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爱》金若嘉

62、第 62 章

　　六十年前，龙爷还不叫龙爷，他叫王小龙。这是他从老家来昆明的第一天，他一下车，就被城市的繁华震撼的晕头转向，他迷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耳边还回想着自己离家时的嘶吼，“不，我不要种地，我要去昆明，我要吃饱饭！我就是要去……”，他是挣脱开祖制的束缚和长辈的阻拦，拿着2毛5分钱的车费逃出来的。
　　如今，站在这令人晕眩的大城市，他感觉手足无措。就这样站在人流之中，被用记得人群东挤一下、西撞一下。有时，双脚都被人们架起来，离了地。
　　夜幕降临，人流逐渐散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一直咕咕叫。他四处转转，看到车站乞讨的人，就学着他们的样子，蹲在地上，手心朝上伸出来。于是，第一天晚上就要到了半块烧饼，安慰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自己。
　　“叮当”一声响，行乞数月的王小龙能听出来，这个响动大，肯定不是一分或两分的钱，一定就是一个五分钱的硬币。遇到这么慷慨的人，很难得。王小龙抬头望去，与一个中年男人的善良眼光，四目相对。
　　中年男人有些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是个孩子。“孩子，你怎么干这个？你家大人呢？”中年男人问道。
　　王小龙心跳加速，他害怕极了。据他猜测这个人就是警察，穿便衣的那种，他听其他乞丐说过的。他盯着男人的皮鞋看了一会儿，始终不敢说话，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是走丢了吗？”男人继续问道。
　　王小龙看男人没有离开的打算，三下五除二裹起了自己的草席和破碗，抱起来就跑。
　　他在前面跑，那男人在后面追。可能是自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因，才没跑多远，就被男人摁到墙上。不等男人问话，王小龙就委屈地哭了起来，他恨自己不争气，竟在这个时候流眼泪。他气恼的抬起胳膊，使劲儿地抹掉眼泪，瞪大了眼睛，不服气的叫嚣起来，“我想来大城市吃口饭不行啊？我想吃饱饭不行啊？……”
　　男人没有说话。当王小龙鼓起勇气看那个男人的脸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男人不由分说，扯着他就去了洗澡堂，进门前还买了两个煮鸡蛋给他吃。
　　王小龙挣扎，甚至咬伤了男人的手，他担心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就没人可怜他，要不到饭了。男人发脾气，骂他年纪轻轻就不走正路。他看见了就要管，只是得先洗干净了，才能跟自己回去，到他家饭店跑堂去。
　　王小龙一直担心自己遇上了坏人，直到被男人带到自己家的饭店，见了男人的媳妇，还有她的女儿。
　　男人把他媳妇叫到屋里，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才出来。
　　“我没骗你吧？小毛孩子的戒心还挺重，你又没钱没东西的，喊道还害怕我抢你的了？”男人让他媳妇给他端来了一杯茶，他一边撅着嘴吹着茶水上面飘着的茶叶末，一边喝茶。
　　王小龙低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他瞥见男人的媳妇也笑了，男人的女儿也笑了，还挺好看，比他们村里的女孩儿都好看。
　　“要是愿意，就在叔这里好好干！”男人说道。
　　王小龙又不说话了。
　　“吆！管你吃、管你住，每月还给你一元工钱。怎么？不愿意？”男人继续说。
　　“干！我干！”王小龙喊道，不停的点头。
　　“哈哈，好啊！以后就叫我何叔，这是你何婶，这是我女儿兰芳。对了，你生日什么时候的？我看你俩差不多大。”何叔说。
　　“我会好好干的，何叔。何婶，还有兰芳妹妹。”王小龙说。
　　“呵，这小子机灵！咱准备准备就开始营业了，忙起来吧！”何叔见王小龙反应快，句句说到点上，很是高兴。
　　何叔是王小龙的贵人，王小龙心怀感激，干起活来卖力气，和他们一家人相处的很好。兰芳妹妹比自己小半年，还在上学。王小龙心里羡慕，心想如果自己家里不那么穷，可能自己现在也还在念书，那该有多好。
　　兰芳发现王小龙总是找机会翻自己的课本，要不然就是躲在窗户地下，听兰芳念书。偶尔，他会激动的跳起来，大喊一声“好”。兰芳记得第一次的时候，自己被吓得连手里的书本都扔到地上了，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再后来她居然盼望着王小龙能来，要是他没来，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马上就要过新年了，兰芳学校也要举行期终考试了，她在紧张复习之余，仍然会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读课文。
　　书桌对着窗户，兰芳起身看了好几次，都没看到王小龙。“是不是店里太忙了，没时间吗？还是外面太冷了，他怕冷？兰芳心里猜测着，一抬眼，正看见急急火火往这里跑的王小龙。
