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川结案报告》糊也

84、再见

　　人想不想的起来先搁一边，上来就拉扯衣裳算怎么回事。林敛熙像是被他推到榻上一样朝后仰倒，趁二人间有空隙，当胸就给了他一脚。

　　懵了，这厮是个女的！

　　她收身回转，一脚踩着榻边坐起身，理着自己衣领道：“姑娘认错人了吧。”

　　“呵。”被踹到在地的女子迅疾起身，挥剑出鞘抵在林敛熙脖颈间，悠悠往下滑停在她的锁骨上。

　　“你是女子？无所谓。这伤是谁给你留下的，你可还记得？”

　　林敛熙当然记得这事，她在重黎江支流救了个差点儿跌下桥的“小公子”，一声谢没落着，反被咬了一口，山不转水转，一通乱转今日她们居然在这儿遇上了。

　　那女子又道：“今日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林敛熙无奈，举起手给她看上面的镣铐，“被绑来的。”

　　“你不是会武吗！怎么这般轻易就被绑来了。”女子一边埋怨一边取出支银针，上前把镣铐打开。

　　“学艺不精。”

　　“也是，你要是精，我也见不到你。”

　　林敛熙没说话，眼睛停在银针上一眨不眨，女子见状笑着打趣：“你可别乱动，这针有剧毒，无药可解。”

　　“是吗。”

　　咔哒一声，镣铐解开，女子弹指，银针整个嵌入屋墙里，“骗你的，无毒。”

　　林敛熙淡漠道：“如果你刚才射在我的眉心，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算是夜里，人站在一丈外，我也可以，”女子转动手腕，重复射出银针的动作，“一击毙命。”

　　杀害岑娘的人，找到了。

　　林敛熙不动声色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明白她是在告诫自己，就算镣铐解开，她人也依旧插翅难飞。

　　恐吓完，女子换上副哄人的模样，“别害怕，我能杀你自然也能保护你。”

　　软硬兼施，她到底想干什么？林敛熙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出一臂的距离，扯了扯嘴角眼中实在难有笑意。

　　女子脸色微变有些不开心，抱臂靠在床框上，面朝着她说：“听说被绑到这儿来的都是没家的人，你救过我一次，我看你也很顺眼，这样吧，今日我救你出去，从此你便跟着我了。”

　　跟她走绝无可能，但两人此刻身份悬殊，林敛熙也没必要跟她对着来，更何况这张牌好好用，没准还能兵不血刃。

　　她的态度软化些，“何时能走？”

　　女子道：“明日天明。”

　　时间正好，林敛熙很客气地问：“多谢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

　　“你可以叫我……”女子凑到她耳边，轻吐出两个字，林敛熙脸“腾”一下子变红，像是只受了惊吓的猫，跳到离她两步外。

　　她干笑道：“姑娘你可别开玩笑了。”

　　女子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扇一推，背对着她说：“在这之前你就和门主一样……”

　　林敛熙不尴不尬的笑凝在脸上。

　　“……叫我葛蘩吧。”

　　葛蘩？！

　　林敛熙拼尽全力不让自己露出分毫异样，但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她怎么会是葛蘩，自己和葛蘩打过照面啊。

　　等等，不对——

　　葛蘩在顾家别院监视她与顾知攘时，她脸上有疤，与现在有霄壤之别。

　　两人第一次交手是在大雨夜，都蒙着面。

　　后来葛蘩和江霄飞去顾知攘家，她一上来就被顾知攘打晕。

　　重黎江畔再遇，林敛熙撕了疤，两人皆是女扮男装。

　　细数下来，三番五次相见不相识酿就成今日，已难再说是巧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葛蘩在此，那就意味着所谓的“大人物”只可能是江霄飞。

　　好啊，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听说过我？”

　　葛蘩回眸打量林敛熙，见她又是低着头，怒气冲冲道：“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啊？嗯，”林敛熙面无表情点点头，“在听。”

　　“撒谎！”葛蘩几步走到她面前，一脚踩在榻边，盛气凌人道，“再有下次，我就……”后两个字她没出声，林敛熙看明白了，忙说：“知道了。”

　　“你叫什么？”

　　“顾追追。”

　　葛蘩朝林敛熙做了个‘走’的手势，“你姓顾？这姓氏太讨厌，你跟我姓葛吧，叫葛追追。”

　　“哦。”林敛熙跟在她身后出木屋，朝站在门边的远影轻轻一点头，快走两步到葛蘩身边，“去哪儿？”

　　葛蘩道：“驱渤人本来要用你讨好门主，我要了你自然要去跟门主禀报。”

　　林敛熙试探道：“要是……”

