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大唐凝视》玄时蘩

39、玄武门（下）

　　喋血的争斗当然还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下里都有死伤，并且一直没有停火。
　　薛万彻是个执拗性子，因受太子的恩惠多年，只想着若太子就算败了，也要杀尽秦王的家眷为太子报仇。所以虽然有程知节的驰援，这里的战事仍然不轻松。
　　直到尉迟敬德带着太子和齐王的首级，打马回府，一股脑扔给给还在拼杀的将士。他满身血渍，大吼一句：“太子、齐王叛乱，秦王已奉诏将他们诛杀！此处迅速停战，将士既往不咎，否则从重治罪！”
　　东宫兵士眼见太子和齐王血淋淋的脑袋，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机灵下都四散逃命。薛万彻眼见如此，悲从中来，又自知罪重，在混乱无度的追杀声中一路逃往终南山。
　　直到此时，恐怕所有的人的心才终于落地，胜利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我只顾照顾承衣，却也能看见外面鲜血染红的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死去的护军、被杀的家将、侍从和宫女。
　　尉迟敬德和程知节都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性命，迈步跨过这些尸体，面无表情。他们吩咐颜雷清点残局，尤其要将白露居赶紧收拾出来，等候殿下回府，更衣，还要入宫见驾。
　　他们召集剩下的人马，大吼一声：“走！殿下有命，速去东宫和齐王府支援！尽诛其子嗣！”
　　我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转眼间，殿下就占了上风，一切悉数反转。这里安全了，如今扎扎实实地等待死亡的，是承道、承业……以及太子和齐王的十个儿子。
　　我赶忙与众人一起收拾白露居前的庭院，准备好殿下回来要用的温水，襕袍，又去后院安顿好几个孩子。他们还没醒过来，这很好。他们已经平安熬过的最痛苦的时候。
　　我看着承乾攥紧的小手终于松开，在父母回来之前，他想要一丝安慰，便扑到了乳娘的怀中。
　　我再回到承衣房中的时候，产婆却告诉我，她已经尽力了，只能看承衣自己的命道……我身子一晃，看着那孩子似乎快要出来，当却还在和承衣的身体抵抗着。我还有很多白露居的活儿要做，只能先出来一趟，心里只有万千的祈祷。
　　当我终于一切安排妥当，推开白露居大门的时候，一眼看到我面前站着得胜归来的将帅——秦王回来了！
　　我怔住了，看到他浑身是血，铠甲不齐，屹立在刺眼的阳光之下。我瞬间支持不住，感觉全身的血液和情绪一道奔涌着。我跪倒在他的脚边，深深拜下：“殿下！您回来了！祝贺殿下，终成大事！”
　　他伸手扶起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却径直地跌倒在地……
　　“殿下……”我慌了神，赶忙用手搀着他，他身上的血渍开始印在我的襦裙之上。
　　王妃在他身后，倒是一切如常。“快，快扶殿下进去……”
　　我连忙搀着殿下回到房中，让他坐下。他的眼中并无获胜的激情，只有呆滞无神。我难以想象，他刚才是怎样指挥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而又是如何变成现在像是抽去魂一般……
　　他攥着我的手，那样的紧，已经掐得我生疼。好在王妃提示他：“殿下，你更衣后还要入宫面圣，此时还歇不得！”
　　她转而又吩咐我：“别愣着，快给殿下洗漱、更衣。”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了。我连忙唤外间的宫女端入一盆一盆的温水。前后四个人帮殿下逐一褪去那带血的盔甲。他从里到外，已经被鲜血浸染。有个胆小的宫女吓得手抖不止，被王妃喝了出去。
　　我突然想到，不，他还不能停。现在只是第一步，虽然杀死了太子，当还没有得到天下！他必须马上振作！
　　我连忙加快了速度，亲手为他把血渍清洗干净，即使我碰触到他那仍然僵紧的肌肉，都没有再有片刻迟疑。
