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74、第七十四章

　　陆有为一直希望陆灿灿可以继续读研究生，他希望他们老陆家可以出一位博士，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以后他跟朋友出去吃饭都能作为骄傲的谈资。说实话，陆灿灿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况且她对自己的职业前程其实还没有明朗的规划，继续读研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不知道为何，她总是习惯性地放弃最好的选择，从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到了大四，她很顺利地就获得了在光影公司实习的机会，同一期进来的实习生还有她们宿舍的另外一个女生。
　　女生叫伍媚，她们开学第一天就见过了面，也一起在宿舍共住过一段日子，虽然自陆灿灿搬出去后就没有联系过，但每天在课室碰面还是会点头打个招呼。
　　伍媚的工位就在陆灿灿的隔壁，两人共同跟着前辈们实习。陆灿灿由于早就已经跟好些同事认识，在光影里一切都熟悉。而伍媚第一次进入光影，对周围的环境和人事都比较陌生。
　　中午吃饭的时候，伍媚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陆灿灿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啦？饭菜不合胃口？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外卖还不错，明天可以叫那家的。”
　　伍媚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也不挑食，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担心自己做不好。”
　　“没事的，你能坐到这里来，就证明了光影认可你的能力。”陆灿灿安慰着说。
　　“你怎么好像跟大家都很熟？”伍媚问。
　　“我之前就在这里实习过。”陆灿灿坦诚地说。
　　“哦，你真厉害。”伍媚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厉什么害，不过是碰巧遇上机会罢了。”陆灿灿说。
　　“对了，一直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不住校啊？是跟男朋友在外面住吗？”伍媚突然问。
　　陆灿灿跟伍媚其实一点都不熟，只不过是一场同事就多聊了几句，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也不是，不过就因为感觉在外面住会比较自由，你知道的，学校宿管阿姨挺严的。”陆灿灿随口说到。
　　“像我们这种普通大学生，其实也没有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大家都是这么住了。”伍媚看似随意地聊着，又说:“除非你特别忙特别多应酬咯。”
　　伍媚明显话里有话，可陆灿灿懒得搭理她。
　　“你为什么之前就能到这边来实习啊？你认识这里的谁？”伍媚想了想，又问:“你男朋友是不是这边的领导啊？”
　　“没有的事，我也不认识这边的领导，就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其实也不熟。”陆灿灿不想跟伍媚深入解释。
　　见陆灿灿不想说，伍媚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她又笑了笑，说:“那你以后多带着我啊，我真的好想可以留在这里。”
　　“一起努力吧，你可以的。”陆灿灿说。

　　伍媚为人热情开朗又勤快，没过多久就跟同组的同事都相熟了。她的专业能力也不错，多次得到了组长的认可，但她知道，要留在光影不容易，她跟陆灿灿之间也许只能留一个。她知道陆灿灿跟光影的人很熟，所以总是担心自己会被挤下去。
　　这天，她又一个人加班到很晚，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却碰到了刚回来的陆灿灿。
　　伍媚吓了一跳，大叫出声。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陆灿灿赶紧道歉，说“我不知道你还在。”
　　伍媚捂着心脏说:“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回来啊？吓我一大跳！”
　　陆灿灿抱歉地笑了笑，说:“我钥匙忘带了，回来拿一下。”
　　“这么晚了才发现没带钥匙？”伍媚半信半疑地问。
　　陆灿灿也不生气，解释到:“没有，附近不是开了个画展吗，我就过去转了转。完了又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临走了才发现钥匙忘在办公室里了，所以就回来拿。”
　　“哦，是这样。”伍媚应到，又说:“你还喜欢看画展啊？真高雅的爱好。”
　　陆灿灿也是认识了程程之后才开始接触画展，虽然现在没有跟程程在一起了，但依然保持着这个爱好。高不高雅的不敢说，但的确会对心灵和精神都有新的启发。
　　“我们干这个行业的，多了解一点也是很有必要，你有空了也可以去看看。”陆灿灿说。
　　“我都加班到这个点了……”伍媚抿了一下唇。
　　陆灿灿在她的桌面上找到了钥匙，正想离开，却见伍媚依然站在门口。
　　“你赶时间吗？陪我吃点东西？”伍媚问。
