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记·繁华清梦》云水那边

81、第 77 章

　　十三在外书房内换过衣服，迟疑了一下，仍旧先去静好那里。
　　刚跨过内院，便见宝妹带着小菲并两个婆子提了饭盒朝上房走。宝妹亲自捧了碟紫芋糕，见着十三，顾不着行礼，散步并两步跳过去，喜道，“爷，您回来啦。主子刚还说给您送这个去呢。”说着献宝一样将手中紫芋糕朝十三跟前推一推，“早上老福晋送过来的紫薯，主子自个儿的动手去皮做，奴婢们只让打下手。您闻闻，比荣月斋的香甜多了。”
　　十三莞尔，弹了下宝妹的脑门，笑道，“再跳，当心盘子歪了，你主子的心思就被你糟蹋了。”宝妹扭身就要走，十三手臂一伸，便粘了一个放嘴里，大笑着穿过穿堂。
　　门口，立着静好，娴静如花。十三走过去，口齿里，还是紫芋糕的温软滑香，宝妹说的对，比荣月斋的好吃的多。他的女人亲手做的，自应该比任何人的好。
　　“风口上，看冻着。”说着攥了静好的手，抬步朝里走。
　　桃红接了婆子们的食盒，抬头看看十三，又看看静好，迟疑问，“主子，爷的饭一起摆么？”
　　“摆吧，我用完了再过去看看。”说着就坐下，招了宝妹过去，接连吃了几块紫芋糕，嘴里塞满了“唔唔”着笑，“宫里的都比不上这个，那起子人专糊弄人，知道我们也不认真吃，凉的冷的只管给我们，哪有这现成热乎的鲜美。又不好说他们。”
　　静好亲自摆了饭菜，安了箸筷，笑道，“真有你说的那样，那些人不用活了。”
　　“这话错了，奴才真安心耍起刁来，那可是防无所防。”继而转了话题，“过几日我忙了，兴许还得出京几趟。你别闷在家里，老福晋那里常去走走。”说完又沉吟了会儿，放低了声音，“八哥府上，你慢着些走。我知道你跟乐安好，本来妯娌间常走动不是坏事儿，我也乐意看你常跟人来往。只有些事，有心人爱猜度，无中生有出来许多麻烦，你受委屈不说，我们兄弟见面也难拆解，上头也难免……”说完，顿了下，有些怅然的，抚上静好的头，手指轻轻摩挲静好的额角，“静好，我们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别的都不要。”
　　静好低头沉思良久，才伸手抚上十三的手，看着十三的眼睛，重重的点头。
　　十三笑，“静好，你最聪明。”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静好欲言又止。
　　十三拄筷思量，安慰似的道，“这几趟跑回来，我就跟皇阿玛辞了这吏部的差事。等开了春，咱就出阳关去。你知道那大漠落日圆有多好看不？这样，像个鸡蛋黄，还有那云彩，跟要烧着了似的，什么色儿都有。”
　　静好抿嘴笑，其实她都知道，落日知道，风霜也知道，日子很苦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和十三一起去看，会是怎样。
　　十三又絮絮的说了许多话，半掩半遮的讲些诸如皇上的鸿儒科招揽了何许能士，南边海域流寇势起，西北准噶尔蠢蠢欲动，蒙古王爷间的利益纠纷，以及索额图旧日门生陆续被启用，八贝勒被众人称为贤王一时风头无两……等等，众丫头只见十三爷讲朝中趣事，逗的福晋频频笑出眼泪。
　　一时饭毕，漱了口。因为有方才那些话。十三连日憋在心里的对朝堂上危机四伏的担忧都掏给了静好，知道静好是生死都经历过的，对那些事虽未有亲闻，但只言片语里也能猜出七八分的局势。他话讲一半，她便了然，并且全然懂得自己的尴尬地位，支持自己退出大局，此时更觉是与静好生死一体的。想了一想，便趁势说了云菲的事，“她此时病着，待她病好，我便寻一个妥当的方式安置她，再以清白身份嫁人生子，也全了我弥补她的心。”
　　静好明白十三自有安排，也不多话。
　　十三嘱咐静好自睡，他看过云菲和瑞宁后便歇在外书房。

