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妾》栎山眠

5、岁终（5）

　　且说那日顾兮云将膏子和地契送来后，薛家便也顺顺利利办完了薛策的丧事。

　　薛棠思量着分家的事，江氏却想着自己女儿终身大事。两方纠结来纠结去，竟都寻了老太太那处。

　　老太太是个明眼人，自是瞧着两边事错了主。见两人来，便和塌下服侍她捶腿的霜竹道：“你瞧那娘儿俩不像娘儿俩的，倒像隔夜吵了的姊妹。”

　　霜竹只笑道：“老太太明眼人。大太太和二小姐要这般走出去，也是要羡煞旁人。”

　　江氏年不过三十，保养得极好，温婉端庄，想来年轻时是个极美的人儿。薛棠一听老太太打趣，心下便明白，自己要服软，便立刻离了疏影的手，偎在江氏身边。

　　“阿娘，棠棠错了。可现下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看出来，那顾兮云对我，多少有些情分。”

　　薛棠声音软糯，娇态百生，又伸出一截子雪白的手腕。

　　“您看，我的手腕已经好了。”

　　江氏一见女儿这般模样，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佯装道：“若是你阿爷还在，定不让你嫁那种人。”

　　老太太眼角含笑，遣了霜竹等一众丫头出去，待江氏薛棠坐下，老太太才开口道：“策儿要是还在，我也舍不得分家。”

　　江氏面带犹豫，又看了眼薛棠：“老祖宗，要不我一个人跟着棠棠去了就好。”

　　“哼，亏你想得好。你走了，宁哥儿怎么办？”老太太冷哼道，“你那娘家，指不定还盯着宁哥儿呢。”

　　薛家被抄后，江氏忙修了书回河西的江家，可惜江家没有一句话。送去京城光禄寺少卿安家的书信，也是石沉大海。薛家那时，可真谓是孤立无援。

　　江家几个媳妇进门后，一直无子。前两年，江氏带着宁哥儿回娘家时，江家老太太比薛家老太还要宝贝。可薛家老太看得清楚江家什么德行。江家对自家女儿出嫁时不闻不问，待有了好处，才赶来巴结。江氏也是在江家里头出挑的，又得了薛策欢喜，这才嫁到薛家。

　　薛棠绞了绞帕子道：“莫说阿弟了，便是阿兄，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二婶婶本就不喜他，若是离了我们，离了老祖宗，他又该如何？岂不是连先生也不会请了？”

　　薛玉是徐氏失了大姐儿薛灵后，意外怀上的。当时徐氏对大姐儿很是喜欢，没了薛灵之后，经常拿薛玉撒气。

　　纵然薛玉三岁背千字，五岁善对，七岁便能作诗，连薛策也不禁感慨后生可畏，可徐氏就是不待见。

　　“玉哥儿多好一个人，怎得那徐氏没个心眼？”老太太叹了口气道。

　　薛棠一时也没话了。她这几日正在为这事烦恼，将来薛玉定要中状元，上那翰林阁的。若是被她这一事耽搁了，那她重来一世，也是遗憾。

　　“我倒有个好办法。”薛棠意外地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要劳烦老祖宗了。”

　　江氏伸出指头戳了下薛棠光洁的额头：“还不快说，别让老祖宗等急。”

　　薛棠起身，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个礼，笑道：“是，阿娘。说那莒南好书香，现有于大家，人称‘一字先生’住酒巷，只收投缘之人。老祖宗，您觉着这事，成不成？”

　　莒南是西晋出才子的地方，多少书院建在那边，便有多少名门贵族送子女过去。虽说书院多，可散收门生的大家也不在少数。那一字先生读书万卷，行遍西晋各地，最重要的是，薛家老太太曾和这一字先生是邻居。

　　老太太见薛棠一脸得意，便笑道：“好你个棠丫头，竟将我这老婆子的事都挖出来，算上去了。”

　　“这一字先生……”江氏犹豫着问，“妾身寡闻，竟不曾听过。”

　　老太太道：“那一字先生，名于蒙，我儿时和他做过邻居。至于为何叫一字先生，这可大有来历了。元成帝前头的明宗皇帝曾私服于莒南。”

　　见老太太开始讲往事，薛棠便坐了下来听。

　　“那时，明宗皇帝急着解决平南的流民问题，因人数众多，朝中又无人，便私服莒南，找来找去，找到了于蒙。于蒙应了这事后，那平南流民一事，很快就解决了。皇帝问他，为何能这么快解决，他回了个‘仁’字。这便是他一字先生的来历了。”

　　江氏点了点头道：“这先生，倒是和玉哥儿那性子合得来。”

　　“跟了那先生，我们就等着阿兄中状元吧。”薛棠也笑了。

　　“阿弥陀佛，竟还有这等事。”江氏又转向薛棠，“你怎知那一字先生？又怎知老祖宗和他有些关系？”

　　薛棠双手合十，诚惶诚恐道：“阿弥陀佛。老祖宗明鉴，儿时您给我请的教书先生，可还是您莒南的熟人。”

