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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乡(一) ...

  •   伊尔的某个深秋,尤文坎镇的救济会接收了一个婴儿,和一般被遗弃的孩子不同,裹着这个婴儿的毯子是精细的羊毛制品,毯子里还有写着婴儿名字的纸条和许多昂贵的宝石。
      救济会的奶奶把宝石换成钱,带着孩子们搬到新的田庄,不久之后,一个从邻国搬来的学者买下他们隔壁的庄园。那是个奇怪的青年,离群索居深居简出,偶尔会有奇怪的人前来拜访,镇子里流传着各种传言,将他的庄园描绘成吃人的魔窟。
      婴儿渐渐长大,却长成一个怪孩子,他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兴致怏怏,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一旁,但他又是所有孩子里最受宠的那一个,因为他襁褓里的那些宝石,因为他有一张漂亮的脸。
      默徳里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推开邻居的门,见到了坐在阳光下的学者,青年捧着一本书靠在花架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憩。不知何处而来的悸动,默徳里被某种渴望驱使着走到青年身边,爬到椅子上伸手摘下他眉毛上的草屑,低头的一瞬间,刚好撞进青年苍蓝色的眼睛里。
      那是默徳里记忆里他们的初次相遇,一个孤独的学者,和一个不合群的孩子成为了朋友……
      说是朋友,也只是默徳里单方面的想法,青年只是默许默徳里可以进入他的庄园,但是大部分的时候青年都一个人的待在默徳里进不去的二楼。他们很少交流,像是共享一座庄园的陌生人,即便如此默徳里也很喜欢把时间耗费在庄园,他想离那些人远一点,他想离学者近一点。
      一个生活在救济会的孩子,漂亮带来的不只优待,在他快要长成一个少年的时候,前来视察的镇长要收养他,想留下他的奶奶在镇长拥趸的劝说下决定给他一个家。
      他在临走前向邻居告别,那道永远也打不开的卧房门像一道铁闸,将他拦在学者的身外。他没有敲应二楼的门,也没来得及见到邻居,就被迫住进镇长家的大房子,穿上精致漂亮的衣服,做起人人艳羡的小少爷。
      那位孤单的学者,会想念他吗?

      住进镇长家的第二天,镇长带他去见侯爵,他穿着精致的礼服,像一个包装好的礼物,准备进献给某一位大人物。侯爵满意地欣赏着他的脸,像在审视橱窗里的一块宝石。
      晚宴后镇长把他留在侯爵的城堡里,戴上礼帽遮住稀疏的发顶,正因侯爵承诺的荣华发自内心的窃喜,像地沟里偷腥的老鼠:“默徳里,你要听话,至少今天要听话。”
      在真正的恶魔面前抗拒从来无用,他被独自留在城堡,侯爵穿着精致的礼服带他走到深处,握着他柔软的金发轻嗅:“你很漂亮,小美人,简直像一件艺术品,尤其是你忧郁的眼睛,比所有宝石都耀眼。”
      侯爵托起他的下巴,认真地替他解开领结,粗壮的手指摩挲过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残留的触感令人作呕。
      “小美人别害怕。”
      默徳里一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衣服被撕扯开的时候,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猛地挣脱侯爵的桎梏,跑到桌前拿起拆信刀。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气和力量,他握紧手里的小刀,像曾经做过千万次那样,把它送进侯爵的身体。
      疼痛和血腥会激发怒火,孩子手里的拆信刀带不走大人的生命,默徳里把刀刃对准自己脆弱的脖颈,他是这片大陆最骄傲的种族……
      一只细瘦却有力量手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腕,指节上的茧抵在少年纤细的手骨上,默徳里侧过头,撞进一片苍蓝色的天空里……
      “希尔里亚……”

