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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与君侧 ...

  •   “周晏清?”

      “周子竹!”

      “小将军??”

      “怎么还没醒呢?”少女兀自嘀咕着,并未发现身旁熟睡的人眼皮动了动。

      她还以为周晏清是连日来因操练新兵受累才熟睡不起的。

      娇俏的少女虽有些心疼,但是还是有些生气,唤了这么久还是忙着家里来的,此时已是饿极渴极,偏偏还叫不醒人。

      再耽搁一下,就要被发现了,那礼物就送不出去了。到时还要连累他那位表兄跟着倒霉那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少女鼓起腮帮子想了个法子,眼眸生辉亮了一下,缓缓靠近“熟睡”的某人。

      她没有发现,清俊温润的某人此刻随着热源的接近,耳根逐渐晕红,骨节分明的手指收了收遂又松开。

      再怎么小声,连着喊叫,死猪都能被念叨醒。何况是常年领军时刻警醒的周晏清,他早在少女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便醒了,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也只能是她。他就是要看看这个胆大包天敢混入军营的小玩意儿要做什么。

      “喂——走水了!!!”

      少女靠近周晏清耳边陡然高声喊了起来,也不怕招来巡逻守卫,真的够胆儿。

      此刻不醒也得醒了,因为自己的身子快要被摇散了。

      “阮锦!”周晏清揉着额角坐了起来,厉声呵斥。

      可阮锦根本不怕,她早知道周晏清最喜欢虎着脸吓她了。以前她还会被吓唬到,可现如今她知道了那些事情才不会被吓到。而且他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是唬人的,她一清二楚。

      为此,她还做了个鬼脸,毫无畏色。

      “将军!哪儿走水了!”守卫闻声而来。

      “疏忽渎职,去领三十军棍!”周晏清虽在他人眼中性情极好,但是出了名的治军严明。

      两个卫兵两眼懵愣,不知为何。

      周晏清把穿着伙房士兵服饰的阮锦转了个面,看清阮锦面容的两位卫兵这才知晓为何会被罚。

      “带两个人把苏宁铮截住,罚五十军棍,交给清云骑——慢慢学学本事!”

      完蛋!

      阮锦再不知道朝政也是听过清云骑的,特别是在她表兄天天念叨下就更熟了。别看这名字清新淡雅,别有意趣,可真实是一点都不诗情画意啊!

      那地方是天下人最忌惮的神机营惩处操练最严的地方。往常有些世家子弟犯浑也有被家族请圣意丢进去反省的,那一出来直接脱层皮半年都出不了门。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子表兄要被害惨了,这好不容易混到校尉,这下子要折里头了。阮锦此刻已无心耍滑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跳不了脚。芙蓉般白皙嫩滑的面靥已经泛起了红,可见是真的急了。

      周晏清漠着脸下达命令,余光中瞧见了身侧少女的变化,不过却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软化,也不怕吓坏小姑娘。

      若是元重呆这儿恐怕又得心里嘀咕自己公子是块石头不懂怜香惜玉了。

      周晏清越是公事公办,阮锦越是恐慌,短短几刹她已经胡乱想了好几个法子,可没一个行得通的。毕竟神机营天子都不能擅自插手事务,自圣祖始,它就只为天下安康而存,自然也包括皇室。

      见两个兵士退出去,阮锦忍不住嘴先说为敬,“晏清哥哥要罚就罚阿锦吧,表兄是被逼的。他那功夫要是去了清云骑哪儿活着出来啊?舅舅可要断香火了。”

      阮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作势便拿起帕子抹起了眼泪,看着是真的吓坏了终于知道认错。

      若是她那澄净如麋鹿般的眸子不乱瞟的话。

      不过周晏清并未拆穿她,只走到案桌旁兀自拿起军务处理了起来,恍若安好。

      阮锦见此,大抵是真的伤心怕了,倒是没了声音,却没有停过抹泪的动作,可见这才是真哭。

      也是够傻的,这么久了。周晏清这么精明哪儿能不知晓她如何是做戏如何才是真哭。只是很多时候见她可怜极了的样子不与她计较罢了,就一个小丫头片子,若说欢喜他也是一时意气。周家与阮家怎么可能会有牵扯?那位可不愿看到这样的情景出现。

      不过,今日这事儿也怪不得她无理。更无理的怕是自己,若是无自己默认,恐怕她连这教场都靠近不了就被当做暗探给抓了。哪儿还能让她和苏宁铮俩人凑一块儿筹划混进神机营。

      一个深闺女子不谙世事,一个插科打诨没个正经,若连这都能混进他神机营还轻而易举地进了他帐门,那他周晏清身上都不知有多少个窟窿箭矢,恐怕这天下利器宝物都能在他身上寻到,毕竟那些人讲究一击即中,能弄死他就行,更遑论还有些是抹了穿肠毒药的。

