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大唐凝视》玄时蘩

35、软禁

　　他也许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我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时机才算最好。也许是如他所言的太子先倒行逆施，也许是——他还在等待着其它的可能性。直到一个深夜，他让我取来一柄已经掉了漆的柘木长弓，我才真正的明白。
　　“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我手捧着长弓，轻声对他说道。
　　他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拿起那把弓来，上下抚摸。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饱含情绪。
　　“殿下，这弓有什么特殊吗？”
　　“这是我十六岁时，父亲送给我的。那一年我初战告捷，解了隋炀帝雁门关之围。父亲说，‘吾儿一战成名，少年英雄，当再接再厉！’”他声音深沉，仿佛陷入一段过去。
　　“殿下……”我几乎是凄楚地唤他。我瞬间懂得，时至今日，他仍然有着如此这般的不忍——不愿伤害他的父亲。而在这一点上，我的任何劝慰，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继续将自己浸入回忆，那已经有些生锈的弓弦，在他的指尖被轻轻地弹拨，他甚至摆起拉弓的样子，似乎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这是陛下当年教你射箭的姿势，对吗？”
　　“你看出来了。不错！但这一身箭术，有一日将要对准的，竟然不是战场的敌人，而是自己的兄弟。”
　　“殿下……不如只看取千秋社稷，对英雄而言，天下大义总归胜于儿女情长的！”
　　这不是一句适宜的劝慰。殿下听了不自觉地带笑，直白地吼我一句：“这些鬼话，你也信！”
　　我不是一枚更好的解语花，或许这一句只是因为听着木讷而惹他发笑的。我觉得这样挺好，又能在这紧要关头，让他放松片刻。
　　我也终于明白，所谓机会，不在殿下，而在陛下。若陛下再向前逼一步，便是殿下放下心中所有纠葛牵挂的时刻。
　　五月的最后一日，天气逐渐闷热，早晚已有蝉鸣。虽然不是溽暑，但空气潮湿得似乎可以抓出水来。
　　陛下染了微恙，我陪王妃入宫探望。怕过了病气，王妃未曾带任何一位王子，只独自在殿中侍奉汤药，十分精心。
　　尹德妃突然提议，王妃不如在宫中小住几日。王妃本欲推辞，但陛下却在一旁连连允准。王妃已然感到蹊跷，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等陛下午睡之后，便和我来到太极宫后一处早已安排好的偏殿之中。
　　我们刚刚进入，偏殿门口骤然间多了几个内侍和宫女，口称陛下吩咐我们不得随意出入。我才知道这只是借口——唤王妃入宫探病真正的目的，是把她软禁起来。
　　“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偏殿中只剩下王妃和我两人，门外已是重重宫禁。这太出乎人的意料。她有些慌了神，先开口与我说话。
　　“陛下一向疼爱王妃，如今不问缘由突然软禁起来，肯定事关重大。”从尹德妃的提意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难不成？……”我和王妃同时想到一处，是不是秦王最近的行动败露……我看王妃紧紧闭上眼睛。十有八九，我猜她一定这么认为。
　　“如果真的是那样，二哥……二哥会不会已经……”王妃向后跌了半步，手碰到了桌上的茶盏，落下一地碎片。
　　王妃如此惊慌失措，还是上回殿下中毒的时候。
　　“不会的！王妃。殿下不会有事的！”我坚定的说。
　　王妃被我的气势惊到：“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无暇理会她的好奇了，笃定而坚决地断言：“王妃，殿下一定不会是刚才所想到的那样。这你放心！”
　　我连忙俯身收拾地下的碎片，万一不小心伤了我俩，倒不值当。
　　“殿下应该还不知道王妃被软禁在这里。刚才……我，我已经机缘巧合，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给殿下了。”
　　“你？什么时候？你怎么传的？”王妃惊异的问道。