　　风含情、水含笑。年轻人的心事，不说也知道。兰芳抿嘴儿笑着，有些害羞。王小龙双眼发光、手足无措，在身上左搓搓、右搓搓。“今天店里忙，呵呵，我紧赶慢赶……”王小龙解释道。
　　“哼！谁问你了？”兰芳扭过身去，偷笑了一下。
　　“嘿嘿，你念！别耽误你学习，我在外面听听，不出声。”王小龙挠了挠头，吞吞吐吐的说。
　　兰芳坐下，做端正了，才开始念书。“哎？你是不是少念了一句话，我记得还有一句。”王小龙趴在窗户上，问道。
　　兰芳心里恍惚，好像是真的漏掉了一句。她不愿意承认，怕被王小龙发现了自己的心事。她呆呆的看着趴在窗口的王小龙，距离这么近，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和女孩子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她心跳的越来越快，“没有，不可能。”兰芳狡辩道。
　　“真的，我肯定没说错，不信你把书拿过来看看！”王小龙说着，一片腿就直接跪在窗台上。
　　“给，你看！”兰芳把书扔过来。
　　“这句，就是这句！”王小龙看了好久才找到。他指着课本上的那句话，说：“你看看呀，字我认得不全，你帮帮我！”
　　兰芳趴在桌子上，和王小龙一起看。是的，就是这一句。其实，兰芳早就想到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两个人越靠越近，头顶接着头顶，甚至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越跳越快。
　　“干什么呢？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居然惦记我闺女？”何叔上楼拿东西，正好撞上。他立刻火冒三丈，顺手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打了过来。
　　后来，王小龙被何叔赶出家门，他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又找个地方上班，反而能更自由自在的和兰芳在一起。早起，送兰芳上学；晚归，送兰芳回家。
　　也就是在这时候，王小龙认识了一些不好的朋友，把他拉下了水。
　　两年后，兰芳初中毕业。她也没有心思学习了，只想天天和王小龙在一起。
　　再后来，兰芳怀孕了，两个人既紧张又害怕。王小龙想来想去，还是买了东西，硬着头皮去兰芳家里提亲。只是，没想到何叔的脾气太急，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走了。何婶说自己是个女人家，没了男人做靠山，自己的女儿又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传出去也得让街坊四邻笑话死。于是，在办完何叔的丧事后，她悬梁自尽了。
　　兰芳之前的叛逆在此刻都化为懊悔，这是她心底最深最痛的痛。现在，她如愿地和王小龙在一起，结婚了。可是这却不能让她快乐了。
　　第一胎生下来，是个女儿，王小龙说取她名字里的“兰”字。兰芳知道，王小龙有些失望，哪个男人不盼儿子呢？她也能理解。
　　第二胎，又是个女儿，王小龙不管取什么名字，甚至连多看一眼这孩子，都觉得心烦。兰芳就叫她“芳”。
　　此时的王小龙，已经不是当年只身闯昆明的穷小子了。他现在有钱了，手底下兄弟一大把，都称他“龙哥”。
　　龙哥正是平步青云的好时候，张狂的很。任何事对他而言，都简单、都容易。就比如说这生孩子的事，你兰芳给我生不了儿子，那是你自己没有这个福分。我龙哥随便找个女人，就愿意给我生儿子。龙哥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一连就找了四五个女人，个个都挺着大肚子伺候他。
　　兰芳骂他得意忘形，忘恩负义。把积攒在心中多年的老账新帐全都翻出来，和他吵了个天翻地覆。王小龙气昏了头，拿起酒瓶子就砸了过去。
　　医生说，大人救不回来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多月了，还是个男孩，也救不回来了。
　　王小龙痛苦地要死了，他知道自己不可饶恕。在接二连三的收到那些女人生女儿的消息时，他竟大笑不止。
　　他知道都是自己的无知与莽撞，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最爱的人走了，也带走了他的心。从此，他走遍名寺古刹，去寺庙深深的忏悔，忏悔自己畜生般的所作所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报应，怪不了别人。他后悔自己没有正当的营生，赚的都是坑人害人的昧良心的钱。他拿钱打发走身边那些女人，让她们带着孩子离开，越远越好，从此不再联系。龙爷只留下这两个女儿在身边，陪伴她们长大成人。他发毒誓绝对自己再也不碰女人，更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涉足半点儿自己的事，要让她们做正经事，赚心安理得的钱。希望这样做能给子孙积德求福。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的弥补一下自己心中对兰芳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