      至于他为何要这般做,也有他的打算。一来,可以看看营中防漏,是以鞭策将士。二来,以漏洞之人惩处给新兵立规矩,虽然他们能选入神机营也是百里挑一的但也不妨有些人卸了提防。

      只是今日这事儿苏宁铮赶上了。

      不一会儿,周晏清手中的军务变成了兵书又变成了道论。

      军务没处理几件,兵书没翻几页,这往常能静心平气的道论也没能看下去。

      眼前总浮现着去岁他随驾秋狝误伤的那只小鹿,那时他本欲追猎一只白狐,追至林中时白狐窜入丛中不见,他眼力好哪能就会被白狐逃脱呢。他估摸着白狐也累了,为了放松白狐警惕,他抬手制止了随从跟随。

      一人轻骑,一弓二箭齐发,只不过两箭目的不同,一箭用以惊扰白狐,一箭用以猎物。周晏清长姐畏寒,他想猎张完整的白狐皮给她。所以不能射到其他部位,只能射伤其腿部。

      不曾想,白狐倒是惊扰了,也与他预判的一样出现,可就在关键时刻,丛中还跳出一只小鹿。那是他见过的灵动的小麋鹿,花纹极美,鹿角两相对称,梅花枝干似的还挂了几根绿叶。恍如神鹿班的小家伙可能是迷路了,这时挂着几根小野草倒是给它添了些人间的烟火气。最让人称赞的是那双鹿眼,清澈见底,涟漪汾澜,恰似一汪春水随风荡漾,波光粼粼。看得在场的大老爷们心都软了,替白狐挡了一箭被误伤了也好像不知道危险还迷愣愣的趴在原地,而白狐早就跑远了。

      那时,那双鹿眼就那么的望着他,微波荡漾荡进了他的心底。都是万物皆灵,他到底还是没有猎它为物,甚至在那祈求似的雾眸看他时给小鹿上了御赐的金创药,私下衣角给它包扎了伤处。

      现在想来,她刚才的神情真是像极了那只小家伙,不知眼眸像,软化人心的本事更像。

      周晏清知晓自己今天怕是不能静心了,给阮锦的教训也足够,索性扔下道论向她走去。

      阮锦正哭的伤心,一抽一抽的,也没瞧见周晏清过来,还以为他生气到不想再理她了。那之前坚持了那么久的,下了那么多功夫和他拉近的距离又得远了。

      此时阮锦已经没功夫去想她表兄会如何,她回去后又得怎么被她父亲罚了。只是一想到好不容易坚持这么久的事情会全盘崩掉就伤心死。也完全忘了自己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是来干什么的了。

      她现在自责难过委屈得要死,都哭得喘不气儿来了。

      周晏清看着面前坐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从他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小姑娘细软的耳朵有些泛红,她还在埋首哭泣着,压着哭声,可见是真的伤心极了,也可怜极了,让人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该惹人姑娘伤心。

      周晏清忍不住深思,是不是自己态度太冷了把人小姑娘吓坏了,可是他分明是拿捏了分寸的并未如平日里训将士们那般严苛。到底是深闺里养大的姑娘,养尊处优惯了难免会被吓到。

      他压根不知道她口中的小姑娘并不是被他的态度吓到才哭了,以往他不也是这个态度逃避她吗?她都没有怕,怎么可能现在会被吓到哭,她只是怕这么久的努力会白费罢了,到时他又不理她了。

      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小心思周晏清自然不清楚,见阮锦这般哭想到那只小鹿心软得糊涂,还未想好如何说手便已经伸出去了。

      阮锦正难过得起劲,乍然发觉头重了些,还拍了拍似是抚慰。

      阮锦抬眼望去,呆了呆,都忘了此刻她哭得有多狼狈,哭倒是止住了就是还止不住抽噎。

      “别哭了,我也没骂你怎么还能哭这么伤心呢?”周晏清几不可察的微叹了口气。

      瞧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如鹿般精致灵动的星眸如烟如雾般朦胧也不好受。

      这般,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说出口的话全凭下意识,带着融冰于水的温润。

      都说周家小将军虽未武将,但为人如清风拂面。

      这般润物醇厚的嗓音腔调让阮锦想到了他们的初遇,那时他就是这么跟她说:“小东西,这儿没人了,你就在此处等你婢女,莫要再粗心了。”

      就算是初相识,他也能把所有的可能考虑在内,避免他人看见损害姑娘家的名声,就算这让他输了同他人的竞比也丝毫不在意。

      也是那一眼,阮锦至此丢了心,少女情怀有了归属,风花雪月有了绚丽的彩色,是五彩落满的缤纷盛世。

      阮锦已很久没有听到这般好听的音色了,大多数时候周晏清都不与她说话。

      就算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让人感觉疏离空寂,阮锦自己也知道,可能周晏清是觉得她烦了。

      “你能再说一遍吗?”阮锦心中一动就只想再听一遍,可怜巴巴的昂首望着那张隽雅的脸,“我想听。”

      这一停,只说一句话,周晏清便不知如何是好。

      刚才已是无礼越矩,破了自己定的距离。

      这下,看着少女俏挺的鼻尖因埋头流泪而粉红竟无法拒绝她软糯的请求。

      周晏清清咳一声,偏过头去定了定这才不自觉地说了声慰藉的话:“此事我会替你瞒着你父亲。”

      这干瘪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于是又接了句:“别哭了行吗?”

