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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上)
      天将破晓。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连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皇城开封,也沉浸在一片死亡般的静寂中。
      一切都是冷沉的、带点看不太分明的荒凉落寞。

      但有一个地方例外。
      别野别墅中灯火通明,十几个在朝在野都声名赫赫的人聚在大厅里,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焦躁和不安。
      除了一个人。
      这人以一种极悠闲极舒适的姿态斜靠在太师椅上,品着好茶,闻着茶香,不知是因为茶好还是心情佳,脸上微微笑着,笑意里竟然还带了点灵活和俏皮。
      是茶好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没有人的心情还能好得起来的。

      这个人当然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师(虽然不久前已被罢相,但他权势仍在,朝堂上下,仍以他为尊)。
      但蔡京越是镇定、悠游,站在他身边的人就越是紧张、忐忑。
      ——蔡京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且善于杀人不见血、杀人于无形的。
      ——他在微笑着赏赐你高官厚禄、奇珍异宝时,也许你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而不自知。
      他不发怒,并不代表他没有怒意。
      他们都是跟随相爷多年的人,自然知晓相爷的这一脾性。

      龙八平日耀武扬威的紫膛脸上滲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却不敢用手揩抹;天下第七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不时用手摸摸背上包袱,好像刚才的那一战还未尽兴;任劳唯唯诺诺,任怨垂头,两人都恭恭敬敬立在蔡京身后,黑光上人詹别野也很恭谨、很谦卑——别野别墅虽以他的名字命名,但真正的主人还是蔡京,没有蔡京,他只是佛门的一个小沙弥,江湖上行骗为生的假道士。

      没有人敢说话,谁都不敢妄发言论——守卫森严的“别野别墅”竟然混进了刺客,相爷还险些因此丧命,这种时候,人人都怕多说一句,万一说错了话,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沉寂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蔡京开口了,他问,只问了一个人——詹别野。
      “和你交手的那名杀手,好像腿不太好?”

      詹别野突然觉得佩服,且自心底油然生起一种敬意:
      ——经过昨夜那场九死一生、险死还生的刺杀,蔡京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从容,居然还有暇注意到刺杀他的人的双腿,这份功力定力,实非他所能及。
      “是,他的腿软软垂下,看似浑不着力,就连凌空飞掠,也是靠双手拍按而成。”
      蔡京冷哼道:“真巧!诸葛的大徒弟,好像也是腿不好?”
      詹别野不明所指(亦或是明白了而故作不知):“太师的意思是……”
      蔡京微微一笑:“出了这样的大事,咱们总得请位捕爷来录个案。圣上养着这群鹰爪狗腿子,可不光是吃闲饭的!”
      然后他又笑问:“那刺客还着了你一指?伤得不轻吧?”
      詹别野心下没来由地一惊:他连这事也知!?但回答得不敢有丝毫隐瞒:“伤在腹部,如果我没算错,他就算侥幸能活下来,日后也都要受腹疾之苦了。”
      蔡京竟似很感兴趣,接着问道:“会有何症状?”
      “每逢天气转寒,腹部就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寻常人轻轻一点,也必腹痛如绞。”
      蔡京颔了颔首,好像觉得满意,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忽听下人来报:“‘神枪血剑’方小侯爷谴总管余此止在门外求见。”
      蔡京微一沉吟,淡淡道:“请。”

      进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普普通通的五官,普普通通的笑容。
      因为平凡,他不予人半分敌意,且极易使人生出好感。
      蔡京微觉讶异:惊才绝艳、人中龙凤的方应看怎会请这么一个人来当总管?

      余此止谦恭地递上一个装饰精巧的盒子,道:“小侯爷惊闻太师昨夜遭匪人袭击,心甚挂念,幸喜太师吉人天相,平安无恙,特命小人送来千年人参一支,为太师压惊,望太师为国保重,并预祝太师心想事成,富贵荣华。”
      蔡京含笑收下,并嘱余此止代为致谢。俟来人一走,蔡京忽沉下了脸,冷哼道:“好一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小侯爷!他的消息倒是来得快!为国保重?只怕我没事,很令他失望吧?”
      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心下一寒。

