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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明镜 ...

  •   宁纨兮是第二天傍晚才带着宁瑜回了白府,只是才到了家里就听白伯说,中午的时候白卿荼就被离远道来把人要走了。
      而白卿孑也被李承佑留在了宫里。
      临安好像出了个大案。
      说是宣威将军家的那位小公子,在香澜坊里醉酒闹事,还杀了人。
      在传闻里,他好像本来就是个纨绔子弟,而身旁的那群所谓的朋友也多是这种人。但说到底,纨绔和他身边所谓的市井小人还是不一样的。
      听说是…他朋友得罪了人,他替他那个什么朋友杀了人,等到闹了起来,他那几个朋友反而把他推出去了。
      该说他讲义气吗?还是天真的太傻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偏偏他父亲平日里虽少帮衬着李枫离远道的,节骨眼上来求援了就是。
      或许是清楚太子那边说不上话,本来那少年和林鸫就有过节,再看林鸫和李尚的关系,左右如何也求不得李尚。
      但好像…在苏州的时候听人说过…那个姓卫的少年从很久之前就一心求死,后来被老宣威将军责骂说是懦夫,才再没听他自杀的风声了。
      但也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被告进了大理寺。
      其实宁纨兮并不是很担心白卿荼,毕竟离远道散了朝就带走白卿荼,说到底也无非是他不信白卿荼,要逼白卿荼投投名状。
      别人未必了解,但白卿荼一定清楚得很。
      离远道想为李枫绑住卫家军。
      “公子早呀。”檀香坊难得这般安静,前坊好像没什么客人,也或许是还不到晚席的原因,而离远道也只是把白卿荼带到了檀香坊就又赶忙回了翰林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最近离远道对白卿孑的敌意并不是多大。
      白卿荼与李枫相互行了礼,前坊的酒香味儿四溢,勾得白卿荼竟不自觉地愧笑一声,还悄悄地舔了舔干到快要起皮的唇。
      “早呀。”李枫不难猜到白卿荼是刚睡醒,于是他静静地从桌案下抽出一只小木盒,又从里边拿出一块儿龙井酥递给了他。
      “咦、公子不怕离先生叨叨呀?”白卿荼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到底还是没有犹豫地接了过来,跟着又和李枫相视一笑。
      大家都知道,离远道最喜欢吃龙井酥,超级喜欢,几乎要成为嗜好的那种程度。
      而李枫也没有太上心他的话,只是柔笑着好像哄骗一样说道:“先生不会生我气的。”
      李枫身上满是贵公子的气息,和李尚好像截然不同。从少年时候和李枫相识到现在,他好像一直温润如玉,平和,沉稳,但总有些疏离感。
      总是不如李尚那般亲近的。
      “今日坊里清净,公子不如陪我去听听戏?”屋外天光冷冽,而屋里点着的线香也熏得人犯困。于是白卿荼努力醒了醒神儿,跟着冲李枫瓮声笑道。
      起码去李寻安那边可以白嫖晚饭。
      再是这坊里多眼线,前坊多有女子是些高官送给李枫的,说的客气些是送来的,现实一点的,要么是眼线,要么是来攀附李枫的礼物。
      但李枫好像一直不太近女色,而那些女孩子对他也很尊敬,反倒是会缠着离远道唠嗑,等到离远道胡言乱语地红了脸才肯放他走。
      不过听说…任长鹤会和那些小姑娘待在一起玩。像是桃花很旺的人呢。
      “好呀,正是无趣呢。”李枫顿了顿神,轻轻放下那颗被撵在指尖许久未落的黑子笑道,而他话音刚落,便有候在屏风后的女孩子来为他轻轻披上了外衣。
      李枫总喜欢敛下眼睫,悄悄地掩住唇齿轻笑,这动作放离远道身上就好像只狐狸,在李枫身上却只能让人感觉到这个人的温柔和不带戾气。
      一点都不像是打过仗的人。
      “公子,请吧。”

      难得唐离来得没平日那样早,大概是魏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又或是那个叫李彦胥的小将军练完兵又赖床不起,唐离给他送汤去了吧。
      之前好像无意间听李寻安提过,唐离虽然是他的人,但也很照顾李彦胥李寻光那几位公子。
      只见他在柜台下边忙活什么,那一阵动静过后就自己跑出来开了门,跟着又叫了几个伙计在门口候着迎客,自己则一个人又跑回柜台边晃着脚敲算盘。
      “咦,离王殿下白公子!”李枫领着白卿荼走进正厅的时候,唐离看着二人明显有些懵,但也只是片刻,他赶忙从柜台边蹦跶到二人跟前,而脑袋上高束的马尾也像个小狼尾巴一样跟在身后晃了晃。
      唐离很聪明,只是走过来的那一小段路他就已经猜到了二人的目的。
      于是他又说道:“请跟我来楼上吧,楼下人多嘈杂,吵得很呢。”
      他声音干净,说是比李寻安稍微大了半年,但单看身形确实只能觉得他还是少年人,特别是喜欢蹦蹦跶跶的,更像个小朋友,而那清澈的声线中还依稀能听出些稚嫩的奶气来。
      不过要说奶气,肯定没有李彦胥的明显。
      明明李彦胥都十九岁了吧。
      怎么做到比唐离还像小朋友的啊!!!!
