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87、第八十七章

　　陆灿灿突然醒来，她猛的一下睁开眼睛，迅速地在黑暗中辨别所处的环境。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因为她发现她正在她自己的家里。
　　她感觉喉咙又干又渴，拍了拍又晕又沉的脑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醒来了？比我想象中要快啊！”客厅里传来了一把男声。
　　陆灿灿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退了一米。
　　“别怕，是我。”客厅的灯打开了，只见傅云帆半眯着眼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一对大长腿无处安放，大咧咧地撑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振哥她们……”陆灿灿努力地想回忆起来，可是脑中一团浆糊。
　　“放心，我已经让我的同事把你的好闺蜜们都安全送回家了。至于我为什么在这，我也想走啊，可你的门锁太高端了，我不知道碰了哪里，它一下子就反锁了，我怎么也打不开，又怕动静太大引起邻居们的恐慌，只好坐在这里等你起来。”傅云帆无奈地说。
　　陆灿灿赶紧去查看门锁，然后把保险键打开，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这门锁是比较麻烦。”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傅云帆说着，走了过去把鞋子穿上。
　　“谢谢你把我送回来，明明是我邀请你们来玩的，最后还要麻烦到你和你的同事，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别给我整这套，不像你的风格，哈哈！都老同学了，跟我客气个啥！”傅云帆穿好鞋子，又说:“不过啊，你这酒量，以后还是尽量别喝了。虽然崇海是个平安又文明的城市，但还是得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一般都不喝。”陆灿灿答到。
　　“要喝也得找个靠谱的人陪着。”傅云帆看了一眼手表，说:“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虽然不用值班，但中午还约了人吃饭，回去补眠一下就差不多了。”
　　陆灿灿转身扶着门把，沉默地站着没有动。
　　“怎么啦？”傅云帆问:“是还有事吗？”
　　可能是酒意上头的关系，陆灿灿沉默了好一会，还是问出了口:“你跟易洲还有联系吗？”
　　身后一片静默。
　　陆灿灿又问:“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出国？之后有回来过吗？他没找过你？”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傅云帆用克制的语调反问到:“为什么要问起他？”
　　“所以是说，你们没有来往了？”
　　傅云帆继续沉默。
　　陆灿灿又问:“你会恨他吗？”
　　傅云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了口，说到:“你是想知道你当初不辞而别，凌宇有没有恨你，对吧？”
　　这次轮到陆灿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她不说话，可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傅云帆说:“他跟你不一样。他当年出了意外，离开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后来呢？他不也还是没有回来找过你吗？”陆灿灿说。
　　傅云帆控制着情绪，深呼吸一口气，说:“灿灿，我从来没有在你和凌宇之间的事上劝过你，因为凌宇跟我说要尊重你的选择。你不知道你刚跟他分开的时候他有多丧，整个人都消沉得不成样。可是他没跟你说，也不准我们跟你说，因为他爱你，他尊重你一切的意愿，不愿意强迫你，不愿意给你压力。但我就真的不明白了，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抗因素导致你们不能在一起？你放不下他，他也放不下你，你为什么就非要这样，让双方都痛苦！”
　　“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陆灿灿强忍着情绪的波动。
　　傅云帆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忍着体内涌出的怒气，克制地说:“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能聊得来，因为你们就是一类人。你们永远都只会想着自己，永远都不会为对方考虑。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去选择为对方好的方式，可是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对方到底要什么！不要总是把故事演得这么悲伤，现在不流行这种剧情了好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得毫无预兆，走得也无影无踪，难道就不能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吗！都多少年了，一句音讯都没有，到底算什么！”
　　陆灿灿无声地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她知道傅云帆骂的不是她，但也知道自己比傅云帆骂的还十恶不赦。就算对方不骂她，她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傅云帆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他深呼出一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我知道。”陆灿灿说着，打开了门，始终别过脸不让傅云帆看到她的眼泪，说:“路上注意安全。”
