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导师总是在变》成斤

1、第1章 归家

　　“就是那家的孩子？”
　　“对，黑泽家的。”

　　路边有几个家庭主妇拉家常，窃窃私语。

　　“真是可怜呢，黑泽婆婆就这样去世了，不过她岁数也大了，也算是安享天年吧。”
　　“本来这孩子就是寄养的，估计又需要别的亲戚收留……”

　　随着距离拉远，主妇们议论的声音逐渐远去，黑泽律取下没有播放音乐的耳机，呼出热气扑在自己的手掌心，搓了搓，呼出的热气在空中袅娜地散开，热气被冷风撕扯成碎片。

　　当她即将要在这座小镇生活第二个冬天时，她目前唯一的家人去世了。

　　黑泽律搓搓手臂又紧紧外套，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就像是有恶鬼在她身后追赶似的，实际上应该说是确实有鬼怪在她身后追。

　　长着人脸的小怪物张着血盆大嘴，口水横流四溅。它们肤色青灰，长着人的五官，身体却短小而猥琐。

　　这是由恶毒的人言转化为的小型诅咒，它们有的趴在主妇的肩头，有的扒着主妇的头发……看起来让人生理性厌恶。

　　黑泽律别开眼，不去看那些丑陋的小怪物诅咒。可是匆忙间还是和其中一只对了视线。

　　新生诅咒直勾勾盯着她，于是无数怪物点到了方向，无数眼睛一眨也不眨，齐齐叫嚷着，“你能看到，你能看到！”

　　黑泽律再次加快脚步，快到几乎要跑起来，而那些诅咒跟在她的身后，穷追不舍，她强迫自己无视那些鬼东西，面无表情抓紧双肩书包的背带。

　　新生的小怪物们在离她一米处堪堪停下，再往前，却是有一道更强的咒力环绕在黑泽律的身边，阻挡了它们的入侵。

　　解决了小怪物，黑泽律转道去了七辻屋，想着去购买一些甜甜的红糖馒头，在离别前送给她认识的妖怪朋友。

　　是的，她又要离开这里，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栖身之所。

　　至于为什么要说又？

　　这要从她小时候说起，十岁时，黑泽律的父母出了意外，之后就一直由两边的亲戚轮流收养，在不同的亲戚家里辗转。因为她孤僻的性子，在这些亲戚家里都住不长久。

　　谁会喜欢一个一天到晚只注视着你的身后的怪异小孩呢？尤其是她独自一人时，还会对着空气讲话。

　　人们总是害怕这世上的未知事物。因此他们惧怕与未知事物相伴的人，将其视为异类。黑泽律就是那个他们眼中异类。

　　当她意识到有些东西只有她能看到时，为时已晚，关于她是怪物的各色谣言已经在亲戚之间流传开来，甚至越来越夸张可怖，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人愿意收养她。

　　所有人都把她视为大麻烦，把她像是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这种辗转一直持续到两年前，她被黑泽谷收养后才画上了休止符。黑泽谷是个非常祥和的老人，经验老道。

　　后来，她同谷婆婆一起搬到了乡下的老宅。直到这时，黑则律才正式有了一个固定的居所，也暂时摆脱了流言蜚语。

　　好景不长。
　　一个月前，谷婆婆去世了。

　　这里是她少有的可以住的时间长一点的地方，现在她不得不离开这片土地，这个给她留下了一点美好回忆的地方。

　　可能她真的是个天煞孤星吧……不，不应该这样想……这样会让对她的老师们失望的。

　　在没有成年之前，她仍然需要接受他人的监护。

　　谷婆婆在过世前，让她联系了东京的一位先生，希望她在成年之前在东京接受教育。那位先生很忙，只顾的上给她发了几条短信，说是会让人在机场接她。

　　东京，会是什么样的呢？

　　黑泽律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诅咒会跟随她一直存在，所以在离开之前，还要好好感谢之前对她多有帮助的藤原夫妇。

　　要先和这片土地和善良的人作个告别。付了钱，黑泽律抱着包装豆沙包的纸袋，那香甜的气息从袋子里细缝里挤出来，像是个小勾子似的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往她鼻子里钻。

　　等她从店家里走出，还没等走上两步，黑黄相间的奇怪生物就缠了上来。

　　看上去像是招财猫的圆滚滚的团子，像是一团毛线球，滴溜溜地滚到了她的脚边，两条小短腿趴在她的腿边，形状奇怪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是豆沙包的味道，夏目你快一点！”

　　黑泽律单手抱着纸袋，低下头望着的圆滚滚，“现在可不能给你呢。”

　　这是她表弟夏目贵志的猫，名字叫猫咪老师，和她的表弟几乎形影不离。同时，也是她的妖怪朋友。

　　“猫咪老师啊……”

　　黑泽律空出一只手，摸摸猫咪老师的脑袋，轻轻挠挠猫咪老师的下巴，后者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但还是眯着眼吵着嚷着要豆沙包。

　　毛茸茸总是能治愈人心，她心软之下，还是给猫咪老师投喂了一颗豆沙包。

　　“猫咪老师！”清朗的少年音由远及近，栗色短发的少年在十字路口张望着，随后跑至黑泽律的身旁，少年跑的很急，在见到猫咪老师安然无恙的在黑泽律怀里时，他终于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猫咪老师，你不要跑那么快，我，我追不上。”