      明明李寻安才十七岁,为什么只有他看着像正经成年人啊!
      也不能说是像成年人,但起码他身上真的有一个王府世子该有的气质和性子,其实白卿荼不难猜到,魏王府里的水未必没有朝上党争的水深,毕竟魏王李成克是李承佑最重用的弟弟,也是所有宗亲里掌兵权最强的。
      连常年驻守振武抗契丹的李温水都是李成克带出来的,而魏王府又常年镇守川渝防吐蕃。
      确实累累战功,多是有盯着这世子位置的人。
      “您二位好坐喔!我去吩咐些菜。”唐离嬉笑着念叨,二楼人声稀少,穿过行廊,偶尔能看见几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本来离得就远,中间又隔着那些刺眼的天光,自然难以看清。
      唐离也是在魏王府待久了,有些事情他一眼就看得清楚。
      “小卿也知道那案子了吧?”是李枫先开了口,唐离为他们两个找的位置是廊间的矮案前,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的客房,但也确实比那些房间舒畅的多。
      方才开店,店里人也没有很多,而底楼离近大门的地方种了棵树,白卿荼不认得树木的品种,只是听过路的人说那是棵桃树,现在还只是长了些叶子,而白卿荼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来去看看。
      看那些酒客,把专程留下的几口酒都送给这棵树,茶客也一样,看着很好玩。
      就很有意思。
      “嗯哼。”白卿荼看看李枫,跟着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楼下才登台的伶人,巡视一周也没看到李寻安的身影,心下也觉着有些稀奇。
      但他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好像在家里憋坏了,终于没人看着了,可以放开了喝一样,李枫也不管他那般幼稚的模样,只是悄悄地把酒壶都放在了他那边。
      “我能为公子做什么吗?”白卿荼笑着看了看身旁的酒壶,接着又饮下一觞瓮声问道,他见李枫不吭声,便又跟着问了一句:“公子莫不是…不知进退?”
      “算是吧。”李枫顿了顿声,接着又好像对于自己的心思被猜透满是无奈地瓮声笑道。
      其实江城居里大多数的客人都是冲着李寻安和李寻光来的,毕竟寻安也算是全天下知名的美人儿,甚至有从燕国赵国为他而来的客人,而他们那位四公子李寻光。
      虽然以前白卿荼并不知道这个人,只知道魏王府里有位天下有名的医师,悬壶济世,从来不收诊金。但是见过一面后,他也确实能感受到临安这群姓李的基因是有多强大了。
      李寻安和李寻光容貌身形都相似,只是李寻光好像更要温柔平和些,他好像半点不在乎名利。
      说到底李寻安还是年纪小的,言行举止在李寻光跟前看着还是少年了些。
      “这样呀,他有什么特别的吗?那个卫小公子?”白卿荼总是贪酒的,只是那酒意上头,就只能窝坐在那软乎乎的坐垫上,对着静静躺在桌案上的那只红底羽觞,好像发呆一样问道。
      “嗯?”李枫听着他的话有些好奇,跟着闷哼了一声。
      “如果是寻常客,”白卿荼困得很,就悄悄地打了个哈欠又口齿不清地追问道:“枫公子就会找离先生来做了不是吗?但离先生戾气重,公子不想伤那个小公子,对吗?可是为什么呢?”