　　也许是水适宜的温度已经让他适度舒缓，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
　　我提醒道：“殿下，您可以入宫了！”我又捧起茶水，奉给他，他回过神来，匆匆喝下，唤了长孙无忌、房玄龄便拍马而去。
　　我连忙为王妃换衣服：“王妃也辛苦了，奴婢为您清洗一下吧！”
　　她点了点头，我如常服侍，她虽然脸色仍然煞白，倒也还好。毕竟，想来她也只是坐在临湖殿的中军帐里。但毕竟她也眼见了这场杀戮。我不敢问那些详细的情形。因为死去的人也算是她的亲人。
　　“孩子们还好吗？”她张口便问。
　　“都照殿下吩咐照顾的，都还睡着未醒，只有世子……他……没喝药，如今在后殿休息呢。”我连忙请罪：“是奴婢的疏忽，没想到世子自己把药倒了……”
　　“罢了，昨晚的情形，想来你也不易，带承乾过来罢。”
　　我连忙去后殿，喊了乳娘带上承乾过来。承乾见到母亲，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阿娘……”
　　王妃泪如雨下，把承乾紧紧搂在怀中，上下抚摸着。“承乾，让娘看看你。”
　　承乾满眼是泪，他毕竟是刚刚经历生死惨象的孩子。
　　“阿娘，我好想你，还有阿耶呢，他去哪儿了？！”
　　“阿耶入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承乾，听说你一直护着弟妹，阿娘为你骄傲！不要怕，有阿耶和阿娘在，会永远护着你们！”
　　我不知道承乾听了这句话如何感想，他分明刚刚在生死关头被抛弃掉，如今却又成了父母的心头宝。这必定要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不知道他长大后的诡异行迹，是不是与此有关。我开始深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看着他喝下汤药，为什么要让他遭遇此劫……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承衣……！王妃，高承衣……怕是生了。”
　　王妃满脸疲惫，又是一脸泪痕，看样子懒得劳动。承乾听了这话，却指着我说：“阿娘。你不知道，昨晚府中九死一生，多亏了思伽姐姐四处照顾。府中好多人都跑了，只有她照顾姨娘，都没有躲进后院去。阿娘，你要好好赏她。”
　　我听了承乾这可爱的孩子话，心中一暖，但还是连忙说道：“世子过奖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那可不一定。府中那么多宫女，都只顾自己逃跑，你没有！你还在忙前忙后照顾我们……”承乾还在赞扬我。
　　“世子，其实是奴婢没有遵照殿下的吩咐照顾好你，已经是死罪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王妃拦下我们这出对话，打起精神吩咐道：“走，陪我去看看高承衣。”
　　后院还没有收拾好，到处都还有着杀戮的痕迹。王妃一路走着，一路用手帕掩着嘴，她大概刚才还没有这么深切的体会，她曾经生活的王府，昨晚经历过什么。府中宫女还有些惊魂未定，行色匆匆。见到王妃都只扑通跪倒，低头叩拜。她们当然害怕。因为她们中的大多数，昨晚的作为足以拉出去处死或流放。
　　果然是孩子的哭声。承衣刚刚产下一个男婴，人却虚弱的晕厥过去。王妃进入殿中的时候，那男婴刚刚清洗干净，产婆抱给王妃看。“恭喜殿下、王妃！”我顾不上看着孩子，连忙问道：“承衣……她，她怎么样？！”那产婆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只是向着王妃回话：“只怕……只怕是……”王妃惊异地问：“蘩儿怎么了？”
　　“府外兵丁攻入府门，承衣……产程受了惊吓，医官只顾逃命，缺医少药……奴婢也是怕得要命，幸好有这位娘子镇住场合，奴婢才定下心来为承衣接生……可……可。承衣年岁已长，才生头胎……恐怕”产婆回答的乱七八糟。
　　“蘩儿……”王妃不顾这婆子唠叨，冲到床前唤着她。“蘩儿，你辛苦了，你一定要等世民回来……他快了，你坚持住。你看看儿子，看看他多可爱。”
　　蘩儿微微一笑，她想说话，但她极度疲惫，晕了过去。“这，这……”
　　“她是累的，恐怕还能支持一阵……”产婆说道。