      那一晚发生的事在默徳里的记忆里模糊成一团理不清头绪的光影,城堡一场诡异的大火埋葬了侯爵和他贴身的仆人,镇长因为意外去世,他重新回到救济会,手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具体发生过什么,默徳里隐约记得自己在那晚见到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但他却不记得那是谁……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原来的样子,救济会简单清苦的生活,整日看不到人的古怪邻居。
      新来的镇长给救济会安排了老师,会教给孩子们简单的知识,他永远是学的最快的那一个。在他能读懂邻居书架上的书后,他开始把大量的时间花在邻居的庄园里。
      “呼……”默徳里合上手里的书,一回头就看到学者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哇!”
      “吓到你了?”希尔里亚放下手里的茶杯。
      “没有……谢谢你的书。”默徳里踮起脚尖把书放回书架,捏着衣角窘迫地看着青年,不知为何,他面对这个人总是很紧张。救济会的生活很贫苦,他的衣服都是哥哥姐姐们剩下的,露出一截脚踝,好在他似乎天生不怕冷,才不会因为衣服单薄而受苦。
      希尔里亚扫了一眼书脊,是一本米非勒游记:“你想去看看吗?”
      “我要长大了才能去。”
      希尔里亚垂眸倒了一杯红茶推给金发少年,说出的话像漂浮在天空中的云絮,轻飘飘的似乎一吹就散:“那你快点长大。”
      “谢……谢谢……”默徳里接过学者给的茶,那句话太轻了,他不确定学者是否真的说了这句话。
      今天的希尔里亚没像往日那样裹得严实,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袍,外面裹着一层毯子,弯腰时露出的锁骨上爬满丑陋的伤痕。
      “你受伤了!”
      “旧伤。”希尔里亚瞥一眼少年,解开长袍的系带给他看遍布大半个胸口的伤痕,“吓到了?”
      默徳里屏住呼吸,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手探到学者的身前才回过神惊慌地收回手,腾地红了整张脸:“这是烧伤吗?”
      希尔里亚似乎心情很好,他拢起袍子看着默徳里玩味地轻笑:“这是爱上龙的代价。”
      “龙?”
      “漂亮骄傲又强大的种族,”希尔里亚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比所有的宝石都耀眼。”
      默徳里的胸口闷闷的,他不喜欢他的表情,也不喜欢他的那条龙:“那你为什么不和你的龙在一起?”
      “因为那条龙可能并不爱我,”希尔里亚垂眸,“我在这里等一个答案。”
      “等那条龙的答案吗?”
      “对。”
      “我也可以陪着你,不要等他了。”
      希尔里亚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接着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夸张地笑起来。
      默徳里脸上刚消退的红色又重新爬到脸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在那个瞬间,胸口的感情浓郁得他无法再忍耐。
      “快点长大吧。”

      默徳里想,他的唐突似乎惹怒了青年,那次会谈后青年出现在楼下的频率更低了,常常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下楼。那之后一楼的书架上添置了很多新的游记,厨房里备着新鲜食物,但是默徳里一次都没见过青年在楼下的厨房用餐,这个厨房似乎是为他准备的。
      在另一次谈话里,他得知青年似乎病得很重,严重到夏天也要裹着厚厚的毯子。那些代价不仅仅是旧伤,即便现在也在折磨着青年,但是他只是青年的邻居,什么都做不到。
      之后他问过许多人关于龙的事,但是除了从邻居的书架上看过关于龙的传说,镇子里的其他人都说龙只是痴人的妄想。也许邻居只是对他开了一个小玩笑,如果那条龙不存在,那么爱上龙是不是也是谎言?

      等到他也要脱离少年步入青年的时候,救济会的奶奶也被死神悄悄带走,她抚养过的孩子们从远方赶来送她最后一程。
      为奶奶送别的人里有一个中年大叔,他是奶奶收养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在皇城为国王工作,救济会能维持这么久就是有他在背后支持。
      临行时伍德大叔提出可以带默徳里一起去皇城,他从邻居那里读过很多书,在皇城也许能找到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他本来不想离开救济会,但是大叔建议他带着希尔里亚去皇城里找医官,神殿的医官会在特定的日子在皇城义诊,有时也会愿意上门出诊,说不定能治疗希尔里亚身上的伤。
      “皇城?”希尔里亚从楼梯上探下头。
      “皇城的神殿里有医官,也许可以治疗你身上的伤。”
      “我不需要。”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对。”
      “为了等你的龙?”
      “为了等我的龙。”
      “你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也许你的龙根本就不会来!”
      希尔里亚看着青年懊恼气愤的脸,轻轻勾出一个的笑:“但我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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