      “…啊、就是…我妻是宣威将军的养女呀。”李枫听着他的话猛地一顿,跟着好像不好意思一样窃笑着,一面又干咳两声假装无事发生一样说着。
      我妻,说的是我妻啊。
      白卿荼这才想起来,这李枫早就成婚了。好像是去年吧…?贞作六年,只是他提的不多,又正巧那天下了雨,去的人也少,又一直无子嗣,自然很难记得住。而其他宗亲给他说媒要联姻别的女子,好像都被他婉拒了。
      不想纳妾,在这群宗亲里也是不太一样的。
      特别是,他一亲弟弟李尚满眼都是林鸫,一个堂弟李寻安眼里全是周子昭,还有个李寻光和那个叫李彦胥的小将军好像也不太一样。
      啧啧、啧啧啧。
      “哎呀、叫得真亲呀——”白卿荼好像调侃一样朗笑着应道,哪知这么一句话,竟叫李枫悄悄地红了面颊。
      都说帝王家,难得真情。
      但在白卿荼的眼里,好像并非如此,起码大诚不是这样。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单是杀了个人,就凭他爹也能压住吧?”白卿荼没再打算揪着这甜丝丝的话题说下去,只是突然话锋一转,又回到了那个小公子身上。
      “那孩子之前也借着酒醉在别处杀过人,老将军好容易才压下来,他却屡教不改,这次杀的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养子。”李枫也跟着他应道。
      其实还好,要真的说起来…其实大诚,比起尚书,更重用侍郎。
      以前李承嗣重用尚书,导致好几部的尚书都变得蛮横好虐,相竞夺权。
      而李承佑称帝后,在白卿孑和陆邕离远道几人的劝谏下,先用侍郎,后缓尚书。毕竟每部有两位侍郎可以互斗,而官阶更高的尚书负责日常社交,帮几部跑跑风声,也不怕有什么野心能起来。
      有官的无权却又势,阶低的却掌权互斗。
      而需要李承佑做的,也只是作壁上观罢了。
      屡不悔改。
      “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寻死…?”白卿荼虽然不清楚这个案子的经过,但也在别人口中听过那少年和这案子的大概。
      记得最清楚的是…大理寺来拿人的时候,他一点不怕,好像在等着他们来找自己问罪入狱一样。
      但李枫好像并不是很放心那个老将军。
      白卿荼又饮一觞,跟着在行廊上有人路过的时候,趁着那背影遮掩,悄悄地打量了李枫一番。
      或许是李枫怕控制不住那老将军,所以想救下那个叫卫璨的孩子。
      因为少年人好控制,只要对他好,他就以为这是好人。
      但说到底,比起自己,老将军肯定更想跟着李承佑。
      “这事儿…先不说轻重吧、”白卿荼看着四周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说道:“前后算上,怕是要过会审了,可如果我没记错,刑部侍郎林其庸是林鸫的哥哥吧?单这事儿就不太好办,如果陛下想救卫璨,就会请公子来判审,但越是如此越不能去。”那只好看的酒觞里有光尘缓缓落下,好看得很。
      而白卿荼望着那段洋洋洒洒的光尘顿了顿,接着长吐了口气又跟着说道:“要证公平,一定要让给李尚来判。只有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老将军赢了,他才会对公子感恩戴德。若是公子来判,卫璨就是逃过一劫,也会被人说是仗着亲近胡乱判过,对公子不利啊。”
      其实白卿荼并不担心林其庸会为了弟弟记仇,只是比较担心林鸫。
      谁看不出来这个案子里,谁救了卫璨,卫璨就会跟着谁,所以东宫也要争。这案子的结局已然成了定局,卫璨一定不会死,李承佑也不会让他死,但到底卫璨会跟随谁,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林鸫虽然暴戾,但也算是好相处的人。听唐离说他在其他几部里人缘不差,要是在大理寺能打通个人脉,说不准公报私仇什么的…哪天心血来潮,带着刀具来看他一眼,然后人就没了也说不准呢。
      不过…林鸫与李尚的情谊非平常,真的会忽视李尚的利益,先去报私仇吗。这点白卿荼还不敢赌,但他要帮李尚绑住卫璨,林鸫那边就是必须要说通的。
      可跟他不熟啊…怎么说通?让他不要不识抬举,不然就重金求他?