      大厅中一时又静了下来。
      叶落可闻。

      蔡京忽然拍了拍手。
      他的手保养得很好,修长雅洁如妇人。
      他拍掌的姿势很悠雅,声音很轻,但恰好大厅中也很静,因此掌声竟清晰可闻。
      掌声未落,门外已快速闪进来一个人。
      他一直守在门外,等候蔡京吩咐。
      他当然就是相府的新任总管,“山狗”孙收皮。
      “你替我去趟神侯府,务必请无情大捕爷过府一叙。”蔡京指指龙八,“你也一道去。”

      二人领命而去,蔡京含笑目送,转而对天下第七道:“你跟无情有仇?”
      天下第七仍森寒着脸,这点即算在对他的主子上司蔡京说话时依然不改,心下却也是一惊:他怎会知!?
      “他杀了我父亲。”
      蔡京抚髯:“那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了?”
      文雪岸一个字一个字,冷寒地道:“血、债、血、偿!”
      蔡京听了,淡淡一笑,忽然不再说话,悠然踱至窗前,负手望窗。
      窗外,东方开始露出一线鱼肚白,沉暗的天际似乎开始有了一线生机,但这生机却似被什么堵住了,将出未出。
      这时际,只怕许多人犹在梦中,尚未梦醒吧?
      这一场无涯的梦呵!
      只不知,这是一场奢豪的迷梦,还是悲落哀凉的现实?

      蔡京喃喃自语:“不知他们此行去拜会诸葛,会不会显得唐突呢?”
      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么,正如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看他样子,好像又想吟一首诗,作一幅画,或写一手快意酣畅的好字了。

      今天,将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吧?

      孙收皮与龙八起身前往神侯府后,告退出来的任劳任怨,也有如下一番对话:
      “师弟,相爷竟看不出刺客中还有‘金风细雨楼’、‘发梦二党’、‘天机’中人?”
      任劳一向很敬服任怨,这位师弟不但是个用刑的天才,识见也向来高他一等。
      任怨嘿嘿一笑:“岂有不知的!相爷是何等样人!只怕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相爷都明白得一清二楚哩!”
      任劳不解:“那相爷为何只单单派人对付无情?无情应还不值相爷如此大动干戈吧?”
      任怨又是一笑。
      他笑起来有几分像一个人,任劳觉得他好像有意学那个人的笑。但那人就连笑也是悠雅的、大方的,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却羞赧得像个女儿家。

      “你既这般问,想必已猜到了几分?”
      任劳赧然:“我不敢瞎猜。”
      任怨鼓励:“你且说说看,此地只有你我师兄弟二人,说错亦无妨。”
      任劳这才壮足了胆,分析道:
      “相爷志在朝而不在野,只要不威胁到他在朝势力的,相爷也懒得分神去理会,发梦二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金风细雨楼势力虽盛,毕竟是江湖帮会,还未能正面威胁到相爷,相爷真正担心的,反倒是朝中诸葛老儿、舒无戏、哥舒懒残、大石公一流,其中又以诸葛为首,这些人不识时务,屡屡同相爷作对,相爷早欲除之而后快。诸葛老儿近年已极少出手,他要做的事,多由四大名捕代其执行,他的意志,也多由四大名捕传达,无情不仅是四大名捕之首,智计才能更是四人中翘楚,除去他,不但可挫挫诸葛那一伙老顽固的气焰,还可警告江湖上那些不识好歹的亡命之徒,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同相爷作对的下场,”他越说越抓到了要害,补充道,“何况,戚少商和孙青霞有弱点。”
      任怨像个博学的先生在考较弟子,明知故问:“哦?什么弱点?”
      任劳也回答得像个谨慎而好学的学生:“戚少商重情,有责任感,孙青霞孤僻、自傲而好色,要对付他们,只要针对他们的弱点下手!至于‘发梦二党’那两个老匹夫,半只脚已踏进棺材,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罢,他桀桀地笑了起来,却忘了自己的年龄一点都不比温梦成花枯发小。
      他说的是对的。
      只是,有时候知道一个人的弱点未必就表示那个人已在你的控制之下,而对高明一些的人来说,他让你看到的弱点也许本就是他故意要给你看到的。

