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86、第八十六章

　　李锦儿喝了一口果酒，自嘲般地一笑，说:“你这话说得像是炫耀似的，我也想结婚啊，我也想早点生孩子啊，但我得有这个条件啊！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一毕业就有人给你安排好工作，给你买好房子备好嫁妆，婚礼什么的都不用你愁，反正家里有人给你们付钱。孩子也不用担心，学区房早就准备好，兴趣班也完全不用考虑学费的问题。你现在愁的是因为家庭而失去了自己吃喝玩乐的自由，而我愁的是我连组建起一个家庭的能力都没有！”
　　陆灿灿沉默了，赵振宁也没有说话，张梦妮在独自用吸管嘬着杯子里的果酒。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各有各的生活际遇，也各有各的烦恼。
　　“锦儿你别这样，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其实各有各的不容易。”赵振宁安慰着说:“你也很棒的，你现在不也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和一个很疼你的男朋友吗，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李锦儿摇了摇头，苦笑着又喝了一口酒。她的脸红扑扑的，带着醉意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说:“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啊，一直都好羡慕。我羡慕你们都有好的家境，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永远都不需要为了生活而烦恼。就说梦妮吧，你爸妈疼你，大家都喜欢你，即便你成绩不好，毕业了之后也有人给你安排好工作，完全不用你去愁。自小就这么多追求者，丈夫又帅又有钱。你看你这么年轻就有房子有车子有孩子，家庭美满，还有一份这么体面的工作，你说我怎么能不羡慕你，你过的生活简直就是我的人生理想！你现在还在我面前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在我听来根本就是风凉话！”
　　“锦儿，你喝多了！”赵振宁解围着说:“我们都是好朋友，梦妮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喝多！”李锦儿朦松着眼，举着酒杯说:“你们都优秀得很啊，随随便便都能让我好生羡慕。梦妮是老师，你是报社的主编，灿灿现在又自己创业做老板，你看你们多风光啊，不像我，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文员！跟你们格格不入的小文员！”
　　“锦儿，别这样，我们都是好朋友！”赵振宁认真地说。
　　“对，我们都是好朋友，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为我能遇到你们这么一群优秀的舍友干杯！”李锦儿打断了赵振宁的话，醉醺醺地举起了酒杯。
　　“好啊，来喝啊！今晚不醉无归！”张梦妮也举起了酒杯，应和着说:“我难得自由一晚，喝！大家都得喝！为友谊干杯！为灿灿的工作室干杯！祝灿灿生意兴隆！”
　　赵振宁跟陆灿灿相视一眼，无奈地一笑，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陆灿灿举起果汁跟她们碰杯。
　　“友谊万岁！”张梦妮大喊。
　　“对了灿灿，你之前这么好的工作真的不要了？做生意虽然好，但你就不怕有风险吗？”李锦儿问完，还没等陆灿灿回应，又自问自答地来了一句:“不过也是，你怕什么，就算失败了你也不要紧，你们大有条件可以重来。”
　　“灿灿怎么可能会失败！”张梦妮醉醺醺地搂过陆灿灿的肩膀，故作神秘地问:“你跟那个大作家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会这么卖力地给你宣传的？”
　　赵振宁也转过头来，好奇又认真地说:“我知道很多大V名人都会接广告，但以熠的名气来说，这个恐怕不是钱的问题吧。”
　　“这么说来，你认识他啊？”张梦妮嗅到了八卦了气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陆灿灿也无所谓承认，但她觉得也没必要解释得太具体，她说:“认识，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的，然后就成了朋友。”
　　“哇靠，你这桃花运也太旺了吧！”张梦妮激动地说:“读书的时候你就总是跟校草们玩在一起，现在又随随便便认识个名作家，你这什么体质啊！”