      好丢人。……
      “是啊,可老将军来求,说就他一个男丁什么的…。”李枫好像有些纠结,他似乎并不想要一个纨绔的小将军,但又想争卫家的兵权。
      卫家驻守边境,常年与燕国僵持,若是有了卫家军,要稳住燕国和自己联盟都容易了些。
      只是李枫本身领兵驻海盐,防海寇和修筑堤坝什么的,又在海宁屯兵数万。
      他并不缺兵。
      但李尚是真的没有兵,东宫被死死的拽在李承佑的手上,虽然说符存有金吾卫,但白卿荼不难看出来,符存是李承佑的刀。
      这样看来,李枫也不是没有城府。
      “老将军啊…公子想想,老将军是您的岳父,他不帮着你还能帮谁呢?”白卿荼低着脑袋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应道,无非也是想让李枫对老将军安心,毕竟卫家还有个镇西大将军嘛,比起卫璨,李枫或许更想要彻底绑住他。
      屋外乌雀长鸣,吵得檐角的惊鸟铃都一声一声响着。
      白卿荼和李枫心下各有算计,而李枫也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尽数托付,白卿荼清楚得很,是离远道教他对自己设防,于是他悄悄地笑了笑,跟着从怀里拎出那只稍微有些生锈的小暖炉在桌角上轻轻叩了两声,好像和着那阵铃响一样。
      “那小卿怎么想?”李枫看着他好像自娱自乐地动作有些疑惑,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问道。
      “啊,我吗。”白卿荼其实把握不大,说到底自己本身也没想真帮着李枫,而这件案子也是离远道对自己的试探不是吗。但要怎么为李尚绑住卫家的同时还不被离远道察觉呢。
      白卿荼的目的根本不在老将军身上,要让李尚把那个少年扶上主将的位置,他才会把东宫当成靠山。
      而那个小将军会有自立的野心吗…?可是野心这种事情,李尚真的能压得住他吗。
      白卿荼自己清楚,他可以为李尚扩展羽翼,但未必会教他收揽人心。
      “公子请我入仕,自当为公子解忧。”白卿荼望着李枫一时有些语塞,于是他长吐口气跟着坐正起身来,那酒气熏人,他微眯着双目瓮声笑道:“公子现在缺羽翼,多一个能帮衬的亲信总不是坏事嘛。”
      白卿荼和哥哥白卿孑的相貌有些相近,白卿荼身上的戾气还要重一些。
      “卫小公子…这般纨绔,早晚会再处事端,留着也不过苟活一时半刻的,公子不用担心他,他若是不改,再叫他死在大理寺,若是改了,也顺势招过来,倒是不足为患。”白卿荼心下思索了片刻,跟着好像认真一样说道。
      他不敢让李枫对卫璨动心,只能把卫璨说的百无一用一样。但还没接触过这个人,白卿荼也不敢妄下定断。
      “现下要收掉那两把刀才是最重要的。”
      李枫听得有些认真,一直望着白卿荼却叫他有些不舒服,还有些尴尬。而见李枫听的认真却半晌没有应声,白卿荼心下满是狐疑,于是他又跟着问道:“怎么了吗?”
      “吾之奉孝呀。”李枫听着他的话一顿,跟着瓮声笑道,而白卿荼也跟着唰的一下脸通红,他好像有点遭不住别人夸他,只是还未及他别扭应声,李枫便又跟上说:“父亲有太傅与陆公,我有小卿与先生。真好。”
      而且说的是郭嘉啊!啊!!!!!!!!!
      我哪配与他相提并论呜呜呜呜呜呜呜…
      “…公子怎么这么说?”白卿荼顿了顿音,那句惊叫的胡乱推脱被莫名其妙卡在了喉嗓处,半晌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白卿荼自小就把哥哥当成光一样看待,父亲走得早,而白卿孑十几岁的时候遇上了李承佑,一朝成名,甚至在天下都扬名。前路该有的脏水和刀刃都被他挡下,多少人想拉拢他为党羽,到底都被白卿孑硬生生的否决了。
      清廉,但不如前大理寺卿言淳那般固执。
      心系天下苍生,说是识时务但轻易不更自己的意见,但又能接受很多人的建议。
      这是很多大臣做不到的,也是李承佑对白家惧怕的地方。
      印象里,白卿孑总是很安静,说是长兄如父,倒不如说白卿孑像个老母亲…。带李尚也太累了!