　　傅云帆走出了门口，又转过了身。
　　陆灿灿赶紧把脸转开。
　　“你啊，从小到大都这么要强。”傅云帆的语气软了下来，又说:“他很好，放心吧。之前听他说过在跟着导师研究一个什么项目，具体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一切都顺利，你不用担心。你自己也好好过，错过了就错过了，人生总是得好好走下去的。”
　　“嗯。”
　　“那我走了，你也快休息一下吧，新店开业肯定很忙。”
　　“以后多关照，给你打个骨折价。”陆灿灿挤出了一个微笑。
　　“好啊，我一定给你大力宣传。身边的同事朋友结婚都找你好了，哈哈。”
　　“那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得给你免费。”
　　“必须的啊！”傅云帆笑着，转身挥了挥手。
　　陆灿灿关上了门，又陷入了无法抽离的沉默。

　　陆灿灿的生意做很不错，很快也从小单元里搬迁到大门面，并开始承接政府部门及一些大企业的外包业务，名声越来越响，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本地的一个行业标杆。
　　很多商界朋友都在陆有为面前称赞陆灿灿，说虎父无犬女。渐渐地陆有为也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开始认可陆灿灿的成绩。
　　他把陆灿灿叫回家里吃饭，说了很多。他说:“我承认我一开始是不支持你的，因为我希望你能踏踏实实地在政府部门工作，女孩子家家的，做生意始终是有风险。可是现在你的成绩我也看到，既然你的确有这个方面的天分，我也不好再反对你。”
　　陆灿灿知道自己在生意场上其实真的毫无天分，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这块料，她选择自己出来创业不过就是为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赚钱当然也是必须的，因为她从小就懂得钱的重要性，只有经济自由了才有资格谈论理想与爱好。
　　陆灿灿没有答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语言障碍，尤其是在父母面前，总是感觉什么都不愿意去表达。
　　“放胆去做吧，我陆有为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差。”陆有为给她夹了一根鸡腿，说:“你就放胆地做，资金和人脉，爸爸能提供的都会提供给你。爸爸老了，总会退休的，以后还得靠你跟你弟弟。爸爸知道你们都是出色的好孩子，爸爸为你们骄傲。”
　　陆建芳也接口说:“爸妈年纪都大了，以后家里就指望着你们两姐弟了。你们争气，爸妈就放心了。”
　　陆灿灿的心一揪，她越来越听不得这种温馨动人的话，尤其是从陆建芳嘴里说出来的，更让她感到浑身都有点不自然。
　　可能真的因为年纪大了心态会改变，陆灿灿明显感觉到最近陆建芳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甚至隐隐有想要跟她亲近的趋势。可是陆灿灿无法接受，或者说她可以明面地接受，在大众面前摆出一副母慈女孝，但她知道她们之间实质存在的隔阂永远也不可能消失。
　　陆燃燃给陆有为和陆建芳都夹了肉，说:“放心吧，姐弟同心其利断金，我跟姐姐都会加油的，爸妈就安心享受退休生活好了，哈哈！”
　　陆建芳笑着对陆燃燃说:“等你赶紧再生个二宝，妈就退休帮你带孩子了！”
　　“那必须的啊，正在安排了！”陆燃燃笑着说。
　　陆建芳又说:“大宝跟她妈去旅游了，这几天家里没人吵吵，安静得慌，真有点不习惯！”
　　“她约了朋友，就让她去吧，多见识些对孩子也好。”陆燃燃给陆建芳夹着菜。
　　“好是好，就是舍不得！”陆建芳说:“都好些天了，让人挂念得紧！等会吃完给大宝发个视频通话吧！”
　　“好好好，一吃饱马上给你发过去。”陆燃燃应着说。
　　陆有为清了清喉咙，一脸认真地对陆灿灿说:“灿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弟都做爸爸了，你这事可不能一直拖着。我之前给你安排了这么多相亲对象，全都是优秀才俊，怎么就没有一个合心意的吗？”
　　“爸，这感情的事，要讲缘分，不能勉强。”陆燃燃出口解围，说:“我姐姐这么优秀，要求也当然得高点啊，不是谁都可以做你老陆的女婿吧！”
　　陆有为被逗乐了，一时也没了脾气。他正式了一下神色，又对陆灿灿说:“别听你弟弟瞎说，这女孩子家家的，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对象了，别让人以为我们家女儿嫁不出去。你工作归工作，这事也千万不能耽搁。我再给你物色物色合适的对象，你这次可得打起精神来，不能马虎糊弄我，知道吗？”
　　“嗯，知道了。”陆灿灿表现出一贯的顺从。
　　“你没有谈过恋爱，相亲难免会紧张。你不要想太多，你爸都会给你安排好的。”陆建芳说。
　　“对，不用紧张，你只管去相处，剩下的爸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陆有为赶紧点点头说。
　　陆有为和陆建芳其实对陆灿灿一点都不了解，他们不知道她谈过恋爱，不知道她的经历，不知道她的所有事，只是想当然地去凭着自己的理解去猜测她。
　　但陆灿灿向来不解释，也没什么值得解释。她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谈谈工作，说说琐事，看起来温馨又融洽。陆燃燃很会搞气氛，把一桌子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时隔这么多年，陆灿灿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家庭温暖，可是她发现，她一点都不习惯。
　　在温馨和爱面前，她突兀得像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