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鹏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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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难门的安排实在太过恰当与谨慎，沧海剑宗与洛氏隔得远远的，出行路线全部错开，秦臻几天逛下来就然没有看到一个洛氏的人，只好满怀郁闷，等到寿宴那日再见了。
修真之人无需睡眠，也并不必须吃喝，有一个好处就是宴会可以随时在奇怪的时间举办。
此时正是黎明前黑暗最浓郁的时间，三难门内抬眼罕见地竟然看不到漫天星月。
秦臻等人被簇簇身穿蓝白渐变鲛绡裙的妍丽女侍拥着踩上琉璃水母，飘上水面。
在破开深沉厚重的海水的一瞬间，秦臻满目都是光华各异的璀璨水母与河流般流淌的琉璃明灯，顿时只觉得目光所触之地都亮如白昼。
适才陆天亦还在奇怪天上的星光怎么不见了，这时才发现一个庞然巨兽横亘在三难门正上，展翼悬停在清风流云中。这巨兽可太大了，比百十个蓝鲸鱼还要大，陆天亦几乎要仰断了脖子，才细细辨别出了其身上覆盖的片片金色羽毛，不然就如盲人摸象一般，竟然看不出这是一只鸟。
“师兄……”陆天亦拉了拉师兄的袖角。
秦臻像是未卜先知，目不斜视轻声说：“是鹏。”
于是陆天亦恍然大悟，咽下了口中尚未来得及说出的问题。
眼看第一批客人浮上水面，大如寰宇的鹏背之上突兀甩出十二条素白丝帛，似是舞女水袖，柔美又暗藏劲力，却未飘然滑落，而是奇异地层层曲折，形成几欲通天的十二线玉阶。
水母与簇拥客人前行的群群女侍具是停留在了玉阶之下，只留秦臻等人腾起云雾，拾级而上。
远看玉阶细如一线，等到踩上去时才发现其宽广足以令几辆车辇并驾齐驱。
玉阶两侧华盖般的水母一路排列，其上跪坐着怀抱掐丝翘尾金鱼的鬟发女侍，嵌了血红宝石圆眼的黄金鱼头灵动非常，轻躺在女侍小臂，指引着玉阶向上的方向。
秦臻早已摘下常戴的檀木冠，换上了绯红琉璃长笄紫玉冠，腰间挂了个冰地璃龙紫玉佩，依然是一身灰蓝的宽袖长袍，只是袖边袍角多了绣有纹饰的暗金镶边，光华流转中显出华贵与庄重。
他垂眼下看，灰蓝长袍下压云雾缭绕而过，露出冰绡素帛上墨笔细细勾勒的流畅线条，原来脚下踩的不是单纯白帛，竟是一副长度惊人的画卷。
每隔一段相当的距离，与怀抱金鱼跪坐的鬟发女侍交错的位置，便有一垂着珠石流苏的八角琉璃宫灯静静悬着，其中竟不是点的明火，而是大如拳头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辉光照耀画卷玉阶，使工笔细致勾出的水、云、浪花、海鸟和椰树一清二楚。
一路下来，越过风和日丽，跨过狂风骤雨，墨笔白帛画卷中的海水由波澜不起至层涛叠浪，浪花从细如玉兰到黑浪连山，直至最上，变幻的水与不变的云汇聚至画卷与鹏背的交叠处，五个遒劲墨字跃入人眼——
《南海万里图》
百年南海万里景象淋漓尽致，尽在其中。
三难门的骄傲，是展翅垂天的鹏，也是万里无边的南海，更是百态千姿、日日具是风情的碧水、蓝天、白云、流风。
三难门寿宴！豪迈至此！飘逸至此！
秦臻几欲抚掌高叹。
一路仙女明灯、冰绡墨画相伴，终于双脚踏上了黄金的鹏背，如履平地，秦臻只觉得眼花缭乱中便有女侍一拥而上，一行人像是误入湍流的石子一般被带至沧海剑宗的位置。
一人一案，等到酒液满觞，灵果堆盘，一拥而上的女侍又一拥而散，只留精简的人员曼立在不起眼位置侍奉。
十二线玉阶先供给立在修真界顶端的庞然大物——四氏八派，除去三难门本身一派，所以留有一线未用上，随后是享有盛名的豪派望族，再最后是算得上有名有姓的门派。
女侍流水般层层退去之后，秦臻眼前才算是明朗起来，他环视一周，找到了那令他思念发狂的人影。
背后是深沉浓郁的夜色，洛千云坐在琉璃明灯下，端庄而幽寒，流云与轻雾缠绵缭绕，如同惊鸿裂空，似是昙华夜现，理应转瞬即逝，却又亘古长存。
他端正尊贵的银纹白衣不复从前的一贯简洁，繁复堆砌的银霓层层裹挟，与银发一同逶迤流瀑，像是千重云覆盖，万重雪压身。