      任怨面露嘉许,居然赞了一句:“你能看出这点,已属不易。”
      任劳感动得几乎没当堂留下泪来。
      “但还有一个原因,你也许不知。”
      “还有……原因?”任劳愕然,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小他四十岁的师弟面前,真是又老又蠢又无能,非但观察力远不及他,连消息也不如他灵通。
      “相爷早已吩咐了‘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与雷纯在下月的‘三合楼’和谈中务必解决戚少商,并已派天下第七和‘七绝神剑’中余下的四剑助其一臂之力。如能事先格杀无情,暗杀将少一大阻力。”任怨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邪艳而微带羞涩的笑,“到时,可又有一场精彩的好戏看了。”
      任劳也笑,十分期待的样子。

      同参与这次刺杀行动的人都走了,只有他坚持留下来。
      他要等着听到那个人的一声平安,才能放心离去。
      要不是因为他乍见任氏双刑,念及爱儿惨死,一时失控提前暴露了行藏,这次的行动也不致功亏一篑,无情更不会因救他而中詹黑光一指了。
      可以说,他是负了同参与这次行动的志士一份恩义,更欠了无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江湖上的汉子,头可断,血可流,唯有这个义是负不得,情是欠不得的。
      他觉得愧疚不安:花枯发啊花枯发,你人老了,连脑子也不中用了么?害了这许多义士丧命不算,万一成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于心何安?

      他留下来,他的死党温梦成自然也跟着他等在门口。
      杨无邪来劝了几次,但都无济于事。

      门被打开,一人步了出来。
      白衣独臂,却丝毫不减其潇洒,反而有一种令多情少女怦然心动的沧桑深情和成熟男子的自信。
      他温和得来有些孤悒,洒脱得让人觉得那是一种深心的寂寞。
      他是戚少商。
      昔日的江湖落魄英雄,如今的京师群龙之首。

      他拍了拍花枯发的肩膀,宽慰道:“花老,此事与你无关,蔡贼阴险狡诈,身边高手如云,此番暗杀失败,原在情理之中,你无须自责。”
      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他也无疑是个懂得体谅人、宽慰人的好领袖。
      花枯发却摇摇头,只道:“不,怪我,都怪我……”他一脸愧疚,“成公子的伤势……怎样了?”
      戚少商道:“树大夫替他把过脉,作了调理,已无大碍了。”
      这“树大夫”当然不是那已死的树大夫,而是树大夫的弟弟树大风。
      树大风比树大夫知情识趣,白愁飞买了他哥哥的命,他为白愁飞卖命。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就是现实。
      白愁飞殁后,戚少商接管了“金风细雨楼”。戚少商是个爱材之人,并没有因他曾为白愁飞效力而看轻他,逐走他。
      相反地,他重用树大风。
      树大风也乐得在风雨楼安享清福——谁当主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可以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下半生。
      树大风的医术虽不及乃兄,但比一般大夫仍高明许多。
      可是无情这次的伤……
      花枯发还记得他们将他带回时,无情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在下只是小伤,前辈无须担心,请回。”
      声音淡定沉静,还带着些微乏,正是无情的声音。
      温梦成趁机劝道:“花老头,成公子累了,咱们就先行告退,别在这儿打扰他休息了。”
      花枯发听无情声音,确似无碍的样子,想想温梦成说得也有理,便辞别戚少商,深深望了一眼房中,与温梦成自回发党花府。

      戚少商返身走入房中,对斜倚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笑道:“成兄,倒底是你说话有份量些,我与军师劝了多次,花党魁都听不进去,你一开口,他就信了……”
      忽见无情脸色惨白,牙关紧咬,不发一语,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另一眉扬如剑、唇薄如剑、目亮如剑、神情孤傲如剑的高瘦青年,正将右手掌抵在他后心,脸色也是孤傲的白。

      戚少商一惊:“怎么?”
      树大风无奈地道:“成大人的伤本已压制下来,可是方才强提真气开口说话,导致指劲窜走,气血逆行,孙大侠正运内力将走乱的内息导回正途。”
      戚少商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大夫,只负责看病开方,但病人若不听大夫劝戒,他也是无可奈何。

      戚少商心下微喟:这个江湖传闻中“无情”的人,竟为了不让别人为他觉得歉疚,而不惜伤害自己。
      这次的刺杀行动,本不该让他出手的。
      但无情当时却说:“蔡京该杀!我早就想杀他了!即便没有你们,我也会单独找机会去刺杀他!”
      “你若再出言阻止,就是看不起我成某人,不当我是兄弟了!”

