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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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朦胧，梨花被风儿晃得沙沙作响。院中的春韭长得喜人、豆角藤攀得热闹、辣椒花开得正好……雀鸟扑棱扑棱落在房檐上，叽叽喳喳地望着袅袅炊烟交头接耳，晨时的露气中满是浓郁的红枣与桂花的香气。
霍不啻立在宣明殿外，静静望着远处那缕缓缓升腾而起的炊烟，紧绷的眉眼逐渐舒展，感受到一丝安宁平和。
站在后头陪侍的周全默默看着这幅景象，眼中笑意极盛，连同声音都透着股洋洋喜气：“圣上，是时候该用早膳了。”
霍不啻回神，瞥了眼笑得像牡丹花似的周全略一挑眉，径直去往偏殿。
入室饭食香气萦绕，桌上玉碟金盏，样样精致非凡。
他掀了眼皮略看两眼，垂下眸声音淡淡，辨不出喜怒：“撤了罢。”
周全面上笑容一顿，皱成团的眉头满是苦色：“圣上，您好歹用两口。”
“罢了。”霍不啻取过严数呈上的温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周全见劝不动也只得歇了心思，俯首将方才孔尚食呈上的东西递至霍不啻面前：“圣上，御膳房孔尚食送来的国宴单子，请您过目。”
霍不啻抬眸。伸手接过缓缓翻开，五花八门的名字瞬间涌入眼帘：冰糖燕窝、姜汁鱼片、烩海八珍、三脆羹、五珍脍、南炒鳝……
他微眯了眯眼，都是宫中积年的膳食，还是老一套，年年宫宴上都是这些翻来覆去地摆出来，也无甚新鲜。
霍不啻兴致缺缺，正欲合上却陡然瞥见道落霞孤鹜。他挑了下眉，觉着倒是颇为眼生，不似御膳房的手笔。
他唇角微弯，脑海中兀地浮现起那生机勃勃的小女娘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
霍不啻将合上一半的膳食单子复又展开，沉声开口：“孔尚食可在？”
周全会意，立时命人去殿外传唤孔尚食。
孔尚食行至殿中，恭恭敬敬行礼：“臣参见圣上。”
霍不啻翻着膳单，殿内一片寂静，满室只能闻得翻阅纸张的唰唰声。
孔尚食跪伏在地，心中紧张忐忑，生怕圣上不满这食单，降罪于御膳房。
霍不啻愈翻愈觉得有趣，缓缓开口道：“这落霞孤鹜是何物？”
孔尚食迟疑一瞬，毕恭毕敬小心答道：“回圣上，是炙野鸭。”
他略略挑眉，又问道：“那这道千金翠玉呢？”
“是……莴笋炒鸡蛋。”
“那琥珀金碎又是何物？”
“是酥糖锅盔。”
“脆金银带呢？”
“回圣上。”孔尚食掌心潮湿，轻声道，“是煎带鱼。”
……
周全在一旁听了直瞪眼：国宴是何等盛大庄重，这等市井乡野小菜也配上国宴的桌？！！
御膳房上下怕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上赶着要将自己的脑袋给摘了！
孔尚食一一答了个遍，那喜怒难辨的帝王忽地将单子放下，默然不语。
殿内寂静一片，对她而言甚是难捱。
良久，上头兀地响起道声音：“这单子倒是与以往大不相同。”
“臣与其他女官确是添了些新鲜式样。”
孔尚食参不透圣心，因而回得模糊，并未答这膳食单子出自薛宝珠之手，唯恐圣上治她的罪。
霍不啻看了眼地上鬓发斑白的老妇，兀地想起那同他絮絮叨叨的小女娘。
她昨夜提起认了孔尚食做干娘时，那双眼眸晶亮，胜过满天繁星。
破天荒的，他缓缓抬手道：“孔尚食起来回话罢。”
孔尚食一愣，随即就被周全扶起。她觑着圣上脸色，细细琢磨了番躬身行礼谢过恩才道：“这膳单本是按着惯例拟的，是那日薛家娘子的一番话才使得臣等明悟这次国宴的意义。”
霍不啻闻言挑眉：“薛家娘子都说了什么？”
孔尚食想起那日脊背笔直、言语轻缓有物的薛宝珠，面上露出丝赞赏笑意：“薛家娘子道民生安定富足，才最能体现我朝之繁荣强盛。”
“如此安排最能彰显我朝声威，压得住列国的狼子野心。”
短短几句，听得周全都是热血激昂。
霍不啻心中一震，似是瞧见了那身形纤弱的小小女娘，是如何劝服御膳房那些守旧顽固的女官们。
这活死人墓中，若是有她能并肩同行，好似也没多难以忍受……
他失神片刻，看了眼手边的膳食单子又睨向周全。
周全会意，将膳单递至孔尚食。
霍不啻缓声道：“膳单拟得不错，就它罢。”
孔尚食心中一喜，还未开口就听得圣上又道：“薛家娘子当居首功，御膳房更是功不可没。”
“周全，去将库里的食谱古籍寻出来赐给薛家娘子。至于御膳房……”霍不啻顿了顿，略思忖少顷道，“自下月起，御膳房的女官、内侍按照次序，每月初三、十五可外出休沐谒亲。”