      “小卿和太傅很像呢…以前陆公常说,太傅是王佐之才。我希望…”屋外天光徐徐,就趁着那阵微凉的穿堂风一起窜进行廊上,惹得那些酒客都悄悄打了个冷颤,反倒是一向怕冷的白卿荼却没什么动静。
      李枫的目光实在温柔,甚至于白卿荼不太敢与他对视。
      “小卿也能是我的王佐之才。”

      要说起林鸫和那宣威家小将军的过节,白卿荼其实也不大清楚。只是单纯的觉得林鸫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和太子暧昧的竹马,官阶又不高,总会有人排挤他想攀东宫的高枝儿的。
      不可能没有城府,又听什么人说过他少年时候和李尚守城,还带过兵。虽然只是山野间的混战,但也确实赢得漂亮。
      …怎么就会待在刑部里呢。
      白卿荼和李枫一并下了楼,拐角处的时候却被一伶人上前来请住,白卿荼是满腹狐疑地顿了顿,到底是李枫有眼力劲儿,笑着说坊里还有事情要忙,所以先走了。
      “为什么要拉住我?”白卿荼有些奇怪地看着跟前那个身形眼熟的伶人问道,不知什么时候来客竟多了好些,而台上也开了戏,大多伶人都在堂上忙活,白卿荼这才仔细看了看跟前的这个伶人。
      说是伶人,也只是因为江城居里打杂的伶人都是戴着面具的,他也是。
      但是…穿的是一件圆领袍,肩身上还披着一件褐色披风,像是战袍。
      “嘻嘻。”只听那少年窃笑两声,跟着轻轻地摘下面具来冲他眨了眨眼。
      “李彦、阿胥?啊不是…呃胥公子??”白卿荼看着那少年深褐色的眼睛一时竟忘了该怎么称呼他,好像手足无措一样胡乱叫了几句,嘴瓢的厉害,惹得李彦胥都憋不住笑意,咯咯地乐了起来。
      “叫我阿胥就好啦!”李彦胥顿了顿声儿,跟着又笑道。
      他好像…比唐离高一点点?只见他还和初遇那天一样,穿着一双褐色牛批长靴,膝盖上还绑着护膝,里边穿着软甲,外边穿着件翻领袍,还高高扎着马尾。
      嘶,他头发居然有点发黄,褐色的,好可爱。
      “阿、阿胥,为什么要留我?”白卿荼看看他也没办法,到底也只能由着他来。
      “寻安叫我留住你,说你一定有话要问唐离。”
      他很可爱。
      白卿荼对他没什么太多的印象,记得最清楚的也就这么四个字。
      等到白卿荼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可爱的少年已经哼着小曲儿,蹦蹦跶跶地离开了,而唐离也正顶着小算盘,满面疲惫地路过他跟前,还是白卿荼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唔?”被拽住的唐离还有些不明不白,只见他奇奇怪怪又慢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白卿荼。
      ……是客人太多,算账算崩溃了吗这是。
      “跟你打听点事儿,过来坐呀。”白卿荼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还不等唐离反应,便轻轻拉着他窜到了最角落里的位置上,来往宾客不绝,白卿荼也不希望说到一半,唐离就要因为工作跑了。
      “我知道的可不多哎…”唐离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跟着便有伶人来为二人上了茶点,二人都没吃饭,便趁着人影纷乱时候多拿了两块儿,而唐离也是胡乱喝了口茶水才又笑道:“给钱我就什么都知道啦。”
      “嘶…寻安那么亏待你?”白卿荼听着他的话有些无奈,只得乖乖把腰间的钱袋取下来从桌案下塞给他。
      那钱袋里其实没多少钱,不过两缗铜板,只不过唐离也好像嘴上说说,他也不想缺钱的样子。
      不知那只叫阿鸫的柴犬是什么时候从人群里窜进唐离怀里的,它还对白卿荼笑了笑,跟着又仰着脑袋去舔了舔唐离的面颊。
      魏王府总教出来些可爱的人或者小动物。
      四下人声嘈杂,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敲磬和乐,一时间竟叫白卿荼心下舒缓了许多。
      “哎,”唐离并没有理会白卿荼那句好似调侃一般的话,只是轻轻将那只蜀锦做的钱袋抛起来又接住,来来回回三次才笑着说道:“阿鸫可不值这么些钱,不过要说阿鸫呀…”
      不知道为什么唐离突然顿了顿,好像思索一样卡了半天,等到白卿荼又饮下一觞长安酒才继续说道:他和神棍,阿存还有李尚是竹马,但他好像是个例外喔。“
      “嗯?”其实白卿荼主要是想了解卫璨和林鸫的交际而已,但没想到唐离会从林鸫整个人开始说,不过也好,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毕竟有可能会成为同僚啊。
      “阿鸫本身话不多,啊,比阿存的话多。小时候闯了祸都被他哥哥扛下来了,好像…有次他爹打狠了,把林侍郎的腿打折了,虽说后来养好了,但是走快了还是能看出来点儿,反正自那天之后他对林侍郎的态度一下不一样了。“唐离说累了还记得喝口茶,又揉揉怀里‘阿鸫’的脑袋继续说:”就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林侍郎一样。不过阿鸫嘛,本来就是个怪人呀,幼时顽劣,屡教不改,后来得了眼疾,就被他哥送去晋陵的道观清修去了。他还管他师父叫和尚,说是…殊归真人那般性子,除了有头发以外和和尚没有区别。不过他师父真是好看耶…“唐离说着还去想了想,正打算比划着什么却又放弃了。
      到底只是挣扎着说了一句:“比符存还好看呢。”
      虽然白卿荼非常清楚,符存那张脸基本在他认识的这群人里算是天花板的存在了,但是…
      ?不是在说林鸫吗?为什么跑题了??
