理如此,若论私心呢?
那人只是好像无奈地笑了,隔着屏风沈清祠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见那似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叹息着的嗓音。
——私心上来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清祠,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清祠发着怔。
刃锋上落下的血花忽连续如一条小河。
坠在药壶之中,太轻微的声响,毫不引人注意地湮没进尘骸里。
老谢别太爱了。
老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料到这个直球,还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结果放血的时候听见这句话差点给自己放死。
心动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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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五十三.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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