　　“王妃，你还记得刚才尹德妃提到此事时，奴婢被遣了去取汤药，并未在旁。所以奴婢是在外殿掩住的地方听得这个消息的。奴婢留了些心，觉得此事蹊跷，必须要速速告诉殿下知晓，才好让殿下能有对策。”
　　“你让什么人去传话？这太危险了！若万一……”王妃脸上布满了严肃，也有惊诧和担忧，她什么都好，但的确有时候对人严厉了些。
　　“是齐王妃！奴婢正好眼见她也来探望陛下。实在是事出紧急，便托了她传信给殿下。” 我无奈，解释给她听。
　　听了是齐王妃，她悬着的心似乎放下一些。她也明白，如今没有人能比齐王妃更适合给殿下传话。“还是太险了。齐王妃万一倒戈……”
　　“王妃且宽心。奴婢只是请她告知殿下，陛下留了王妃在宫里，并无其他。眼下陛下并未下旨，说有什么罪名，或者事关什么打算。再说，若是齐王和太子一同连手策划此事，她迟早也会知道。我只是想，如此，就能更多的为殿下争取些时间。再说，齐王妃若心中有殿下，应该能信得过！”
　　王妃点了点头。我说得的确有理，但她的焦虑和担忧依然无法掩盖：“父皇，父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几日，你在文学馆，可有听到了什么？”
　　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一口咬定我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作为近侍宫女，我必须做一个隐身人。
　　但此时，我倒有些拿不准了。王妃一再逼问：“你知道什么，快说!不然，我们死在这里，或要是连累了殿下，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也担心今日的情势会有什么演变，再说还是应当与王妃商议才是，便小心说道：“请王妃恕奴婢死罪！奴婢并非有心要听殿下的交谈……奴婢那日当值，只听得诸公议论，近日朝中有言，陛下想要大举裁撤天策府士官，再贬黜殿下到封地去。
　　奴婢不知，这是不是与陛下软禁王妃的事有关。不过，奴婢倒不明白，陛下无论封殿下去哪里，直接下旨便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啊？再说，陛下一向很疼爱王妃，如此做，岂不是太不通人情了？”
　　王妃听了这话，倒是沉静了下来。她来回踱步，那宽幅大绣的襦裙在地上来回甩着裙摆。 “八九不离十。虽然陛下和太子几番难为，殿下如今的权势仍然可以扰动长安局面。若以我为人质，倒是可以让殿下掣肘，威胁他接受去往封地的事实。”
　　王妃开始冷笑，声音更加的透彻深沉：“倘若殿下遵旨，便贻笑于朝廷。但他们料定殿下不会弃我于不顾。所以，如果殿下抗旨不遵，就是惹恼了父皇，方便父皇治罪。若殿下想要救我，恐怕太子算定殿下必定因此而起事，他请君入瓮，正好认定殿下有谋反之举。又能以我来威胁殿下。这样的安排，实在太过歹毒了！”
　　“王妃分析的很是。”我听了，不住的点头，“如此看来，一定是太子、齐王联络了尹德妃，挑唆陛下如此行事。”
　　“不是这样，还会是什么？”王妃冷笑，“他们真是狠心，机关算尽。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
　　“那，王妃，你打算要如何去做？我们现在只能待在这里，束手无策啊。”
　　“我们倒不妨事。我担心二哥！如今的形势，他若心中顾念我，无论留下来与父皇商榷，还是就此举事，他都没有什么胜算！我要做的，是不然能让他顾忌我，放开手脚去做！而且，若因我而让殿下失去这一切，我宁可死去！”
　　“王妃……请王妃万万珍重，勿要胡思乱想。殿下会想办法化解这一切的！我们一定要坚持住！殿下若没有了王妃，何谈成败，何谈拥有一切呢？!”我连忙劝道。
　　王妃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她捏在手里。
　　“王妃！这是什么……”
　　“毒药！”她凌厉地转身：“从二哥与太子夺嫡之争开始的那一日，我就备下了这毒药。若二哥败了，我绝不独活！如今，却没想到凭这东西也能助二哥一臂之力！”
　　“王妃，你不能！若殿下知道，要他如何活下去？!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再说，我们现在并无把握这是不是就是真相。而这场战斗，王妃务必要相信一定会是殿下胜利！所以，你千万不能如此做，一定要坚持住！”
　　我的声音比王妃还要凌厉，她不一定被我的逻辑，却一定被我的气势说服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王妃渐渐缓下来，问我。
　　“等!”