      于是白卿荼跟着打断了他的思索又问道:“不是在说林鸫吗?”
      “哦对哦!不过你到底要问什么呀?”唐离也跟着顿了顿,胡乱往嘴里塞了块桃花糕问道。
      “卫家的小公子。”白卿荼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事儿,他也没办法,不过说起来他对林鸫还是有些好奇的。
      模样清秀冷清,但在那些故事里他好像一直好杀,好战,又桀骜到疯子的程度。听说他在刑部主要负责审讯,而谪仙殿的郎中羊初则负责跑风声,和林鸫互补。
      而羊初比林鸫还狠,经林鸫审讯的基本都要断个一只手或一条腿,而且林鸫会养蛊,冼云帆说他虽然很少用,但是一用一个准,没有哪个硬骨头能撑下来的。
      而那个叫羊初的郎中,好像是幽州羊门的小公子,现在才十六岁左右,因为精通机关术和诡术而在临安闻名,凡是经他手的案子,没一个人能活着走出那扇牢门。
      “这个嘛…”唐离这才顿了顿神,只见他长叹了口气,跟着又好像风轻云淡一样说道:“去年还前年来着…林侍郎要上朝的嘛,阿鸫有陛下特许所以可以在殿前等着林侍郎,卫璨也是这样。但那天好像…刑部判死了他一个朋友?他就在殿前对阿鸫阴阳怪气,还提到了侍郎,所以阿鸫就…拔刀了,差点打起来,然后就结下仇了吧算是。”
      “…?啊??你说他在殿前拔刀了??”白卿荼听着他的话有些犯懵,他虽然清楚林鸫和李尚的情谊关系,但从没想到他敢在殿外拔刀,而且对方还是个领过兵的小将军。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啦…那天寻安和周将军还躲起来看戏了来着,不过那天李尚在呀,你可以问问他的。”
      唐离很聪明,他很清楚白卿荼到底还是成了李尚的臣子,不过大概也是李寻安告诉他的,白卿荼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他与寻安相互防备不深,又白嫖他几天晚饭,一来二去,熟的就更快了。
      …李尚是故意没告诉自己吗,还是在等着自己去问,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想起来这回事?
