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1、第一章

　　开车驶上了岭水大道，路上的车流量不少，大概已经恢复到往日的六成以上了。陆灿灿开着一辆明显跟她身形不搭的路虎心无旁骛地看着前方的路。
　　前方不远处的绿灯又在不急不忙地闪烁着，陆灿灿保持着镇定的面容，下意识地踩下了油门。
　　可绿灯始终还是在陆灿灿过线之前掐着点地转红了，陆灿灿踩下了刹车，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显示的90秒开始不急不忙地倒数。
　　世界的一切都在遵循着其应有的规律在不急不忙地进行着，或走向燃烧，或走向腐烂。
　　每次一到崇海一中的路口，一定会是红灯，这是陆灿灿用多年亲身经历验证出来的定律。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着目视前方，但崇海一中宏伟的建筑群还是无可避免地从余光进入了视线。
　　“等这里的花都掉光了，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每次经过崇海一中，陆灿灿的耳旁都会响起这句话。她还可以清晰地看到趴在栏杆上说这句话的李英，还可以清晰地听见她那时候夹着忧伤的语气，还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阵子带着花香的凉风。但至于李英说的是什么花，陆灿灿一点都不记得了，她记不得花的名字，记不得花的样子。许许多多的春夏秋冬，早就在岁月里变成了零零碎碎的遗忘。
　　直至后方的车按响了喇叭，陆灿灿才回过神来。红灯早已转绿，陆灿灿关起了回忆的箱子，重新踩起了油门。
　　陆灿灿在想，也不知道这届高考会不会因为疫情而改期。

　　到了约定的咖啡店门前，门口的停车场少见的还有几个零散的空位。陆灿灿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车牌尾号为919的黑色牧马人，她把自己的路虎停在了牧马人的旁边。
　　她戴上了口罩，走下了车。一转身就看到落地玻璃窗里靠窗坐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他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虽然崇海确诊病例早就已经清零，当地政府也出了全面复工复产的通告，但为了安全起见，很多餐饮业还是自发地遵守着隔桌用餐的倡议，此时咖啡店里正间隔地坐满了出来约会的年轻男女。
　　陆灿灿向服务员出示了健康码之后径直走到傅云帆面前坐下。
　　傅云帆笑着说:“不过也就一年没见，都开上路虎了，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陆灿灿脱下了口罩，整齐地折叠好放进包里。喝了一口傅云帆给她点好的奶茶，一本正经地说:“傍上了个大款，送的，还有一栋别墅。”
　　傅云帆摆出一个嫌弃的笑容，说:“得了吧，就你还想着傍大款？”
　　陆灿灿用吸管搅拌着奶茶里的布丁，反问:“我怎么就不能傍大款呢？萝卜青菜各有所好，我就遇到了愿意给我送金屋的大款，怎么就不行了呢？”
　　“行倒是行的，不过这不符合你在我心目中的人设。”傅云帆说。
　　“我在你心目中还有人设？”陆灿灿好笑地问。
　　傅云帆转头透过玻璃窗看向陆灿灿的车，说:“当然有啊，你怎么能傍大款，你应该去包养小鲜肉啊，你在我心目中就该是那种白手起家飞黄腾达然后专门包养小鲜肉的富婆！”
　　陆灿灿被傅云帆的话逗笑了，反问:“我的爱好这么明显吗？”
　　“简直就差写在额头上。”
　　“那要不……”
　　傅云帆赶紧摆手:“打住，你可千万别打我主意，我家里有人了啊！”
　　“切，谁打你主意，我是说要不你给我介绍几个小鲜肉。”
　　“我不干这种生意，哈哈。”
　　“对了，你跟易洲？”陆灿灿看了一眼傅云帆，小心地问。
　　“嗯。”
　　“公开了？”
　　“算是吧，反正从没打算隐瞒。”
　　“家里人都同意了？”
　　“同意啊，我妈待他比待我都亲。”
　　“真好啊！”
　　“我也觉得。”
　　陆灿灿继续搅拌着奶茶里的布丁，说:“你们啊，错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终还是能回到一起。不容易啊，真的替你们高兴。”
　　傅云帆笑了一下，说:“洲洲知道我出来见你，本来也说要一起过来跟你聚一聚，不过不巧他公司有个急会，抽不开身。”
　　陆灿灿笑着说:“得了吧，易洲他除了对你，还会对旁人有兴趣？他还是别来的好，不然我就得被迫沦为看你们秀恩爱的NPC了。这么说起来，我又想起了当年被你们狗粮支配的恐惧。”
　　傅云帆放下了吸管，试探着问:“你呢？还在享受着单身的快乐？”
　　“怎么？你还真有朋友想给我介绍啊？”
　　“没没没，我不是那种把朋友往火炕里推的人。”
　　“去你的。”
　　傅云帆看着陆灿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不过啊，你倒是够专一的，这么多年来审美都没有变。”
　　“你别这个表情，虽然易洲的确长在我的审美爱好上，但我可是从来没打算要跟你抢啊！”陆灿灿故意避开了傅云帆的眼神。
　　“你随便抢，能抢走算我输。”傅云帆笑着说:“我是说你经常在朋友圈里发的那个男明星，长得挺帅的嘛，倒也是你一贯喜欢的类型。不过啊，读书的时候很多女同学都追星，你不追，现在一把年纪了才来追？”
　　“一把年纪怎么啦？我现在有钱有闲有兴致，正是追星的好时候。再说了，做自己快乐的事，不分年纪。”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你一把年纪不也还在谈恋爱吗？”
　　傅云帆赶紧转移开话题:“工作还顺利吧？”
　　陆灿灿用吸管戳着杯底的布丁，说:“半死不活吧，不过疫情期间嘛，不破产已经算很顽强了，哈哈。”
　　“活下来就很好了，崇海的情况算是很理想了。”
　　“那也的确是。对了，你不用去防控值班了？”
　　“上两个星期就撤了，我们要是都不能撤，你们还敢搞复工复产？”
　　说着，傅云帆转身从挎包里掏出一封邀请函，递给了陆灿灿，说:“给你，三个月后的15号是学校的五十周年庆典日。不过按照现在全球疫情的发展趋势，到时候庆典肯定是不能搞的了。校长的意思是，把线下转为线上，搞个线上的周年庆典。级长就约了我们几个在本地的一起讨论一下，看看以什么形式去组织会比较好。下周五下午，在学校小礼堂集中开个讨论会，具体时间邀请函上有写。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级长特意交待我必须把邀请函交到你手上。”
　　陆灿灿接过邀请函，非常典雅的米色信封上写着陆灿灿三个字。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拆开，直接就放进了随身带来的包包里。
　　“你……”傅云帆刚开口。
　　“再说吧！”陆灿灿打断了傅云帆的话。
　　“那行吧。”傅云帆看了看手表，戴上了口罩，说:“那下次再约吧，我局里还有点事得赶回去处理。有空了给我电话，我把洲洲也带上，我们三个也好久没一起聚过了。”
　　“行了，你就是想在我面前秀恩爱，快走吧，傅局。”陆灿灿摆着手说。

