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妾》栎山眠

21、仲春（6）

　　那四会每四年于夏国一聚，说得直白一些，只不过是向白泽报上一年来各家做了什么，再和四国的使者相识一番。

　　可……那有什么难的！难的是这四会，竟然还需要各家上交这四年来账子。不仅如此，还需按着四会的要求，做得干干净净。

　　薛棠盯着自己面前的账子，又瞪了眼一旁看书的顾兮云，撑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我不做。”

　　“你不做谁做？府里统共就几个人信得过？”顾兮云反问道。

　　“……这算什么？孙家那小少爷也……”

　　薛棠这话还没说完，一个抱着一捆账子的银红身影便进来书房了。

　　“表……表哥……快……快帮我一下！”孙澈本就不太高大，这一被一捆账子一压，更是看不到人。

　　薛棠站在原地，慢慢地坐了下来。

　　顾兮云见怪不怪，让阿呆帮孙澈把一捆账子放在了另一张书桌上，自己合了书站起来。

　　“好了，人到齐了就开始吧，我先去上朝了。”

　　顾兮云抬腿就要走。

　　“爷……”薛棠粘人又娇柔的声音在顾兮云身后响起。

　　孙澈禁不住望向薛棠，发现那般美人眼里竟有了泪，心中一跳：“美人姐姐！你怎么哭了？”

　　顾兮云只能侧过身来，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便道：“左右四年的没让你全做。今年两个月的总先做了可好？”

　　“……好。”薛棠的香腮边还带着泪水，这头就已经糯糯地应了。

　　“啊喂，怎么能变这么快！”孙澈瞪大了眸子，又立刻转向还未走的顾兮云，“表哥！我也——”

　　“……”顾兮云冷眼回了孙澈，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差别对待……

　　孙澈撇了撇嘴，又看向薛棠，两只梨涡笑得甚是可爱：“美人姐姐帮帮我吧……”

　　薛棠立刻抱了账子起身道：“这些呀，是你们孙家的账子，可不能给我们这些外人看。小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地算着吧。姐姐我就先走了。”

　　“哎……美人姐姐！”孙澈看着薛棠出了门，自己瘫在了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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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因着薛棠前世便未知这账子如何算，于是就只能先请教之前管事的阿尚。

　　恰逢董家大小都到了顾府，顾老太是开心，可薛棠是看在眼里。

　　这日，薛棠都在将那些账子分类细算，挨个挨个填入那四会做的账子里，不仅费神还费时。阿尚在一旁帮着薛棠拨算盘，疏桐因学了点字，便在一旁帮薛棠记物目。

　　顾兮云一进来便看到薛棠全神贯注地记着数目，比之平时的娇俏妩媚，倒多了几分恬静之美。

　　“哼，把事都丢给我，自己半夜才回来。你说说，你这几日往哪里去了？”薛棠头也不抬，只是小嘴张着啾啾地问。

　　顾兮云让疏桐她们下去，自己提了笔，看了看账子：“近日事物杂，多少你也知道。”

　　她哪能不知道？自从上次顾兮云得了味后，便日日派了阿呆送信来，事无巨细地将他知道的讲说给她。

　　“那流寇总是拖着也不是个事。”薛棠凉凉地搭了一嘴。

　　顾兮云垂眸写字：“我寻思着顾家灭门一事，也是和这流寇有关。”

　　要说当年阮西顾家一事，那也是处处有疑点。元成十三年时，元成帝也是重视流寇一事。当时派了亲太子一派的骠骑大将军风云渡守在阮西的大族在那边。谁知阮西会被火烧尽大半。也因着这件事，太子的位置便坐不稳了。

　　薛棠撂下笔道：“我也知道你说的那风云渡。早年我阿爷还打算把我许给他家的小少爷，说是他家的人不容易被人欺。”

　　顾兮云面不改色：“想来你阿爷也是和三皇子也是貌合神离。这边想着和三皇子结盟，那边又想着和太子……”

　　还未待顾兮云说完，一支毛笔便甩在了顾兮云脸上。如玉般的脸庞上，多了一笔浓稠的墨汁。

　　“那也比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好得多。”薛棠撅了小嘴，“凭什么你帮那梁肃和梁睿，不帮梁清？梁清又哪里比现下的这两人差了？”

　　顾兮云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梁清是个可用之人，可惜过于理想，我也不好控制。更何况，他也觊觎着你。”

　　觊觎着她？

　　薛棠稳了稳心性：“那现下呢？梁清可是被你藏在了江北？”

　　顾兮云看向薛棠，眼里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绪：“是，三皇子梁清没死。”

　　果然和上世一样……

　　“那……”