      白卿荼心下狐疑不止,但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李尚只是单纯的忘了。毕竟李尚看着不大聪明,应该不会顾及到这么些。
      只是等到白卿荼回到家的时候,李尚已经爬上了他屋顶等他了。白伯跟白卿荼说太子来了,白卿荼硬生生在府上绕了两三圈,到底还是听到屋檐上有声音才想起来抬头去看看。
      抬眼就看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人,正坐在屋檐上逗猫。
      是那只经常来白家蹭吃的的小野猫。
      于是白卿荼愣了愣,只见他好像抱怨一样咂了咂嘴,跟着脚尖轻轻点地,借力一下腾空跃起,他少穿白衣,而晋制广袖却衬得他好似蓬莱客一般。白卿荼精通轻功,但是他平日里多说几句话都要咳上一阵,现在却好像云淡风轻一样毫不费力地落在那檐边,只是些微轻颤,竟惹得惊鸟铃都为他而动。
      前后差的实在太大了些。
      “梯子呢?你把我梯子弄哪儿去了??”偏偏这小狐狸才到了屋檐上就一下丢了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骂骂咧咧地就坐到李尚身旁去问道。
      嗯,差的更大了。
      “东边儿呢,从先生书阁上来的。”李尚看着他的动作一顿,那只小猫好像受到了挣扎一般赶忙窜出他的怀里,跟着又直直扑进了白卿荼的怀里。
      难得打趣儿的小动物都被吸引走了呢。
      “小卿是怎么跟阿兄说的呀?”李尚看着他径直坐到自己身旁来,那只小猫好像争风吃醋一样对着李尚吐了吐舌头,而李尚也不怎么在乎,毕竟东宫里动物那么多,前些年进贡来的连那种…四足捧以祥云的神马都有,根本不缺这种小动物。
      “卫璨吗…救是肯定要救的,而且我刚入谋,没点投名状,只怕离狐狸对我不会放心。”白卿荼心下烦得很,只能瘪了瘪嘴瓮声应道。
      其实李尚不难看出他心情不好,主要是李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呆呆坐着,等着白卿荼继续问下去。
      “…问你点事儿嘛。”白卿荼也察觉了李尚一直等着自己的模样,于是他又轻轻搓了搓猫猫的下巴,跟着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李尚的衣袖问道:“林鸫和卫璨是…怎么回事呀?”
      李尚也转过脑袋来看看他,又好像突然放松了一样,只见他长舒口气,悄悄地打了个哈欠,跟着身子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袋下边,晃着jio应道:“好像是八月?刑部破了个案子,杀的卫璨的一个朋友。因为刑部的证据是直接交给尚书台审查了,所以没有奏疏整理,卫璨就说他们随便找人领赏什么的…”

      林鸫有李承佑的特许,有时候起的早了就会在殿外等着林其庸散朝。因为刑部大部分审讯的工作都在下午,上午去了也是翻看那堆沾了血迹的劄子而已。
      说是劄子,倒不如说是几殿的郎中整理好案子前后,交给两位侍郎审批的卷宗。只是林鸫整理出来的那几卷,有时候会被单独拣出来检查。
      正巧那日李承佑传卫璨有事,散朝的时候林鸫便在殿前被卫璨拿着刀直直地拦住。
      林鸫那时候也是眼疾复发,只是没有这次严重,不过他好像很小就有眼疾了,而且也只是那只左眼。
      那时候他正戴着眼罩,被那柄好看的刀挡在心口处,他便转过身来看看这个小少年,跟着瓮声问道:“有事吗?”
      林鸫声线冷清,人又清秀,偏偏性子孤傲不合群。而林鸫转过来看他的时候,卫璨明显怔了一下。
      其实也正常,卫璨不得宠,父亲对他有偏见,而军中大多数人跟着老将军不喜欢他,还有小部分人只当他是高枝儿来攀附。
      那些所谓的朋友也大多如此,但林鸫不一样。
      但是后来任长鹤也说过,大多数人对别人的一见钟情,说到底见色起意,多是好色之徒。卫璨也不例外。
      只是那时候卫璨强撑着自己纨绔的昏庸模样,硬生生地装作无赖一般说了句:“我还当是什么人呢,不就是个独眼龙?”
      林鸫没吭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卫璨又把刀系回腰间。卫璨年纪小,身形也与林鸫相仿,只是比林鸫还瘦一些,面容稚嫩五官却精致的很,眼睛大大的,一点都不像个纨绔该有的模样。
      若是借着他父亲的身份扬名,前途或许还是光明的。
      “你们刑部抓人都不讲证据吗?难怪总被弹劾。”卫璨见林鸫不说话,便好像得寸进尺一样又嚷嚷道,连巡访四平宫的羽林军的目光都被二人吸引过去。
      好像卫璨是故意在吸引别人注意,好像在给自己积攒罪行一样。
      “你是说上个月处死的那个?”林鸫顿了顿神,跟着长舒口气,转过身来望着他问道。“奏疏都已经呈给陛下看了,何必还要你过目?”
      “而且刑部不招待文盲。”林鸫不大喜欢他,起码这一次初遇是喜欢不起来的。只能说卫璨那几声嚷嚷让人觉得心疼,但也多是嘈杂。
      “…你骂我!”