　　李锦儿也迷迷糊糊地搭了一句:“所以说嘛，我太羡慕你们了，我在你们隔壁简直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陆灿灿也一直承认自己的运气很好，遇到的都是好人，她甚至觉得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依附别人而活。
　　“都是碰巧认识的。”陆灿灿说。
　　“人以群分，优秀的人总是会容易相互吸引的。”赵振宁说。
　　“这话我爱听！”张梦妮哈哈大笑，说:“所以我跟你们在一起，我也是很优秀的人！四舍五入，熠也是我的朋友了，哈哈！”
　　“那他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男朋友啊？”李锦儿突然问到。
　　陆灿灿还在想着怎么回答，张梦妮就抢先替她开了口:“这题我会，是普通朋友。”
　　“你怎么知道？”李锦儿问。
　　陆灿灿好奇地看着张梦妮，也想听听她如何解释。
　　张梦妮摇摆着手指，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说:“如果是男朋友，这么重要的日子，能不出席吗？”
　　“说不定是前男友！”李锦儿说。
　　“也不可能，分手了还会这么卖力给你做宣传吗？又不是傻子！”
　　“求爱未遂？”
　　“这有可能哦！”张梦妮突然被戳中了灵感，抓着陆灿灿的肩膀摇了几下，激动地说:“你坦白说，我们有没有猜中了？”
　　陆灿灿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不是不是，没有的事，你们别乱猜了！”
　　张梦妮失望地一撇嘴。
　　“你是不是还想着凌宇啊？”李锦儿突然开口。
　　在陆灿灿面前不提凌宇几乎已经成了她们这么多年来不成文的默契，但今天喝醉了的李锦儿破了戒。
　　陆灿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借着醉意，大家也少了拘谨和顾虑，没有人去解围，甚至都在等着陆灿灿的回答。
　　“对啊，其实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啊？你一直没说，我们也不敢问。”张梦妮说。
　　“没什么原因。”陆灿灿的眼神聚焦在果汁杯上，克制着音调说:“这种事情，也不是非得有个原因吧。”
　　“你看，你就是还喜欢他。你说我说得对吧？”张梦妮说。
　　陆灿灿用力地咬着唇，没有回应。
　　“所以当初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李锦儿问。
　　“没有！”陆灿灿说。
　　“所以是你渣了他？”张梦妮一脸的不可置信。
　　陆灿灿沉默。
　　张梦妮拍了拍陆灿灿的背，说:“所以你放不下他，是因为你心里对他有愧疚。”
　　“不是！”陆灿灿否认，她说:“我的确是放不下他，但并不是因为愧疚。”
　　“好吧，成功人士的心态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看明白的。”张梦妮摸了摸陆灿灿的后脑勺，抚在她浓密的长发上，说:“可是啊，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都一把年纪了还搞什么暗恋，这也太不帅气了吧！”
　　“对啊，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不能在一起。”李锦儿说。
　　陆灿灿摇头，说:“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张梦妮探过头望着李锦儿，相互交换了眼色，说:“她在说什么？是我醉了吗？”
　　赵振宁也开了口，问:“你们是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硬性阻碍吗？”
　　“给我也来一杯酒。”陆灿灿说。
　　夜晚的酒意总是容易让人放松意志，这是陆灿灿第一次跟她们谈起自己和凌宇。
　　陆灿灿说:“他在我心目中就是白月光般美好的存在，是神圣不可触碰的。不能被玷污，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你这逻辑就不对了，喜欢当然就要拥有啊！”张梦妮说。
　　陆灿灿摇头，说:“我跟你们不一样，越是喜欢的，我越不敢去拥有。”
　　“你怕失去吗？”李锦儿问。
　　陆灿灿点头。
　　“我以为只有我这么脆弱，没想到原来你也会这样。”李锦儿苦笑着说。
　　赵振宁说:“脆弱是人的天性，任何人都一样。”
　　“你这样不会很难过吗？”张梦妮问。
　　“不会啊！”陆灿灿笑了一下，说:“我把这份美好永远藏在心里，我的生命中就永远都会有这么一股无瑕的温暖。”
　　“原来凌宇就是一工具人啊？”
　　“不，他是我精神世界的支撑！”
　　“那不就是工具人嘛！”
　　“不，他是我的神！”