　　云菲迷糊中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只听见更鼓悠长，恍恍然不似人间。旁边熏笼上热着茶香袅袅，昏黄灯光将窗前看书的颀长人影，投射在窗前一臂的距离。挺直的鼻梁和拉长的线条柔和的下巴，仿佛伸伸手就能触到。云菲伸手出去，人影一动，便听一声惊呼，“主子醒了。”
　　几个人影同时扑过来，都是一脸的欣喜。云菲略略有些失望，想着之前的那个影子。影子的真身亦在近前，只是觉的远。
　　当下有人端水漱口，有人沏了新茶润喉，有人去吩咐羹汤。瑞宁被吵醒了，坐在炕上揉着眼睛，看见额娘醒了，快乐的尖叫一声，也不等人来抱，自己从炕上爬下来，只穿着袜子就跑了过来。一张笑脸因为喜悦明媚如三月杜鹃。
　　十三慌忙抱住，有些歉意的握了握脚，“傻丫头，冻坏了。”然后抱到床沿上一起坐着，瑞宁却一骨碌爬到云菲身上去。吓的李嬷嬷下意识就要去拉，看十三在旁，只敢虚张着手劝，“大姐儿，额娘还病着，看过了病气。”
　　云菲看着李嬷嬷摇了摇头，伸手理了理瑞宁的头发，问，“额娘今天没理瑞宁，生额娘气了吧？”
　　“阿玛说额娘病了，病人身子虚，需要人照顾。瑞宁是额娘的乖宝宝，瑞宁要照顾额娘。瑞宁给额娘沏了茶，刚才荷香给您喝的就是，好喝吗？”说着向十三皱了皱小鼻子，得意的笑。
　　十三将瑞宁的小身子从云菲身上剥下来，笑道，“瑞宁越来越沉了，看压着额娘不好受。”
　　瑞宁有些迷惑，她以前也这样抱额娘，阿玛只看着笑。虽然很想和额娘呆着，但又不能不听阿玛的话。看看自己被阿玛抱着，捏了指头想一想，歪头问，“瑞宁会压的阿玛难受么。”十三和云菲互忘了一眼，都笑了，十三点着鼻子道，“不难受，阿玛什么时候抱着瑞宁都不难受。”
　　瑞宁高兴的使劲点点头，十三觉的好笑。见阿福端了汤羹进来，十三便抱起瑞宁，哄道，“你把额娘照顾好了，现在乖乖睡觉去？”瑞宁听话的点点头，奶声奶气的向阿金嘱咐了，“多喂额娘吃点羹，好的快。”
　　阿金笑的甭不住，答道，“奴婢听大姐儿的，给主子吃的多多的。”
　　十三便带瑞宁去睡觉。
　　李嬷嬷挥退了小丫头们，接过阿金手里的素粥，亲自喂云菲，一边喜道，“爷还是心疼主子的，足足守了两个时辰。”
　　十三再进来，见里边已经收拾妥当。云菲未睡，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似喜非喜，一时两人都未说话。有小丫头过来挑灯花，光影一闪。十三轻声道，“瑞宁非要等你醒了才肯睡，我才把她放熏笼旁歇着。”
　　云菲一时是满足的，虽隐觉少了什么，但至少眼前人是真的，声音是真的，笑是真的，关切也是真的。便微微的笑，“辛苦爷了，快交子时了吧。爷明儿还要上朝，也快歇息去。”
　　十三看看也无别事，便也出去了。
　　一盏茶功夫，李嬷嬷进来，脸上神情古怪，只劝云菲早歇了。
　　云菲心内多疑，也不点破，心知是为自己好，但未免酸酸的。若是好事，怎么会藏着掖着。明知听了会难过，还是想要听一听到底是怎样的。
　　李嬷嬷退下了，云菲便命荷香去叫跟十三出去的小丫头，荷香迟疑了下，还是去了。刚留头的小丫头，刚睡的迷迷糊糊的，忽被主子叫起来，冷风吹了一路，乍已经温香扑鼻的上房，未及思考，先已蒙了。腿一软便跪下。云菲没来由的心一软，示意阿金让起来，阿金道，“主子又不罚你，你乱跪什么。”荷香看了眼云菲，便问道，“方才是你跟着爷出去的？”
　　小丫头茫茫然答了是，一个劲的揪棉衣角。荷香性子急，最厌磨磨蹭蹭的人，又当着云菲的面不好发作，便耐心忍住问，“方才主子让我送暖炉到外书房给爷去，怎么不在那儿？也没碰见你。”
　　小丫头忽然醒了一般，一下捂着自己嘴，摇头道，“嬷嬷不让告诉别人。”
　　荷香气的笑了，拧了耳朵骂道，“作死小蹄子，这屋子谁是主子？”
　　小丫头悄悄瞅了眼屏风后隐隐约约流光溢彩的床帐，扭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是去了外书房的，我都听见苏总管吩咐人备热水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去了嫡福晋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