      “啊,居然听得懂人话呢。”林鸫听着他好像生气一样的小奶音有些好笑,于是他微眯起双目看了看他笑道。
      卫璨身上有些奶味儿,像是乳酪香和茉莉花香混在了一起。明明装的好像纨绔,但又被身上可爱甜腻的气息出卖的清楚。
      “你狂什么狂啊,不就是仗着和太子的关系吗…!”卫璨说到太子的时候气息明显弱了许多,林鸫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但也没应什么,只是继续听他骂骂咧咧地嚷嚷下去:“还有你哥!林其庸不就是靠着老尚书和你那个早死了的爹才上的位?你们…”
      未及卫璨说完,他已然嗵地一声被林鸫死死拽着衣领压丨在了身丨下,那柄精致的匕首也已然出鞘,正稳稳地抵在他心口处,才等卫璨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背已经被石砖硌得生疼了。
      “我警告你,可以骂老子可以骂刑部,但你要敢说阿兄半分,老子一定要你死在这儿。”林鸫目光冰冷,卫璨望着他那只好看的右眼一时竟有些心慌。
      但是卫璨听得出来,林鸫是在他提到自家父亲的时候才发的火。
      可这是为什么呢…记得有人说,前尚书林远(林家父亲)死得蹊跷,是突然病逝的,但林远身体很好,一点不像有重病的模样。
      但卫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想这些,只是瓮声质问着。
      “你怎么敢?这里是…”
      “你看我敢不敢?”
      “阿鸫!”林鸫是被那个,抱着笏板还匆匆忙忙从石阶上跑下来的哥哥的叫声打断了动作,于是他随即拉着卫璨站起身来,跟着往后边小退了一步,就低着脑袋等着林其庸来叨叨叨叨。
      “璨儿!”而卫卓(卫璨父亲,宣威老将军)那边也是急急忙忙地跑下来的,跟着轻轻喘着气对卫璨斥声骂道:“你又闯祸!”
      林鸫趁着乱间扫望了卫璨几眼,也难怪外边在传他一度想自杀的事儿呢。
      本身老将军在外边就不给他面子,更何况还是在殿前已经收敛许多,要是在军营里还不知道有多狠。
      “父亲!是他…”“闭嘴!”
      卫卓是狠的,当着林家两个的面儿就给了卫璨一巴掌。
      嘶…周围还有那么些个大臣在看戏,未免太不给台阶了。林鸫看着卫璨那处飞速就发了红晕的皮肤有些语塞,他并不觉得卫璨有多坏,只是本身就不太想活着才会这般寻死路。
      ……
      虽然这件事是卫璨自己撞上来的,但林鸫就是没来由的有些心疼他。
      “阿鸫,快给小公子赔罪嘛…”林其庸声线平和温柔,卫璨一听他说话,本来就因为委屈而有些发烫的眼眶就更是泛红了些,林鸫胡乱推脱着又止不住去打量他。
      “我不,我又没做错什么。”林鸫也倔,但比起倔,他好像更想看看卫璨会再做些什么出来。而两边父兄都劝着自家崽崽道歉,急得都快亲自道歉了,林鸫这才扯了扯林其庸的衣袖示意他闭嘴,跟着悄悄走上前去看了看卫璨。
      “…今日是林鸫冒犯了,还请小公子…”“哪里的话,是我家犬子冒犯了才是。”卫璨和卫老将军闹了许久,才见他别别扭扭地与林鸫对视一眼,跟着相互行了礼。
      算是和解。
      林鸫对卫璨的了解不深,但那日回去后他也回刑部加班,多看了几卷和卫璨有关的卷宗。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卫璨有些上心,但也只是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唠嗑的时候,林鸫告诉李尚的,李尚自己本身不大清楚,毕竟他上朝老是在犯困发呆,有时候散朝了都没发觉。

      天光昏暗,薄雾复昏。
      李尚乖乖讲完了这事情的前后白卿荼才肯作罢,只见他笑嘻嘻地搓了搓李尚的脑袋,跟着笑嘻嘻地又轻身飞了下去。
      正在李尚打算歇会儿也下去的时候,只听见白伯在下边儿吩咐别人把梯子搬走的声音。
      “………?喂!!白卿荼!!我下不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白伯,太子是什么呀,我们家来过太子嘛?没有哦!谁都不许来这个院子喔,闹鬼,别吓着别人。”
      “??????你别啊甫之(白卿荼的字)!给我弄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给你讲了你怎么这样啊啊!!!!!!”
      “谁让你欺负阿兄的,等着阿兄来救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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