      兄弟。
      无情既搬出了这两个字,戚少商也无话可说。
      他一向很看重这两个字。
      ——虽然他当初就是被他以为是“兄弟”的人害得流落逃亡近半年,眼看着身边至交好友一个个惨死,他却无力救助,连生平最挚爱的红颜知己也转嫁他人,但也是因为这些兄弟,他戚少商才能沉冤得雪,并终致翻身而成为白道武林的首领,龙飞九天,抱负得展。

      只是无情如今伤成这样,却教他如何向待他恩深义重的诸葛先生与铁手交代?
      戚少商心知孙青霞这样以内力替无情疗伤,也是极损元气的,正要上前相助,无情却勉力推开他们道:“我的伤输再多真力也不济事,你们不必为我空自浪费真力。”
      “可是,你……”
      “不碍事,”无情脸寒白,声冷,坚冰切玉地道:“可惜还是没能杀了蔡京!”

      树大风知趣地退了出去。他也是在险恶江湖打过滚的人,深明什么是他该知道的,什么是他连问也不能问的。

      “我们总算折损了他身边不少高手,给了他重重一击。”戚少商勉强笑笑,他不想让气氛太沉重。
      他的一位知交王小石曾告诉他:凡事往好处想去,人才能活得开心,活得有希望。
      “我们也折损了不少人手!”无情冷然道。
      他的语气听去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他的神色中却分分明明的流露出一种极为落寞的痛惜之色。
      ——为死去的义士惋惜、哀痛。

      “经此一役,奸相有了防备,以后要杀他就更难了。”军师杨无邪十分感慨地道,“天妒英才,恶人当旺,有些人为祸天下,敲骨吃髓,偏又命福两大,长寿富贵,真教人无话可说。”
      “这人的命,是不好要,”孙青霞孤决地道,“但只要是人,就会死。”
      他补充了一句:“就杀得死。”
      戚少商附声道:“孙兄所言甚是,我已联络了道上不少好汉,预备再策划一场刺杀,”
      戚少商唇角扬起一缕笑意:“届时,卷哥也会来助一臂之力。”
      “小雷门内部最近也发生了一些事,不太平静,如无必要,还是不要惊动他为好。”无情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静地道。
      “卷哥的脾气,你也知道一些,我若瞒着不让他参与,他日后知道,反会怪罪于我了。”
      无情唇边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他跟雷卷可谓不打不相识,彼此见面虽不多,相知却甚深,于是道:“当日擒杀剑妖、剑仙、剑鬼三人,卷哥也出了不少力吧?”
      “若非得他相助,事情未必进行如此顺利。”

      孙青霞忽道:“你们口中的卷哥,是不是以一人之力成立‘小雷门’,有‘半指挽强弩,一指定乾坤’之誉的雷卷?”
      戚少商微讶道:“你认识他?”
      孙青霞道:“听江湖朋友提过,”他眼中有敬意,“他是一个真正的汉子。希望有一天能认识他。”
      戚少商笑道:“来日我必为你们引介。”

      这一刻,三人心中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唯英雄能惜英雄,唯好汉能重好汉。

      无情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
      戚少商不无忧虑地道:“你的伤……不如还是在楼子里暂作休息,我差孙鱼去向诸葛先生说一声,免他挂虑。”
      无情淡淡一笑:“无妨,这点小伤,我还挺受得住。”随即清晰坚定地道:“蔡京早视世叔为眼中钉,此事万不能将他老人家牵扯进来。”无情说到这里,剑眉微蹙,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似不希望为人发现,继续道,“蔡京此人老奸巨滑,我们行动时虽蒙住了脸面,未必就能瞒得过他,假如我没猜错,他今晨定会派人到神侯府一探虚实。我若不在,正好给了他滋事的借口。”
      这几句话说完,无情的额角已微见汗珠。
      ——腹部那一处指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但现在却不是养伤、休憩的时候。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他身上还有许多的担子。
      他不能停。