　　“可也只是个活死人。”顾兮云站起身来，走到薛棠面前，伸手抱住她，埋在她的颈子处微微吸了口气，“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薛棠愣在了原地，紧了紧自己的手，却还是松开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能问他这件事……

　　抬了抬眸，薛棠软了声音，小手钻进顾兮云的脖子处，声音软软：“棠棠不闹了……三郎别气。”

　　顾兮云眸子深了几分，又吻了吻她的颈子，这才松了手：“你这喜怒无常，换了别人还指不定要说你。”

　　薛棠眨了眨眼，又拿了帕子擦着顾兮云的脸，笑道：“可这里还不是有爷吗？”

　　顾兮云淡笑不语，由着她擦了脸后，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她会疑心梁清一事也情有可原，毕竟当初他也说给她，那被梁肃和梁睿找到的尸体并非梁清。只是她是如何猜到梁清在江北？

　　当年的风云渡是何等人？叱咤整个西晋，论谋略也是无人能敌。这样的人去守着阮西竟然还会出这样的事？当朝的人想想也会觉得奇怪。可元成帝并不查清这事，无非是忌惮风云渡手里的兵权。所以即便是损了太子，也要将风云渡扳倒。

　　太子这一事还牵扯到了梁清。因为梁清和风云渡嫡子风息交好。除去早早离了这是非的梁肃和梁睿，二皇子无非是最受益的。

　　他现下握着大权，查明这一事也就最多遣了人去查，而他今日便得了是死去的二皇子做的消息。

　　纵然往事成风，他也不能立刻释怀。为了皇位而争夺得家破人亡，本也是自古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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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末时，薛棠派了疏影将账子送到顾兮云书房里去，自己躺在念棠苑外头摆着的榻上，任着那太阳照在娇软的身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将鹤氅往怀里带了带。

　　“这几日怎不见那小少爷折腾了？”薛棠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意味，又看到阿尚端着一碟子栗粉糕出来，便又道，“阿尚，我要栗粉糕。”

　　阿尚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倒是疏桐习惯了她这撒娇劲，便笑道：“小姐让你过去喂她呢。”

　　阿尚这才走过来，想要半跪下来，却被薛棠扯着坐在榻上。

　　“你坐着，你给我说说这几日的趣事。”薛棠香腮微红，白莹莹的皮肤，被太阳照得有些晃眼。

　　“……小夫人刚刚问到孙家小少爷，他现下怕是还在被董家两个小姑娘缠着。”阿尚将栗粉糕端到薛棠面前，“这几日小夫人推脱着不好露面，便也只由奴婢代替。那董家一家老小进了顾府，虽说老太太开心，可这银子又多了不少。”

　　想到银子，薛棠便想起了那些账子上的东西。光是那日再抬她进门，银子花费便不少。虽也不见得顾府缺银子，可那四会要看这家族里头的支用，也并非没有道理。

　　现下她是肠子都悔青了。何苦搬了那些人来呢？顾兮云的那些银子就着自己花不好吗？现下吃个栗粉糕还得吃丫鬟自己出钱买的……

　　“我就不该让他们进来，左右只想到给你们家爷添人，可这人还没添上，就先给我添堵了。”薛棠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阿尚手中的一块栗粉糕道，“阿尚，你可知有什么办法？”

　　阿尚盯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那上头还残留着一点栗粉糕的残渣。

　　阿尚心知薛棠是什么人，更知道自己和阿呆不过是表面忠于顾兮云，其实还是忠于娇娇柔柔的薛棠。

　　还未待阿尚回过神，那头疏影便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顾兮云。

　　阿尚将栗粉糕放下，便悄悄地退出了念棠苑。才出门便见阿呆立在墙根处，见她后也只看着天。阿尚微微松了口气，便想要转身去其他地方看看。

　　“你打算何时说明？”阿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不该在这里做一个妾。”

　　“……”阿尚握紧了拳头，“我会说明的。”

　　阿呆看着阿尚的身影，皱了眉道：“顾兮云已经动了那个念头，你最好尽早和她说明这件事。我们是楚家人，尽早办完事，便能尽早回去。迟早也要和她说的事，就不要拖。”

　　楚家人……

　　芜南的楚家，多么神秘莫测的一个大家……木匠技艺精湛不说，连带出的人也不弱于江湖人士。

　　她随阿呆一同跟着顾兮云到了这京城来，最后终于见到了薛棠。

　　阿尚明白自己是藏了私心，她不愿意薛棠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只是薛策的事情，她就郁结于心那么久，若是再加上那些事……阿尚不确定薛棠能撑住。

　　可是那件事不能不说，不可不提，不能不做。这就是生在楚家，于家主的命令，必须完全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