千云，衣服很好看，就是少了块玉牌。
秦臻恍惚中微微闭眼，轻笑。
他左手抚弄着自己腰间那块冰地璃龙玉佩，右手端着的半透明瑰金兽首酒觞与他玉白的指尖碰撞出惊心动魄的色泽。
酒觞中的酒仍有八分满，秦臻就像是已经醉了。
清扉真人乍现首位，是个面色红润、笑意满面的中年男人，抬手示意寿宴开始。
宴席的第一道菜踏着破晓的第一缕流金晨曦上了案几。
招待仙客的是盛在绘有九龙闹海花纹的月蓝胎质琉璃碟上的这道两三口分量的精细餐食，也是无边南海上巍峨红日挣脱碧水、逼融黑夜的盛景。
轻轻动筷，略一合嘴，鲜美滋味还在嘴中漫延，第一碟菜肴却已经被身旁侍立的女侍撤下去了。
但是来不及不满，也来不及嘲笑三难门小气，一道菜竟然只让吃半口，还不够塞牙缝，因为其后有九百九十八道寿菜接连而上。
上菜快慢恰到好处，每碟小菜只容夹起一口，却不会使人目不暇接、形容狼狈，每位仙客都能从从容容品菜，潇潇洒洒饮酒。
越往后，菜肴用料越珍贵，越往后，做法越复杂。于是，酒液醇香宛如琼浆玉液，盘中餐食珍比龙肝凤胆，仙客举目四望，赏的是天然无雕饰的海天盛景。
果真如钟离绘所言，让人乐不思蜀。
鹏鸟不急不缓，滑翔在云端之下，绵软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半空的阵风有阵法过滤，吹至身上，暖如春风。
等到太阳升至中天，菜肴仍旧像流水络绎不绝，但总是满眼满眼的宝蓝湛蓝沉蓝蔚蓝，难免让人开始感到疲惫。
便有不知何时藏入云中的舞女，脚踏海鸟，从天而降。
月白水袖轻轻撩起，明丽眉眼水波流转，云鬓高耸巍巍欲坠，斜插的累丝镶珠金凤步摇随舞步花枝乱颤。
舞女皆是一袭翡白，足上只着白袜，绰约曼舞一阵后，忽而向中簇拥而去，随后又如繁花绽放，一抹霞红倏然出现于舞女交叠的水袖上，原来是领舞如同芙蓉出水，正长身玉立。
轻柔旖旎的舞姿陡然一变，金戈争鸣的声音像是幻梦一样出现，领舞手中长剑冷然竖起，脚尖轻点身旁甩过的月白水袖，她在半空飒然起舞，舞势刚柔并济，矫若游龙。
她又轻启朱唇，如朝日般慷慨蓬勃的歌声绕梁飘出：“朝阳凤，南海鹏，宴乐道途两不误……”
原本流水般呈上的菜肴这时竟然慢了下来，因为案几之后的客人少有不轻和曲调、点头敲足的，已是顾不上案上的佳肴了。
秦臻向身后看去，陆天亦正大快朵颐，整个宴会上就数他这里上菜最快，索性没到拉着盘子不让端走的地步，没丢沧海剑宗的脸。
姜瑾瑜正合着拍子，轻声唱着，见师兄看来，冲着师兄点了点头。
林慕双欣赏着歌舞，捧着酒觞饮酒，与大师兄对视后，露出了清爽温婉的盈盈笑意。
环顾四周，无人有空注意他，于是秦臻回个身来，以手支头，歪歪斜斜倚着靠着，压在沉沉紫玉冠下的漆发悄悄划落眼前，他随手将之捋到身后。
似醉似醒之际，他的视线朝向宴会中央最繁盛的方向，但好像又未落在耀人夺目的舞女身上。
秦臻一眨不眨地看着，春柳般抚动的月白水袖错杂交织，只有偶然之间才会让出一缕缝隙，让他眼前似是拂云散雾，看清远处那道雪衣雪发的人影。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放心去看，大胆去看，因为无人知道他是醉是醒，看的是舞女还是本应拼命的宿敌，眼中映出的到底是舞姿，还是谁抬觞慢酌的身影。
又是惊鸿一瞥，洛千云仍旧仪态端正，从不会像秦臻那样，不时便倚着什么，靠着什么。
只有秦臻知道自己没有醉，他酒量极好，但是又撑头灌下一杯玉液之后，他迷离中想，千云不常饮酒，应是要醉了吧。
千云面上冰雪消融的画面已经似在眼前，下一瞬，秦臻便想起自己早就出了幻境，千云也不再是凡人，可以用灵力轻易解酒。
秦臻原本飘飘然的情绪低落下来，幻境中他与千云几乎从不分离，可是现在他已经许久未曾与千云耳鬓厮磨了。
他手指微动，又想拿出羊脂玉牌来摩挲了，但是人多眼杂，只能硬生生忍住。
他想，到底何时才能送出去呢？
他又想，千云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鹏之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