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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琉璃 ...

  •   沈清祠没有回答。
      半晌,似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中挣脱,嗓音也淡漠了几分,微微使力握住了她的手,道:“断便断了,不是什么珍惜东西。也算作为你挡了一灾,免去生死之劫。如此也好,剩下你的眼睛,便交给我。可若你死了,我可不会甚么起死复生之术。”
      谢温晁无声沉默着。
      沈清祠轻轻打了一个哈欠,轻描淡写道:“殿下莫要太感动,我对林宛卿比对你要好多了。”
      谢温晁听见这句话,有一瞬心底要被气了笑,却明了,她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必太过自责罢了。
      一总故作这般随性模样,可,又怎会不在意呢。
      见谢温晁仍是不答,沈清祠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与母亲,并不那么亲近。那串佛珠是用红琉璃做的,便寓意着‘身在微尘,心如琉璃’。可她一辈子都没有做到。”
      谢温晁安静听着。
      “而后我拿到了它,却觉得,那微尘二字,不该是微末尘土,而是岌岌可危。‘身在危尘,步步险境,如履薄冰’。可即便如此,也当有一颗琉璃之心。”
      说到如此,沈清祠顿了顿,自嘲般笑笑,眉目染上些疲惫的厌倦。
      “最后看来,也便只有姐姐与那位‘沈夫人’做到了。而一生困于红尘万苦波折的人,自痛自艾,最终只能生出些丑恶的恨来。”
      “又怎配得上那串琉璃。”
      “断了有何不好。”
      沈清祠云淡风轻,闭目阖眼,倦看这烟火人间。
      谢温晁沉默听完这一席话,有一刹想伸手将那人揽进怀里,如那久远前的一个破晓,用披风与自己的身躯替她挡开风雪。
      可现在的她很明白。
      那人已经不再需要了。
      她终究已经被尘世磨折得执起身旁所有可用的利刃,练就一身荆棘铠甲。
      护住心底那支花。
      又或是一片荒原。
      沈清祠依旧靠在她的肩上,闭着眼,好似已然睡着了般,静谧美好得如同一个想也不敢想的美梦。
      谢温晁低低垂下头,想着若是自己没有瞎了这双眼,也许这一刻便随着自己的心意伸手,轻轻抚一抚这只倔强猫儿的脸颊。
      也许……
      还会有更多秘而不宣的心绪。
      “我快要死了。”
      沈清祠忽在她耳旁开口。
      有一瞬间,谢温晁的心好似被什么揪紧。
      “沈边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沈清祠唇边勾起一抹淡冷的笑。
      似是想起了什么,沈清祠松开谢温晁的手,坐直了身,眸光远眺向平静的湖面,有痛苦与纠葛随怒火烧上心头,也如她口中的万苦波折之人,一双琉璃眼眸也染上淡红的恨来。
      一时心绪动荡间,喉底又翻涌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极力忍尽,只一双眼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湖面琳琅闪烁的天光。
      “沈边,做了些什么?”
      谢温晁问道。
      沈清祠轻嗤一声:“做了什么?做了救下千人万人的镇北大将军,幼童稚儿口中的盖世大英雄,夫人眼中的此生良人,女儿心底的如山慈父。”
      “他做全了忠孝仁义的一切。”
      嗓音淡漠,听不出半分感情。
      谢温晁亦听过这位大将军的无数传闻,一时无话,又听沈清祠顾自言语。
      “我曾混入军队之中,在他部下做一小卒。军中那般多将士无不敬仰于他,忠诚追随。我甚至觉得只要他一声令下,即便是违逆造反之事,他手下的将士也会无畏赴死。”
      谢温晁低低垂下眉眼。
      “但他也的确战无不胜,一剑能抵万千军。边境无他,生灵涂炭。以身许国,毫无二心。一生顺水顺风,忠孝仁义尽全。”
      沈清祠手中把玩着那碗玉盏,淡写轻描。
      “所以,我不想让他死。”
      “我想让他痛苦。”
      “我也要他明白——”
      “什么,是‘红尘万苦’。”
      言语中仿佛有咬碎牙的字字狠锐。
      顿了顿,沈清祠语声忽又带了笑,似是愉悦极了般,轻声道:“所以,殿下断了那串佛珠也好。如此,我便再无挂碍。”
      “所有人都会为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世上从无双全之事——不是吗?”
      疯极了。
      谢温晁的面色无分毫波澜,眉眼间神色安静而温淡,半晌,只忽问道:“太阳落了吗?”
      沈清祠抬眼望了眼逐渐漆黑的天色,答她道:“落了。”
      谢温晁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无意搭话道:“是该落了。”
      沈清祠顿了顿,忽复回了之前慵慵懒懒的模样,眯眼笑道:“是啊……又有什么能长久呢。”
      “今日天聊得差不多了,也如言同殿下讲了我与沈边的往事。多谢殿下费心相陪。”
      沈清祠转着那碗玉盏,落落起了身,笑着道谢道。
      “那你与你的姐姐呢?”
      谢温晁却忽问了一句。
      沈清祠顿住了脚步。苍白的指尖握住那碗玉盏,又在逐渐的加力之下,清脆一声响,碎成一地残片。
      背对着背。
      谢温晁猛地握紧了轮椅扶手,却没有动身。
      片刻,沈清祠松开手任由手中残片也散落,淡淡道:“便如这玉盏。”
      “碎了,便是碎了。”
      离去的步伐平静而凉薄,似那般若无其事淡漠。
      而洁白的衣上,却又跌坠上斑斑点点止不住的血迹。蜿蜒如傲雪凌霜的寒梅,燃烧着那人的生命怒放。
      直至离了远去,眉目才蓦现出几分苍白的虚弱,捂住口也止不住连连呕出的鲜红色血液。一滩一滩溃在湿润的泥土之中。
      ——那是她独自开的,就在自己院中,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药圃。
      苍白的幽冥花瓣也缀上鲜艳欲滴的血色,在深秋的寒风中摇摇晃晃,片片坠落。
      推门而入的沈藜入眼便是这一幕,短暂如停滞了般止住不动,又在转瞬不可置信地清醒了过来,叫喊的嗓音几乎要染上了嘶声哭腔。
      “——林宛卿!!快来看看主子!!!”
      沈清祠想让她不要声张的话被汹涌而出的血堵在了喉咙口,闭了闭眼,心底划过一声疲惫叹息。
      ……这群人,又要叽叽喳喳。
      吵得烦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三十九.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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