      行吗?

      自然行啊!阮锦破涕而笑。

      轻烟薄雾散了去,人间又复清明。

      偶尔有几束光透下,于是波光开始荡漾,漪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让人沉醉。

      周晏清忽然不敢看少女灵动慧黠的眼眸,那儿是一出漩涡会卷进去。

      或许他可以就此沉沦,可周家不行也不能,她阮家亦无力抵抗。

      “还笑。”周晏清见阮锦还在笑着,难以招架,“去洗把脸,看你哭的还以为我这儿发生了何事。”

      阮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仪态有多狼狈,马上就听话的爬起来,可是她想到了六公主说的话又坐了下去,向周晏清伸手道:“腿麻,你能拉我一下吗?”

      周晏清没看见阮锦方才的停顿以为她是真的起不来,思忖片刻还是伸出了手去。

      阮锦打心底里佩服六公主,她居然牵了周晏清的手。

      别看周晏清是武将,可上女娲娘娘对他太好了,给了他白皙的肌肤,还是不易晒黑的那种。

      所以他要是站在众军士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自然,他的手也如釉玉般有光泽,骨节分明,恰到好处,连纹理都让人觉得是上天的优待。

      这双手不奏琴都是可惜,但是手掌中又不是眼睛看见的那么回事,虽然里面满是练武留下的厚茧,有些磨手。

      但是却让人安心,是一种粗砺的力量感。

      “你会奏琴吗?”阮锦被不费力的拉起,忽然问。

      不过一瞬就松开了周晏清的手,毕竟男女有别,她是世家教养出来娇宠长大的,不会不知道。

      不过,她心悦于他也是真的,为了他,她也做过不少被人笑话的事情。

      “为何这么问。”周晏清不明就里。

      “就是觉得你这双手应是奏琴煮酒烹茶的。”

      说着,阮锦就跑开去整理仪容去了。

      周晏清刚要回身,余光里那道身影又跑了回来。

      “对了,我表兄不会有事吧?”阮锦不太好开口,也不要确定苏宁铮那个体骼是否能撑得住清云骑的折腾。

      “你觉着呢?”周晏清反问,接着说,“算算时间,他此刻已经在清云骑了。若受不了就回家去,你舅舅应该会很高兴。”

      阮锦才不管苏宁铮回不回家,本来她舅舅就不希望唯一的儿子习武。

      周晏清这句话她直接理解为不会让清云骑下死手,笑颜绽开道谢:“谢谢晏哥哥。”

      周晏清背着手看着那道小鸟雀般叽叽喳喳的身影离去。

      “以后莫要再来找我了。”

      忽地,小鸟雀折了翅,再也飞不起来。

      折戟无痕,空落了一腔情意。

      只是这鸟雀倒是离去了,但似乎是留下了点东西。

      是一个香木做的盒子,雕花精巧,连那把小锁上都刻着只小雀。

      那只朱漆木盒现下就躺在他用来歇息的榻椅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落下的。

      难道这就是阮锦来此处的目的?周晏清不加思索走了过去,探身拾起了木盒,那把小锁一动便弹开了。

      设计得非常巧妙,确实很像她会收集的玩意儿。

      定睛一看,散发着幽幽清香的木盒子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看着十分眼熟,但又陌生。

      直至拔出刃身,刃光四射,任是见惯了刀光剑影的周晏清都会晃了一眼。

      他这才确定这把匕首的确是自己月前丢失的那把。

      这匕首难得,是用西域那边特有的材质产出的,削铁如泥。

      贵重就贵重在是他大哥,也就是护国公世子周慎清特意寻来赠予他的生辰之礼。

      不过现下这匕首却被镶嵌了暖玉,比之匕首本身的价值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就好在,这玉润泽益身,冬日里会如春暖一般让人舒心。

      她把玉嵌在了柄身上想必也是这个缘由。

      不过这刀鞘却是有些许华丽了,不过胜在华而非艳俗,毕竟那几颗宝石也难得,应是御赐之物,也难为她舍得给一把匕首做衣。

      这把匕首他寻了好久都为寻到,实在是记不清是何时遗失的,她却能把它找回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匕首下压着字条,那头用簪花小体规整地写着“生辰喜乐”。

      是了,过几日确实是他生辰了。

      他要奉命征讨乱贼,确实不能在京过生辰之礼。

      不过也不太打紧,毕竟不是整岁,连他自己都忘了,她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这一腔情意他却不能受。

      周晏清落了锁,回到了桌案前俯首处理起了军务。

      一切事物终究会归于平静,如针尖上的水滴滴入沧海悄无声息,泛不起水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与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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