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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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香院内，阿福端着脸盆沐巾站在门口不敢动，大丫头荷香也是一脸为难，两人面面相觑对站了好一阵儿，互对了个口型，“李嬷嬷。”阿福忙不迭的将手中脸盆放旁边阶台上，一转脸就看见李嬷嬷寒着脸立在身后的厦檐下，后头的小丫头阿瑞一个劲儿打手势，示意嬷嬷正在恼怒中。
李嬷嬷睨了眼荷香，骂道，“大清早毛手毛脚的站外边儿做什么？怪不得福晋……”说到半截又急急打住，暗恨连自己都先乱了阵脚了。又瞪了眼阿福，示意阿福将脸盆交予自己，又吩咐道，“还不快备膳去，一会儿大格格也起身了。”
几个丫头巴不得听这句话，一溜烟全跑了。
房门虚掩着，隐约可见昨儿个精心备下的酒菜，刚起坛的桂花酒，一缕残香沿着门缝偷偷溜出来，仿佛也受不了屋内人寒冰般的哀怨。
李嬷嬷叹了口气，轻推门进去。云菲呆呆坐在旁边的塌几上，还保留着昨夜撵人时的姿势，一身杨柳青的盛装，仍然鲜艳，却遮不住满身的颓势。精工的眉妆脂红，不知被泪水冲刷多少回，深深浅浅的残痕，让那张青春正盛的脸，一夜苍老。听到声音，云菲呆呆的看了一眼，又复垂下头去。李嬷嬷赶紧将手中杂物放了，半跪了，柔声劝道，“福晋，自个儿身子要紧，先起了。”云菲却不理她，李嬷嬷只好用手去搀，云菲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平日娇弱的身子，今日出奇的大力气，李嬷嬷使力几次，云菲都一动不动，连一丝表情都无，似乎要地老天荒的坐下去。李嬷嬷想起这两年云菲的苦楚，还有她待自己的情分，不禁捂嘴哽咽起来，哭道，“福晋，您这是怎么着，以后也不起来么。”
听到李嬷嬷哭，云菲似乎觉的诧异，凝神看了了一阵，才说，“起来作什么？”又抬了手臂，给李嬷嬷看袖口衣襟上的绣的花，说道，“你看，这些我亲手绣的，亲手缝的，就为穿给他看。他说我穿杨柳青的颜色好看，我就专门裁了这衣服。我穿上了，他却不来。他不来，这衣服，这花，有什么用呢？连我自己都没什么用了，你说，我起来做什么？他有人穿漂亮衣服看，有人陪着说话取乐，自然不稀罕我的。”
“奴婢这就打听去，说不定是昨儿个喝醉了，回来的晚了，爷怕吵着您和大格格，才不来的。您这是多心了，以往不也有这样过么。”李嬷嬷就要唤人，却听云菲一声冷笑，“嬷嬷不必安慰我，我自然知道他为何不来。何必说怕吵着我这句话。我入府几年，难道连他的心思都不懂？他以往都来，是为着看瑞宁，有什么时候把眼睛放到我身上过？我只恨我自己没骨气，压根儿就不该奢望他来。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满心欢喜的打扮了，结果还不是自取其辱？”
“好好好，奴婢不说这话。”李嬷嬷应和着，用手巾蘸了温水，慢慢将云菲脸上的妆洗掉。
云菲却忽然又掉下泪来，握住李嬷嬷的手道，“嬷嬷，我原以为爷是为着静好下落不明，又误打误撞娶了我于心不安，所以一直不碰我。心里想着，本来这福气也是因着静好才来的，他念着她，也没什么不应该的，只要我能看着他，陪着他，一辈子也挺好。后来有了瑞宁，他喜欢瑞宁，又想着他会不会因为瑞宁看见我的好，渐渐把静好给忘了。毕竟一个被圣上逐出紫禁城的女人，怎么可能再回来，他迟早会看见我的。却不曾想，老天太偏爱静好，让爷找回了她，并且如愿以偿的娶回来。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卑微的想，爷得尝所愿，心思了了，我终归是他的侧福晋，终归要分一点情意给我，我也是普通女人啊，我也盼着过正常人的生活，承接爷的欢好，为他生一个孩子。于是我在昔日姐妹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防着她生了嫌隙之心，怕她疑我与她争宠。天可怜见，我如何争得过她，爷自小儿就和她好，她要月亮爷不敢给星星，我如何敢争。你知道我有多盼他们大婚这一个月过去？简直快盼老了心，盼瞎了眼睛。如果爷肯在属于我的这些日子过来，我后半生就有指望了。坚冰也能暖化，我怎么就不能暖化爷的心呢。可我又错了，嬷嬷，他第一个晚上就没来。不是喝多了酒，也不是回来的晚。是他压根儿就没想着来，直接去了她那儿，连声不用我留门的招呼都没打，我派去听信儿的人也被拒了。他们鸳梦重温，一点儿没想到我这里酒残心冷……”云菲说罢忽然站起来，指着那桌酒菜，大声道，“你看呀，嬷嬷，是我一刀一刀切的菜，是我精心暖热的酒，他都不稀罕。”将桌上一杯冷酒一口喝了，轻轻笑着，慢慢将秋香色的桌布抽出，桌上冷菜残酒，碗碟杯筷，哗啦啦倒了掉了，瓷器相撞的清脆声和酒菜泼洒时的黏腻，犀利的让人犯呕。云菲似丝毫不觉，牵着桌布一角，高高举起来，眯着眼睛似欣赏上面精细的纹路，有汤汁滴到手腕和衣襟上，魔怔了一般。李嬷嬷不敢大声叫，只捂了嘴小声的哭。厄尔，云菲才罢了手，用手帕仔细擦干净自己的手，和胸前的污渍。依旧笑着走到李嬷嬷身前去，坐下来，扭头向李嬷嬷说，“你看，这就是命啊。按理她，她犯下的那些错，死一百次也死了。却偏偏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还得几个阿哥们护着。爷更是心肝儿肉的疼，为了娶他，不惜和四贝勒爷和十四阿哥翻脸。而我云菲呢，她一时的替代品，本是最冤屈可怜的，却一错再错，