　　王妃闭上了眼睛：“快去再请些医官……”
　　“王妃，刚才奴婢不敢多言，这孩子……怕也……”产婆又补上一句。王妃惊得站了起来，“快！快去请医官。”可眼下这个乱劲儿，宫城、长安都戒严，哪里去请医官。
　　我轻声问道：“王妃，要不要给殿下传个话……”
　　“不行！现在情势紧急，不能惊动殿下！”王妃厉声说道。
　　的确，殿下正在宫中向陛下深谈，还有东宫和齐王府的善后……还有无数的事等着他去做。若等不到殿下回来，蘩儿也只有如此这般可怜的离去。
　　我扶着王妃回到白露居，她也疲惫不堪。想闭目休息片刻，身体却在不停扭动。我正为她奉上些提神的茶的时候。却看见长孙无忌跟着殿下一同踏入府门。
　　“殿下回来了！”
　　“这么快！”王妃惊坐起。
　　殿下扔给王妃一纸陛下的敕书：“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共为奸谋，秦王世民已讨而诛之，诸军并受秦王处分，委之国务，无复事矣。”原来是陛下满怀怒火与哀恸，不愿与殿下见面。只在海池龙舟之上口述，由萧瑀和陈叔达代拟了敕书，先颁行天下。
　　王妃还没来及说话，尉迟敬德冲了进来，说道：“回禀殿下，太子五子，齐王五子，均已伏诛……两府里尚有数十女眷，如何处理，请殿下示下！”
　　这惨痛又是可以预知的结论，让殿下眉心颤动了起来。十个男孩，已成刀下鬼。太子最小的儿子才三岁，而齐王最小的儿子还是乳儿。这是宫变后的惯例，永诀后患。如果今日败的是殿下，承乾他们也必死无疑。都是李家嫡亲的血脉，不知殿下如今心中如何作想。
　　殿下缓缓地说：“先都禁在齐王府里，一处看管起来，容我想想……”
　　王妃提醒道：“殿下，蘩儿……怕是不好……”
　　“你说什么？她怎么了？快走！”殿下腾起身子，几乎用尽了剩余的力气。
　　殿下踏入高承衣屋中的时候，她的确已经是弥留之际。想是等了很久，只靠一种信念支撑到现在。殿下扑在她的床前，声音呜咽：“蘩儿，我成功了。父皇将许我太子之位！蘩儿，若没有你的嘱托，我差一点就死在元吉手里……蘩儿，你醒醒，你醒醒！我如今拥有了一切，可我不能没有你！”
　　他拼命摇着蘩儿的胳膊。蘩儿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殿下……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终于等到了！”
　　“是，我回来了。蘩儿，你不要再如此唤我……就像从前一样，叫我世民。好不好？”
　　蘩儿露出艰辛地微笑。“世……世民……你终于成为了你，我为你骄傲！只是，我不能再服侍你了……”
　　“不，不要蘩儿，我要你在我身边。你已经陪伴我那么多年，如今大功告成，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我，我也不舍……我们的孩子呢？世民……我没想到，我们终于还能有了孩子。但是……我也只能把他托付给你了。”
　　“是我对不起你！蘩儿。让我，让我用天下补偿你，好不好……我们的儿子，取名李嚣，让他气势昂扬，遗世独立，如何？””
　　“嗯。好……”蘩儿的声音越来越轻。“世民，我不怪你。也不怪窦夫人……其实，能自幼就在你身边，是我的福气。如今，也只恨我福气薄，在这个时候生子，却又不能再陪伴你了……”
　　“不，都是我的错。今日也是怪我，我实在没有办法留更多的人保护你……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才让你遭此劫难……”
　　“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有多难……你好好保重自己，做一个伟大的君王……”蘩儿缓缓地放下手，就此在殿下的怀中离去。
　　我早已泪流满面，痛不可当，竟然没有一句话在我的喉咙里。我今日见到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
　　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子也因玄武门之变，献出了生命，就在殿下得胜归来的时候。殿下痛哭流涕，他今日的又一场眼泪。但这仍然不足以用来结束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