　　“夏目，慢一点也不会有人责怪你的。”猫咪老师慢条斯理，一口吞下嘴里的豆沙包，慢悠悠地舔舔自己的爪子，然后在空中做了个前挠的动作。

　　招财猫说话了。而且是在人前。

　　夏目贵志先是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紧张地看向猫咪老师身旁的女生，当视线落在黑泽律的脸上时，清秀的少年眨眨自己琥珀色的猫眼，那张熟悉的脸让他立刻记忆回笼。

　　黑发褐瞳，这穿着校服的女生是他的表姐，黑泽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两人的面容有七分相似，不过和眉眼都柔和的夏目贵志比起来，黑泽律的五官要更具攻击力，尤其是那双末尾挑起的眼睛，瞳孔的边缘渗着红色。

　　“律姐……”

　　黑泽律是夏目贵志所知的，少有的知道猫咪老师是妖怪的人类。说来惭愧，他这一段时间只顾着自己归还友人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拜访她。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贵志，好久不见。”黑泽律面带微笑，又掏了一颗豆沙包在半空中悬着，逗弄着猫咪老师，在它快要炸毛时，才把豆沙包送到它嘴边。

　　夏目贵志捞起鼓起腮帮，胖得成球的猫咪老师，抱在怀里，和黑泽律寒暄道：“我看到搬家的车了，你……是准备明天就要搬走吗？”

　　“是的。”

　　她就像是无根之萍，空荡荡的失去了支撑。

　　夏目贵志张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他也不过才刚刚找到愿意收养他的家人，而黑泽律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容身之所。

　　“会好的起来的……”

　　“别担心我，贵志，我可是很强的。”黑泽律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摸摸夏目柔软发丝，栗发少年身高在不知不觉已经超出她许多了。

　　“你们不冷吗？在这里跟家庭主妇一样一直聊天。”猫咪老师舔舔爪子，梳理了下自己的毛发，“赶紧回家。”

　　“啊，猫咪老师，你把豆沙包都吃完了！”夏目贵志一转头，发现纸袋竟然已经空了，猫咪老师竟然乘着两人聊天之际钻进了黑泽律怀里的纸袋里，把豆沙包吃了个干净。

　　黑泽律无奈叹气，“……只能再去买一份了。”

　　重新买了豆沙包，两人并肩边聊着边走向藤原家。

　　之前得知黑泽律要离开这里时，藤原塔子就打电话给了黑泽律邀请她到家里吃饭。

　　她做了蛋包饭，是黑泽律最喜欢的那种，金黄色的蛋饼包裹着炒饭，配上酸甜可口的番茄酱，饭菜可口，连带着饭桌上的氛围也十分和睦。

　　饭后的闲聊让她疲惫的心有了一处歇息的地方。

　　“东京有想要照顾你的人吗？”

　　“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一直想着要不要接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黑泽律闻言连忙推拒，“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

　　藤原家已经有夏目贵志，再加一个她，岂不是要翻天？妖怪和诅咒的双层叠加，就算是猫咪老师当守护神也扛不住。

　　“不知道你能不能适不适应大城市的生活。”藤原塔子托着腮，一脸的担忧。塔子阿姨很温柔，也是少有的真正关心黑泽律的人。

　　感情付出是一种双向互动，黑泽律对于他人的情感很敏锐，她甚至辨别得出来他人是否在说谎。

　　无疑，那份担忧不是谎言。
　　夏目贵志在这里会很幸福。

　　黑泽律微笑着，“不用担心的，塔子阿姨，东京的那位先生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你已经提前见过了吗？”
　　“这倒不是，只是发来的信息里，他语气很温柔，说会在东京的机场接我。”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到了东京那边一定回电话，女孩子一个人出那么远的门……”

　　黑泽律乘着其他人不注意，把猫咪老师抱到一边，悄悄对着它的耳朵说话。

　　“猫咪老师对吧……我能拜托你继续守护着贵志吗？”
　　“哼，谁要守护那个小鬼，要不是看在友人帐的份上……”
　　“那就看在友人帐的份上吧，贵志就拜托您了。”

　　猫咪老师懒懒地抬了一只眼，虚着眼瞟了眼她的身后，“与其关心别人，不如管管你身后的家伙们。”

　　“……我知道，谢谢您。”

　　黑泽律和夏目贵志是同类但却又有不同之处，黑泽律容易被诅咒缠身，而夏目贵志则是容易被妖怪跟随。

　　“律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夏目贵志至今还记得，他被大妖追逐，当成玩具一样戏耍时，黑泽律救了他。那只身形巨大的妖怪看到她，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溜烟逃得飞快。

　　可惜，他也看不到黑泽律身后的东西，问猫咪老师，它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回答，只告诉那些东西很可怕，让他别深究。

　　“贵志去送送律酱吧。”

　　黄昏时刻，光明与黑暗的交替，藤原一家的房子被笼罩在暖黄的光里，夏目贵志站在房门前，抱着快要胖成皮球的猫咪老师，与那暖融的阳光交织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的画卷。

　　眼前被黑暗遮蔽了前路，黑泽律则被阴影吞噬，阴影里有无数的流血的眼睛，也有无数低语的声音，身处在黑暗里，她依旧在回身向夏目贵志告别时笑容灿烂，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

　　和她不一样，他已找到了归宿，真正的归宿。

　　天色暗沉下来，天空不情不愿地扯去华服，披上了灰漆漆的外袍，灰溜溜地给弯月星子让位。

　　环抱着被藤原塔子强塞的，放着各种吃食的纸袋，黑泽律停在了老屋门前。

　　昔日灯火通明的老屋，充满着少女和老者重叠的笑声，而现在像是噬人的恶兽，黑黢黢地安静至极，只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在欢迎黑泽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