　　陆灿灿开始醉了，话语间越来越真情流露。她说:“你们不会知道他有多美好，你们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那是因为你对他的记忆一直都只停留在当年，如果继续相处下来，无论再好的人也会有缺点。”张梦妮摇晃着酒杯，叹着气说:“我刚认识我丈夫的时候他也超好的，然后到了现在，激情褪去，只剩相互嫌弃。”
　　“所以我不跟他在一起啊！”陆灿灿说:“只要我们不在一起，记忆中就永远都是对方的好。”
　　“这个我懂！”李锦儿凑近前，说:“这就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远处的就是白月光，近处的就是蚊子血。”
　　张梦妮听了，一边拍着陆灿灿的肩膀，一边连连点头，说:“不愧我一直把你当偶像，连爱情也玩得那么高端。”
　　“所以你这辈子都不谈恋爱了吗？”李锦儿问。
　　“不，我谈啊，我一直都有谈。”陆灿灿坦然承认。
　　“你不是说心里只有凌宇吗？”李锦儿不解地问。
　　“对啊，但这并不影响我跟别人在一起。”陆灿灿说。
　　“天啊，你这不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李锦儿有点生气。
　　“我没有！”陆灿灿坚决否认，她说:“我没有欺骗过任何人的感情，我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没有作出过任何感情的承诺，也从不要求对方负任何责任。合则来不合则去，大家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我懂！”张梦妮醉醺醺地举手作答，大声地说:“这就叫炮友！”
　　赵振宁拉住了左摇右晃的张梦妮，说:“你别这么大声乱叫！”
　　“怕什么，人家灿灿都不介意，你怕什么！”张梦妮傻笑着，又说:“我真羡慕你啊，生活这么丰富多彩，不像我，每天都两点一线，枯燥得像个暮年之人！”
　　“我觉得你这样不好！”李锦儿说:“既然你心中有人，你就不应该再跟别人在一起。你这样既不尊重你心中的那个人，也不尊重你身边的那个人，更不尊重你自己。”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张梦妮扒拉着李锦儿的手，反问:“难道就要这样独身一辈子吗？难道还要为心中的那个人守一辈子活寡吗？我还喜欢胡歌呢，难道就不能嫁给别人了吗？”
　　李锦儿推开了张梦妮的手，赌气地说:“强词夺理，我不跟你说了！”
　　“我没有强词夺理，是你迂腐守旧！”张梦妮反驳。
　　“灿灿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凌宇，她喜欢的只不过是她给他造的人设，还有自己涂画出来的记忆！”李锦儿愤愤不平地说:“而且你甚至都不忠贞，明明有喜欢的人还非要跟别人在一起！真的好过分！”
　　“锦儿，你喝多了，灿灿不是这样的人。”赵振宁说。
　　陆灿灿并不在乎她们怎么理解，反正她向来都没强求过别人的理解。甚至可以说，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做法很不符合常理，所以根本就没有底气要求任何人的理解。
　　“随便吧，你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承认我是个坏人。”陆灿灿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我看嘛，你就是脑袋坏了！”张梦妮撩着自己的头发，嘟嘟嘴说:“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男神送上门了，你还不要，就是脑袋坏了。”
　　“嗯，我是脑袋坏了！”陆灿灿说。
　　“不过啊，可以不断地尝试新口味也是不错的，毕竟再好的也会厌倦嘛，哈哈！”张梦妮又傻乐着说:“我好羡慕你啊！”
　　陆灿灿的脑袋醉醺醺的，视觉和听觉都变得不太灵敏。她开始有点听不清她们的谈话，只听到满耳的杂音。
　　“灿灿，你还好吗？”赵振宁扶着陆灿灿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声地问。
　　陆灿灿看着赵振宁，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真的一杯倒啊？怎么这么差劲啊？”张梦妮也摇了摇陆灿灿的肩膀，说:“早知道你真的这么不能喝，我就不缠着让你喝了！”
　　周围的光和声开始慢慢消失，陆灿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耳边一片乱糟糟的吵闹，陆灿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广有力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