　　我想，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着秦王营救我们，或者，等着秦王胜利的消息。
　　王妃把我的话掂在嘴里，咀嚼了片刻，也终于坐了下来。
　　话到此处，已经入夜，侍从送来宫中茶饭。我一见那饮食十分粗糙，看来宫中人等已经将王妃当作了庶人对待。
　　王妃摇了摇头，她殚精竭虑，顾不了许多，伸手便端起茶来。我连忙拦住：“王妃且慢，还是让奴婢先试试吧……万一……”
　　王妃眉心触动了一下，没有吱声。我用王妃递给我的银簪子试了下去，并未变色。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我必须自己先尝尝看。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但没办法。如果我没有保护好王妃，我有何面目去见殿下，我会永远失去他。
　　我毫不犹豫，把每样都试了下去。好在，饭菜都无毒。这当然只可能是陛下的旨意。若是尹德妃和太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害死我们。
　　王妃见我在这落难之时舍命相护，自然也有几分感动，她紧紧拉着我的手：“思伽，难为你了！”
　　我们主仆二人正露出一种相依为命的信任，却听见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无垢，你倒是给朕说说，你们夫妻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人都这般死心塌，连命都可以不要？”原来是陛下一脚踏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王妃赶忙走上前去下拜，我自然跪在身后。
　　“这婢子连朕都敢怀疑，赐死。”陛下上来就是这样一句。
　　“陛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服侍王妃多年，习惯如此，还求陛下饶恕。”我想不到我还会遭遇这个意外，若这般死了岂不是太冤，连忙向陛下叩首求饶。
　　王妃连忙说道：“父皇莫恼，思伽也是个痴心丫头，伴儿臣久了，实在没有别的意思。还请父皇宽恕吧。”
　　陛下显然有更重要的话说，倒是未再纠结，直言道：“无垢，你一定想知道，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郎，他现在在哪？”王妃没有理会陛下的话，平静的问道。
　　“朕要为社稷考虑，时至今日，不得不贬斥二郎为蜀王。但我知道二郎脾性，他若不肯，便会酿成灾祸。所以，朕留你在宫中小住，待他拔地而起，到蜀中后，朕自会派人送你前去。”
　　“父皇既然如此决定，儿臣叩谢父皇的恩典。儿臣愿意在此，听候父皇安排。”
　　王妃解下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动情说道：“父皇，这玉佩，儿臣恳请父皇亲手交给二郎。臣妾与二郎一向情笃。前些年他常有征战，与儿臣聚少离多。每有离别，儿臣便将此物奉于二郎，以喻平安，也寄儿臣的魂牵梦萦。”王妃叩拜下去。
　　陛下见到此物，眼中突然闪出一丝不忍，但仍然坚持：“朕会亲手交给二郎。你且放心。只要他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朕，不会杀他。”
　　“谢父皇！”王妃拜下。
　　陛下抬腿离去。剩了王妃跪在地上，抬眼望天。“愿上苍保佑二哥！”她发自肺腑，心扉痛彻。
　　我上前搀扶王妃：“王妃，那枚玉佩是？”
　　王妃起身，徐徐说道：“那是太穆窦皇后的爱物。我嫁给殿下那日，陛下亲手送到我手上的。他自然认得。愿这玉佩能唤醒一些父皇的爱子之情吧。其实我也意不在此。我想通过这玉佩，告诉二哥，让他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要顾忌我，要先保全他自己。从前，他每次率军出征，我们都是这般约定的。
　　我感慨道：“王妃心中，永远把殿下放在第一位，如此无私，宁可牺牲自己！”
　　“这是当然。”王妃轻轻闭上眼睛，祈祷。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做更多，只有把这一切交给上天。
　　“如果你，有一位这样好，这样值得的丈夫，你也会如我一般做的！”她满目深情的看着我，我点了点头。这原本是奉于殿下的，但今日，他却看不到。
　　“王妃，今日实在劳累，奴婢伺候您歇息吧。此事若有转圜，殿下看到您憔悴的样子，也会心疼的。”
　　“好。你说得没错。唯一的法子，就是等！”王妃起身向内殿走去。
　　“若等得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为我担心了！”王妃坚定地感叹。我也点了点头。但这一夜，注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