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东园

7、第 7 章

　　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师祤还是回到了江家。
　　在这个世界里，她暂时能够信任的，也只有江家。

　　远远地看过去，江家大门外面站着两个门房，一个歪着身子，看上去放松得很，他对面的那个，则站得笔直。

　　一直到师祤走近了，那个歪着身子的门房才看到她。
　　他打了个激灵，一瞬间站得板正：“老爷回来了！”

　　师祤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把眼神挪到另一个门房身上，恰好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师祤一愣。
　　她不会看人，可是讨厌和喜欢还是分的清楚的。
　　那门房的视线里是赤裸裸的恨意啊。

　　师祤下意识地舔了下唇。

　　门房很快就把头低了下去，没有再看她了。
　　师祤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一路上，她都没能忘记刚刚那个眼神。

　　上辈子，哪儿有人这样看过她。
　　虽然在父母面前不受待见，可是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不招惹别人，别人也没有招惹过她。
　　如今被这样仇恨的眼神看着，师祤心里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她走在这大院子里，心里带着事儿。
　　纵使她不是路痴，已经记下了路，却也七拐八拐的，走岔了。

　　等师祤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里堆着些木柴，像是刚砍完的。

　　师祤想，自己大概是走到了厨房。
　　她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回去，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声音。
　　一男一女，听起来，像是厨娘和一个小工。

　　“我听说，姑爷这次醒过来，都没发脾气，还让小姐进房间了，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李大娘，你说姑爷是不是这儿出什么问题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姑爷这是清醒了，念起咱们小姐的好了。”
　　“哎哟，李大娘，也就您这么想了。姑爷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他可是师家的独苗啊，虽然师家没落了，但是那身份还在这里。这样的人入赘到咱们江家，哪儿会在乎这些情啊爱啊的。我看啊，门口那牌匾，迟早要换。”
　　“你这混小子，啥都敢说。就算这样，咱们江家也是他的大恩人，哪怕往这门里抬了这么多个女人，他也得好好对咱们小姐啊。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您还说我呢，你这不也啥都往外说嘛，回头啊，我就去姑爷面前告状去。”
　　“混小子！”
　　……

　　对话还在继续，可是师祤却转身离开了这个小院。
　　福祥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到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师祤才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师家，独苗，没落，入赘……
　　几个词语拼凑出的信息，让师祤猛然间有了实感——原主，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好或坏，她是一个有生命的，经历颇为丰富的人。

　　而师祤，占据了她的身体，以及大脑。

　　那原主呢？

　　一直都被下意识排斥的问题闪现在脑海中。
　　师祤一直认为原主和现代的她一样，是被呛死了。可是如果不是呢？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那，原主是不是也占了她的……

　　师祤不寒而栗。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恢复了一些清明。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为了能活下去，她现在只能做鉴石大家师家的“独苗”。

　　如果有一天，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原主也在这个房间醒了过来，希望原主不要被她的所作所为气到吐血。

　　师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桌边，好好地想了想现在的情况。
　　她有了一个念头，既然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那她是不是应该替原主去做她想做却没有完成的事呢？

　　这想法刚冒了头儿，就被无情地扑下去了。
　　师祤想起来她在江孟园的借条上盖的章……
　　就这一点，师祤想，她怕是要对不起原主了。

　　不过，就她所知，原主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或许她的经历很悲惨，但是她对江孟园来说，对迎进门的那几个女人来说，她永远都不是个好人。
　　而师祤永远都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心，去做一些事。
　　她是个自私的人，却不是个自私的要用他人的自由和生命为自己铺路的人。

　　……

　　就在师祤陷入沉思的时候，江孟园这边正在唐窈的屋里喝着茶。

　　“小姐。”碧玉走进门，附身在江孟园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江孟园颔首道：“好，知道了。”

　　她生的好看，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就连坐在她对面的唐窈，都忍不住多看了江孟园几眼。