      戚少商、孙青霞、杨无邪三人都没有再劝。只因他们知道,这位外表柔弱如女子,但骨子里却坚毅决绝胜过任何昂藏男儿的青年,是不会听任何人劝的。
      杨无邪心细,道:“成公子行动不便,我去安排两名楼子里的得力弟兄,护送公子回去。”
      戚少商点点头,杨无邪转身离去。
      戚少商郑重地向无情道:“万事小心。”
      孙青霞也正色道:“保重,代我问候铁二哥。”

      无情眼里也升起了暖意,注目向二人道:“你们也受了伤,遭了创,亦应趁此机会好好调养。别忘了,你们下月还要赴三合楼之约,蔡京必会选在那时动手,轻忽不得。”

      戚少商自嘲地一笑:“这京师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巴望着我死了,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我已死过一次,还有啥风浪是经不得的?”
      已是群龙之首的他,笑语间仍带了些英雄落寞的无奈和傲。
      孙青霞弹剑,那是一把十分古意的剑,剑清冽,作龙吟,他傲然道:“我等着这一天。”
      他的眼神亮如剑,锋利如刀,孤寂似一轮亘古便悬在天上的月。

      无情笑(眉舒展):“到时,别忘了叫上我。”
      戚少商笑(落寞之色大减):“这等大事,怎能少了成兄?”
      孙青霞笑(朗声):“杀贼除奸,我们是谁也不能少了谁的。”
      三个冷傲孤傲清傲的男子,相顾而笑。

      忽见杨无邪匆匆进来,望望戚少商,又看看无情,面有难色。
      戚少商倒还未见过杨无邪这等表情,因心中抑郁已在方才谈话中一扫而空,便调侃了一句:“军师,莫不是蔡京派人杀了进来?”
      杨无邪苦着脸道:“不是蔡京,是……是成公子的四位贴身侍僮,在楼下拿刀拿剑地要我交出他们家公子来。”

      “这四个孩子!”无情疼惜地轻斥了一句,转首向杨无邪道:“他们担心我身体,常轮流在半夜起来看顾我,我离府时留信予他们,说戚楼主有事相商,叫他们不可声张,不必来寻,不想他们还是来了,惊扰先生,还请莫怪。”
      杨无邪忙道:“公子言重了,只不过……拦住他们的是朱大块儿,我担心……”

      “朱大块儿?”戚少商想到那沉实木讷的大块头儿对着四个伶俐活泼的孩子,打也不是,拦也不是,不由忍俊不禁,笑道:“军师,你这可有点……有点那个……恶作剧了。”
      杨无邪摸摸鼻子,摊摊手,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楼子里的兄弟大部分都已回了家,只留下孙鱼、何择钟等几人,他们又都是知晓无情公子这四位僮儿厉害的,我不派朱大块儿,还能派谁?”
      无情也是一笑,向戚少商道:“看来戚兄不必找人送我了。”
      向三人微一抱拳,转身推动轮椅欲走,但只一动,便觉腹部一阵割裂般的剧痛,强忍住才没发出声来。
      戚少商孙青霞本欲出手相助,但又恐这一来会伤了无情自尊,杨无邪适时地道:“我送公子。我方才答应了四位小哥儿,一定亲手将公子送回,若是毁了诺,公子的僮儿可不会放过我。”
      戚少商感激地望了杨无邪一眼,笑道:“杨军师外号‘童叟无欺’,成兄莫令他负了这美誉。”
      无情淡淡一笑,不再推拒:“如此,则有劳先生了。”

      孙青霞望着二人背影,忽道:“像他这样一个人,竟会被称为‘无情’,江湖传言,当真是不可尽信。”
      戚少商道:“其实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重情义,只要他认为义所当为的事,他就去做,就没有人能阻止。但幸好世上还有他这种人,人间才有公道可言。”
      孙青霞剔眉笑望他:“那么世上的幸运又要多一分了,因为,你也是这种人。”
      戚少商扬眉反问:“我是吗?我以为你才是的。”
      二人相视大笑。

      其实,不但无情重情,戚少商重义,就连狷狂不羁的孙青霞,又何尝抛开了情义之念?
      乱世之中,正因为有他们这些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侠士,不计后果,不较生死地做着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江湖上才有正义,才有公理。
      ——道义相交,生死相抵。
      他们就是这样。
      这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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