　　薛老太太看薛棠调皮模样，心里稍稍舒畅了些，便道：“那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说些这个。都是那时，我阿翁想撮合我和他，但因缘巧合，总归是没有。趁我眼睛明亮，写得了字，叫人送信去。左右莒南离这也不过两天路程。”

　　次日午后，薛棠便带了薛宁到二房处来。薛棠特特挑了个徐氏在午睡的时辰。彼时，薛玉正在廊上小声读书。

　　“阿兄在念书，我们还去吗？”薛宁今年才五岁，喜欢亲近薛玉，见他在认真念书，便不愿薛棠打搅。

　　看着薛宁小小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角，薛棠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你去和阿兄说，两份玫瑰酥，可好？”

　　“这……”薛宁皱了皱眉，粉雕玉琢的脸上显然有些犹豫。

　　“好啦，快去吧。”薛棠推着薛宁去到廊上，自己则在树后听。

　　“玉哥哥，我阿姐让我来说，她要和你说个事。”薛宁仰着可爱的脸，对着薛玉说道。

　　薛棠无奈，只得从树后出来。原是她提出分家，事后才虑到薛玉一事，心下愧疚便想让薛宁转达。

　　“二妹妹。”薛玉简单地叫了一句。现下是分家在即，他纵然不太关心，也听得一点风声。

　　“玉阿兄，老祖宗托我来问，你是否愿意去莒南的一字先生那里。”薛棠见薛玉如此，便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问道。

　　薛玉今年才十七，生得也俊秀，见薛棠明眸柳眉，出落得越发好看了，也忍不住软下声音道：“二妹妹费心了，老祖宗费心。薛玉是阿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有阿爷严训教导，岂是这般说离家便离家的。”

　　薛棠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就知玉阿兄会这般答。可倘若，阿兄这一去，便能中状元，阿兄待如何？”

　　薛玉心下一动，自己深知薛信最痛恨的便是，没能和薛策一般做个一官半职。

　　“那一字先生，阿兄应比我更为了解。”薛棠见薛玉犹豫，便继续劝说，“也应知，莒南出了多少大学士。”

　　薛玉又略略一想，本是坚定不移的心，倒多了几分动摇。

　　“二妹妹先回去吧，隔日我便去回了老祖宗。”薛玉终是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态度。

　　“哎。”薛棠柔柔地回了一句。

　　“好耶，阿姐，我要玫瑰酥！”薛宁摇着她的手道。

　　薛棠捏了捏他的鼻子：“贪吃鬼。”

　　“阿兄，阿姐她欺我。”薛宁转向薛玉抱怨道，小脸都皱在一起了。

　　薛玉转身端了一碟子米糕，笑道：“宁哥儿把这个拿去吧。”

　　薛宁高高兴兴地拿了米糕，随着薛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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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薛玉便回了薛老太太。修书一封去往一字先生，果然第三日便收到了一个遒劲的“来”字，并且还打发了人来接。薛玉即日便收拾好行李，次日就走。

　　薛信虽是个性子软的，却知道薛玉是个能读的。横竖又觉得分家也是板上钉的事，只待老太太说这事，便也同意了。

　　次日天还未亮，老太太并着大房，薛信一起在门口送薛玉离去。众人都泪眼婆娑，老太太更是说了好些话。

　　“老太太放心吧，依我小明子的眼光，哥儿不出三年，必能高中！”一字先生打发来的小明子，坐在马车前头，嘴里笑着说些吉祥话。

　　“呸，什么高中不高中，他一个堂堂少爷，用得着你个奴才说？”徐氏不冷不热，转向薛玉道，“要走便走，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薛家又死了人。”

　　说罢，便摇摇摆摆地走了。

　　薛棠抬眸看薛玉，见他一时半会也是没了兴致，便递上自己做的书袋子：“左右我也是没事，所以做了几个装书袋子给阿兄，阿兄也莫要嫌弃。”

　　薛玉瞧着薛棠那眉眼带笑，不禁心下一暖道：“多谢二妹妹。”

　　众人又说了一通话，终是送了薛玉离去。待马车离去后，又有一马车驶来。青幔微漾，里边走出顾兮云。

　　他扫了薛家一眼，最后定格在薛棠身上：“现下便走。”

　　“现下？”江氏诧异，又忙缓了语气问，“可是大人有什么急事？”

　　顾兮云把手伸给薛棠：“朝中首辅请宴，说是想见见薛家二小姐。”

　　薛棠看了眼顾兮云，又转头看江氏和老太太。江氏面色犹疑，老太太则拍了拍薛棠的手，道了声“去吧”。

　　薛棠心下有些不定，却还是将一只小手搁在他的手心里。

　　顾兮云不紧不慢地握住那只小手，扶着薛棠上马车后才道：“明日未时三刻有人来接大太太和老太太，还望莫误了时辰。”

　　说罢，便又入了那青幔马车。马车缓缓驶起，留江氏一行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