　　于是她们在公司楼下的小面馆坐了下来，伍媚点了一碗面，陆灿灿要了一瓶维他奶。
　　“你要喝饮料吗？”陆灿灿问。
　　伍媚摇了摇头，说:“不敢喝。”
　　“身体不舒服？”陆灿灿问。
　　“不是，是钱包不允许。”伍媚说。
　　话题突然凝重，陆灿灿有点始料不及。她看着伍媚低头吃面的样子，知道她也不是在开玩笑。
　　“手头紧吗？没关系，我请你。”陆灿灿小声地说。
　　伍媚继续吃着面，缓缓地说:“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你进宿舍的第一天我们就这么猜来着，她们说你全身都是名牌。”
　　“我没有啊！”陆灿灿并没有全身名牌。
　　“你不用否认，普通人家的孩子哪里有钱自己出去租房子，这一个月的房租都够我生活费了吧！”伍媚说。
　　这一点陆灿灿无法否认。
　　伍媚淡淡一笑，又继续说:“我真的很羡慕你，很羡慕你们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是领的助学贷款，要是没有助学贷款，我连学都上不了。”
　　陆灿灿真的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但她没有惊讶，有人富有人穷，领助学贷款的学生多的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况且，她也不是没有穷过，对贫穷并没有陌生感。
　　陆灿灿要了一瓶维他奶，帮伍媚打开后放到她的面前。
　　伍媚看着维他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啊？你们有钱人都喜欢同情穷人，对吧？”
　　“你哪里可怜了呢？”陆灿灿冷冷地反问，又说:“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着呢，像你这样能上大学能有工作的人也算可怜吗？那你对可怜的定义也太广泛了吧！再说了，我也不是有钱人，我没有到处同情别人的奇怪爱好！”
　　伍媚本以为陆灿灿会慌乱解释自己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会赶紧安慰她未来一切都好，没想到陆灿灿竟然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一时有点惊讶又尴尬。她抬起头看着陆灿灿，眼神里既惊恐又可怜巴巴，说:“你怎么这么凶啊！”
　　陆灿灿不吃这一套，她转过脸，说:“我只是说事实，你已经活得比很多人都好了，没必要自怨自艾。”
　　伍媚看着陆灿灿，发现眼前的这个人跟她之前认识的女性朋友都不一样，甚至让人感到无情。她苦笑了一声，说:“你们有钱人脾气就是大。”
　　陆灿灿的确不懂得如何很好地与女性朋友相处，她无法融入她们同声同气的亲密相处模式。她有棱有刺，过于有原则，这让她看起来非常不友好，所以一直以来都结交不了所谓的闺蜜。到现在为止，她唯一还保持联系的女性朋友就是李英、赵振宁和张梦妮，也就只有她们能忍受得了她的脾气。
　　陆灿灿笑了一声，放下了维他奶瓶子，说:“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你一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吧？”伍媚喊住了陆灿灿。
　　陆灿灿定住了脚步，转身问:“什么意思？”
　　“我说，就算不在光影，你一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吧？”伍媚看着陆灿灿，认真地说:“你让给我吧！”
　　陆灿灿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人，一时竟然觉得好笑。伍媚其实也说得没错，陆灿灿本来就没有一定要留在光影的打算，或者说其实她对未来还没有打算，她对未来的一切都还存在彷徨不安当中。
　　她看着伍媚渴求又真诚的眼神，忽然有点被打动。能有一个这么坚定的方向，怎么也算是一件好事。
　　伍媚见陆灿灿没有回答，又说:“我知道你在鄙视我，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争取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助学贷款要还，家里的欠款要还，我还有一个弟弟在上高中，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知道你会说就算不能留在光影，我也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可是我不能浪费时间，不能去冒险，不能去慢慢选。我过的每一天都要花钱，我不能……”
　　“我没有鄙视你，我很欣赏你。”陆灿灿淡淡地一笑，说:“加油吧，就凭你这么努力，你值得更好的。”
　　伍媚很惊讶，陆灿灿竟然说很欣赏她！她看着陆灿灿的背影，眼眶开始湿润。她赶紧低下头吃面，用力地嚼着口里的面条，不让眼泪滑下。她抬头吸了一下鼻子，又看了一眼店铺大门上的钟，最后一班巴士的时间快到了。
　　陆灿灿走在路上，秋风渐凉。她没有说谎，她的确很欣赏伍媚这份勇气，要是换了她自己，肯定做不到。她在想，如果她们家的经济条件没有变好，她可能也上不了大学，可能早早就出去工厂打工。而她永远都做不了像伍媚那样，努力地为自己争取。她忽然觉得伍媚好像一束向日葵，在努力地朝着阳光走，而她自己，竟然甚至畏惧光亮。
　　她好像浑身都散发着负能量，难怪从小到大陆建芳都骂她长得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