　　陆灿灿一个人坐在原位，从落地玻璃窗目送傅云帆开车离开。防控一放松，路上的行人就明显多了起来，但咖啡店内的环境还是相对比较安静，大概是因为店里疫情防控的指示标语还在，大家都尽量做到小声说话，甚至还半遮半掩的。面前的奶茶已经喝光了，陆灿灿又手势示意服务员再来了一杯。
　　此时正是一年几度的乱穿衣服的季节，四季随意切换，早上棉袄下午短袖，今天外套明天短裙。就说这咖啡店里的客人，就有的穿着厚外套，有的穿着背心裙。
　　陆灿灿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T裇，她的肩膀比一般女孩子要宽一点，但非常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干练的马丁靴，双腿既修长又瘦又笔直。她这种身材，除了身高不足之外，就近乎是T台模特的标准。但又由于身高不足，没了模特的气势，就只剩瘦了。纸片人身材，很多女生羡慕，但在大部分男生眼里就很缺乏女人味了。对此，陆灿灿是丝毫都不在意的，别说她早就已经过了那个会在乎异性看法的年纪，就算在最敏感的青春时期，别人的看法对她来说也是完全不值一提。
　　她全身上下最有女人味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一头及腰的长发，没有做过烫染，但天生就是黑棕色的，色彩恰到好处，好看到她经常会被问是在哪个托尼老师那里做的颜色。
　　至于五官，就真的很普通，不美也不丑，让人没有深刻的记忆点，不起眼，也很容易被遗忘。整体就是那种丢到路上会马上被人群淹没的普通人。
　　她一个人坐在落地窗旁，喝着第二杯布丁奶茶，周围的桌子都是空的，她与窗外的背景融为一体，化作一色。
　　阳光打到她的侧脸上，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各色各样的行人从眼前走过，口罩隐藏了他们的表情，只剩下匆匆的身影。
　　正对面马路上的一家小面馆门口贴着一条横幅，写着热干面给意大利面加油。陆灿灿笑了一下，眼睛竟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这该死的哭点。
　　今天的阳光很猛，传说中的春暖花开。陆灿灿闭着眼，看向这繁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