　　等碧玉从房间走出去之后，唐窈开口问道：“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孟园冲她笑笑，说道：“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好了。窈窈今日留我吃饭，是让小厨房准备了什么好菜吗？”

　　把唐窈抢进门的时候，为了彰显对她的“宠爱有加”，师祤就让人在唐窈的小院里搭了个小厨房，专门给五夫人做饭。
　　江孟园来吃过几次，味道倒是不错。

　　唐窈抿了下嘴唇，有些腼腆。
　　“倒是也没有什么好菜，若是姐姐想吃，我现在让人去弄。”

　　“我还不知道你嘛，现在还是不想看见师祤那张脸？”江孟园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然后继续道：“不过，窈窈有没有发现，今日的师祤，有什么不同？”
　　“不同？”

　　唐窈愣了一下，自从师祤进了她的门，她就没有正眼看过对方。

　　江孟园一眼就看出唐窈是怎么想的了，她放下茶杯，笑道：“也是，窈窈今日又没有给她好脸色。”
　　听到这儿，唐窈眉心跳了一下，“这次，倒是没有像往常那般闹……”

　　莫不是真像下人传的那样，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变了性子？

　　当初师祤昏迷的时候，她是没有过去的。她巴不得这个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就算是做一辈子寡妇，她都不想师祤活着。
　　可是，没想到这人到底是命大，还是活过来了。
　　只是现在……

　　她看着江孟园，问道：“姐姐，今日你带着那人来我这里，莫不是有别的用意？”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江孟园顿了顿，问道：“只是，窈窈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无非是在这深院里，熬完这一生。”
　　“那，若是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呢？”

　　听了江孟园的话，唐窈一双本来波澜不惊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
　　她看着江孟园，见对方并不像是在说笑。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如果真的……”唐窈的声音有些激动，可是，她突然停了一下，言语中又染上了一些凄凉，“离开这里，然后活在谩骂中吗……”
　　到时候，她也只能有“弃妇”这一种身份了。

　　“窈窈……”江孟园看着唐窈消沉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化为了一丝叹息。

　　“姐姐，无需在意我，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在这个世道里苟活下去，已是难得的了。多亏了姐姐的照拂……”
　　“罢了，不聊这个了。”江孟园摆摆手，唤道：“碧玉。”

　　话音还没落下，屋外的碧玉就应声走了进来，“小姐。”

　　“吩咐下去，今天不用药膳了。”
　　“是。”

　　在外人面前，碧玉向来是不会多问的，江孟园说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等碧玉离开之后，唐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不用药膳的话，姐姐这身子……”
　　“无碍，老毛病了。”
　　“可有办法根治？”

　　江孟园摇了摇头。
　　从小，她就体弱多病，往日里穿的都要比别人厚上一层。这药膳也是吃了好多年了，时不时的还要喝些中药。
　　最开始还会觉得苦的难以下咽，可是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已经不觉得苦了。

　　唐窈看着江孟园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咬了下唇，说道：“今夜我下厨，给姐姐做些好吃的。”
　　“好啊，许久没有尝过窈窈的手艺了。”

　　可是，还没等唐窈从小厨房出来，碧玉就匆忙地跑了进来。
　　“小姐！”

　　碧玉罕见地有些慌张，江孟园眉心微蹙，看着她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姑爷，姑爷她让下人抬着新做好的牌匾，去府门外面了！”
　　“新做好的牌匾？莫不是‘师宅’的匾？”
　　“对！”

　　江孟园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师祤会来这么一出。
　　一时间，她没再说话。

　　可是碧玉有些急，如今这屋子里也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她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遮掩了：“小姐，您要去看看吗？这若是真让她把咱们江家的牌匾换下来，这……”

　　“碧玉，”江孟园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你去和窈窈说一声，我们现在去府门。”
　　“奴婢这就去！”

　　师祤：只许你整我，不许我吓人？
江孟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