把自己一生耽搁在这冷清的皇子后院里。嬷嬷，你说，我纵嫁一平民布衣，也不定会受这般委屈吧。”说着又怔怔落下两滴泪来。
李嬷嬷拿帕子替她擦了，安慰道，“日子长着呢，主子万不可如此灰心。您的好处，爷都知道。只是与那位，有着昔日的情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然宝贝着，这才冷落了您。可这后院的事儿，谁有说了的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指不定哪天，爷回过味来，就体会到您的好，好事就来了。作不得急，不为自己，也要为大姐儿想想。”
云菲只是笑，忽然将头一歪，倒在李嬷嬷身上。
掌灯时分，荷香忽然跑进静好院内，慌慌张张拉了月牙儿，说要找福晋。月牙儿知静好一向不与侧福晋多有粘连，并不敢直接禀报。只悄悄向初夏回了。初夏出来，见荷香满面忧色，虽然站着，却不住发抖。忙问怎么回事。荷香已哭了起来，道，“侧福晋昨夜受了风寒，原以为发发汗便可过去，身边的人也都没在意。偏李嬷嬷又进宫送东西，底下人也不敢多问。谁知李嬷嬷回来一看，侧福晋人已烧的迷糊。怕请一般大夫不济事，想请宫里太医来，只这会子宫门下钥，只能来求爷。”
初夏一听事关重大，忙回了静好。静好也心内一惊，也不及换装，便带了人出来。一边交了自己令牌给万娘，让其去外院找荣盛去宫里请太医，一并知会爷赶回来。她自己则带人去了云菲的宁香院。
静好不想和云菲争什么，却也不想和她共侍十三。昨夜十三留宿正院，今日便传来侧福晋病重。云菲此一病，势必将自己和她放到冥明显的对立面去。下人人纵使不敢乱说，却难免会猜度主子们的动静，更有甚者，会把此事当做嫡庶两家的第一场争锋。偏十三不在府中，她又不得不露面，虽觉有万般不妥，却也一步不敢停。
李嬷嬷却没功夫想太多，见着静好如遇救星，几乎叩下头去。亏得万娘赶紧搀住，万娘一边告知已进宫报于爷得知，并请了太医，一边扶着一起进了卧室。
百合帐里，呼吸粗重，眉头紧皱，一张脸业已烫的通红。荷香正在用凉水拧的毛巾搭在额头上降温。见静好等进来，荷香忙上前行礼，被静好止住。静好流浪岁月时，也曾习过粗浅岐黄之术。便将云菲手腕执了，却是脉象紊乱，短缓无力，七情中忧伤过度，如今着了风寒，便一并发起。静好已知大概，却又不便明说。只说寒气入体，如今发出，倒也无大碍。嘱咐荷香喂了温水，坐等太医前来。
半个时辰功夫，便见十三带了太医进来。李嬷嬷等顿时有了主心骨般，脸上颜色稍霁。静好亦心内一缓。
在屏风后等太医诊完。果说了与静好一般的话，“福晋素日调养的好，是以并无大碍。奴才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好。只这些日，万不可令其着恼。这病一半……”说着顿了顿，放低了声音道，“归于心病。想着福晋是玲珑心的，因此凡事多耽搁于心内，不易散发。然长久下去，必淤积于心，他日即使不受寒邪入体，也自成病矣。”说罢又向里隔着纱帐向云菲道，“若想永逸，还请福晋放宽心思，凡事自不计较便可任其自去。万不可再劳心伤神，折损贵体。”此时云菲已醒，只觉太医的每句话都刺耳无比，却又无能为力。怔了半晌，听见十三跟静好在外间说话，似在讨论自己的病情，十三的声音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多情温柔。一颗心又是哀又是疼，又是羡又是妒。满心里希望他二人快走，却又想多听听十三说话。厄尔，只十三一人进来，坐在床头看了看，安慰道，“只是受了点儿风寒，无甚大碍。”见云菲还望着帘外，十三会意，道，“她怕扰你休息，就不来辞你，改天再过来。”
一个“她”字，又让云菲辛酸无比，该多亲昵多在意，才会用一个“她”字。
“我自己不争气，倒让爷和姐姐费心了，哪里还承望让姐姐再来。您快别让姐姐再劳神为我了，叫我如何担的起。等明儿我一好，就去给姐姐问安。”
“说哪里话。她也原该做的。你安心养病，我去去就来。”
云菲情急之下拉住十三的手，恳求道，“瑞宁一会儿来了，爷不多留会儿？”
十三一笑，将云菲的手放进被子里，道，“你先睡会儿，我换身衣服去。”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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