孔尚食一怔，登时愣在当场，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霍不啻起身，慢条斯理地捋着袖口：“罢了，既已动了宫规，朕也不好厚此薄彼，各宫各处也都如此罢。具体细则，周全你看着办。”
“只有一点，以御膳房为先。”
孔尚食喜不自胜，忙跪下谢恩。
周全笑呵呵地应下，心中明镜儿似的：圣上昨夜就有了这道旨意，不过是还未来得及传。现下借着膳单做赏赐，八成是给那薛小娘子立威铺路呢！
此等硕大恩典，想必各宫各处，人人都会对薛家娘子感恩戴德！
＊
小厨房内热气缭绕。薛宝珠将热腾腾的红枣桂花赤豆圆子盛放至白瓷碗中，顺手多舀了一匙桂花蜜添在锅中剩余的圆子里头，热气蒸腾时将香味瞬时扩散开来，满屋皆是甜香。
她笑吟吟地将备好的酱瓜、醋萝卜、芥菜丝等小菜一并放入，转身又将在油锅中炸得焦黄的油夹儿捞出装好，解下襻膊理好袖子裙带，提着食盒去寻孔尚食。
昨日孔尚食说今晨要将膳食单子送去给圣上过目，薛宝珠便想着去迎迎她。
御前那般森然可怕，孔尚食这趟下来定是辛苦。
薛宝珠这般想着，刚走了不远就遥遥望见孔尚食的身影。
她快步迎上前去，只见孔尚食满面喜气，见着她来更是高兴，快走了几步一把牵住她的手，言语颇为欢喜激动：“幺宝，御膳房有你当真是福气！”
“可是圣上觉得那膳食单子好？”薛宝珠笑盈盈的，左右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打开食盒夹了个油夹儿亲手喂至孔尚食嘴边，“干娘快用些吃食垫垫。”
她这油夹儿做得极为小巧，每个只有寸余，甚好入口。
油夹儿脆嫩鲜香，孔尚食心中熨帖，更是喜欢薛宝珠的周到细致。
她将方才圣上的旨意同薛宝珠说了一遍，末了不禁感叹：“这般大的恩典我还是头回遇见！”
薛宝珠提着食盒的手一紧，怔愣得说不出话。
她昨夜才同阿弃说宫中宫人可怜，一辈子都出不得宫，今日圣上便赏了这样的恩典，实在是巧合。
莫非……莫非阿弃当真是能让人心想事成的锦鲤？！
＊
圣上此番恩典使得宫人上下无不对薛宝珠感恩涕零。加之周全刻意传扬，此等功绩便连朝臣都有所耳闻。
一时间，围在宁国公姜承身边奉承之人络绎不绝：
“国公爷可是养了个为家族争光的好女儿！”
“我家女儿若是能有令千金一半能干我也不至日日为她操心。”
“宁国公家好教养，两女一子皆是在京都数得上名的优秀！”
……
宁国公摆手自谦：“诸位大人哪里的话，这话若是被宝珠知晓，定是会骄傲懈怠。”
话虽如此说，但姜承面上却是笑意极盛，颇是自得。
众人簇拥着他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遮住外头的粲然日光。
幽暗车厢内，姜承想起林氏的话，面上笑容一敛。
＊
已是夕阳黄昏。
西市上行人渐少，工人力工擦着头上津亮的汗珠，提了酒肉回家去；小童们不舍玩伴，磨磨蹭蹭不肯归家便被揪着耳朵拎回家去用晚食。
薛家食肆现下生意不如从前红火，但也有熟客带着家中老小来。
薛宝盛与何氏正张罗着，恰见唐家娘子唐柳提着食篮上门。
何氏见了大喜，忙将人往屋里招呼：“快！快进来歇歇！”
薛宝盛甫一瞧见心上人便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何氏嫌他木讷，斜瞪了他两眼：“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唐柳倒些茶水？”
“哎！”薛宝盛连声答应，一溜烟跑得飞快。
何氏瞧着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又是拍腿又是跺脚：“记得加点子蜜！唐家娘子喜喝甜的！”
“也不知这小子听没听见……”
何氏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哝了一句，刚转身欲拉着唐柳话话家常，食肆角落突地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儿啊！儿你这是怎么了！”
何氏抬眸看去，只见一对夫妇抱着个小娃娃哭得凄惨，心尖陡然一颤。
见此，她也顾不上唐家娘子，慌忙走过去。何氏见那小儿口鼻流着汩汩黑血，吓得脸色发白：“这是怎么……”
话还未问出口，那妇人哭叫着将她推了个趔趄，指着她鼻子尖声大叫：
“你说这是怎么了！我儿是被你家吃食给毒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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