　　“门主一定会同意，我爹……”葛蘩没往下说，瞪了不远处窥伺林敛熙的人一眼，带她上了山壁石阶。

　　得到这个回答，林敛熙松了一口气，看来江霄飞很照顾葛蘩，远影所托应非难事，只是葛蘩大概如何都想象不到，杀她爹的人就站在她身边。

　　“追追，你是黎州人？”

　　林敛熙手里提着前襟，余光不停观察周遭环境，“嗯，我家就在重黎江边。”

　　“上次见你时，为何是着男装？”

　　“哥哥说我做女子打扮美而近乎妖，易招惹事端，便自幼女扮男装，会几招拳脚功夫也是因此。”

　　葛蘩停步，拧眉看她，“你还有哥哥？这么说你在黎州城有亲人。”

　　“我……”林敛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怅然道，“不久前哥哥成亲，尔后便变卖家产，去了沿海做生意，我，我不想拖累他，就独自一人在平宁村等他回来。”

　　葛蘩似笑非笑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我说过什么，如果你撒谎我……”

　　“你！”林敛熙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好吧，是我哥不要我了行吧！”她眼睛一眨泛出层泪，使力挤开葛蘩大步往上走去。

　　葛蘩连忙跟上，“是我不对，赶明儿得空，我亲自去你哥哥哪儿把人揪出来，给你磕头道歉，然后一刀两刀几刀都随你。”

　　林敛熙抚了抚胸口，心想应该是混过去了。

　　两人继续沿石阶往上走，夜深许多，山风阴冷望不见明月，远影从平地中央的木屋出来，步履蹒跚，她没提灯笼，虽偶尔被帐篷里的光照见，但很快就又和黑暗融为一体。

　　林敛熙遥遥注视着远影进了伙房，问道：“葛蘩，他们是驱渤人？驱渤不是被灭族了吗？你是驱渤人吗？”

　　葛蘩冷笑了声，不屑道：“灭族不知，这儿的都是驱渤人不假，至于最后一个问题，驱渤人低贱，你说呢？”

　　林敛熙道：“那就好。”

　　“问这做什么？”

　　林敛熙蹙起眉，认真道：“葛蘩，我是黎州人。”

　　葛蘩恍然，“也是，黎州十个人里九个半和驱渤有不共戴天之仇。”

　　两人愈走愈高，山风更为凌厉，眼看目的地将至，葛蘩拉住林敛熙交代道：“一会儿见了门主低着头不要多说话，听我的便是。”

　　林敛熙不解，葛蘩叹了声气，“你哥哥说得对。”

　　说完，她屏息静气，在前轻扣房门，肃然行礼道：“门主，葛蘩求见。”

　　里面的人没说话，片晌驱渤人的首领打开门，朝葛蘩赔笑着躬身一拜，在看见她身侧的林敛熙后，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慢悠悠离开。

　　林敛熙暗骂一句，忍着恶心在葛蘩耳侧说：“葛蘩，我想杀了他。”

　　葛蘩黑着脸，攥住她的手腕道：“忍着。”然后手也没松开，就这般拉着她到了江霄飞面前。

　　房间布置的很有中原之风，赭红云纹氍毹从门边铺到主位下，两侧整齐摆着上好红木官帽椅，仙鹤屏风隔开内外，角落里还有半人高的瓷瓶装饰。

　　江霄飞端坐在窗边的雕花罗汉床上，面前是盘残局，许是在棋局上用了心，见她们进来也未曾抬头。

　　铜炉火正旺，房内比外面暖和太多，不一会儿林敛熙面颊如施薄粉，艳若桃李。

　　葛蘩长拜，“门主，葛蘩想求您将她赐给属下。”

　　林敛熙如她叮嘱的那样垂着头，顿时有股危殆之感，她悄悄用余光瞟了眼江霄飞，不意恰好与他视线对上，无端慌乱了一瞬。

　　十四年了，江霄飞样貌未曾变过，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与日俱增，愈发令人望而生畏。林敛熙以为自己再见他时不会怕，能像遇到葛勤时那般，毅然决然地报仇。

　　可真的再碰上才彻彻底底明白，两人实力相比如何已不重要，白驹过隙年月更替，江霄飞早已变成她的心魔。

　　破不了，她就永远不可能杀了他。

　　江霄飞捻着棋子在手中把玩，语气里带着明知故问，“葛蘩，你知道她是谁吗？”

　　葛蘩抿唇，“她名为追追，黎州人氏，家住平宁村，孑然一身。”

　　“还有呢？”江霄飞道。

　　“过去属下曾与追追姑娘有一面之缘，见之不忘。”

　　江霄飞轻笑出声，电光朝露间取葛蘩的剑朝林敛熙挥去。

　　林敛熙惧意未消，下意识翻身回旋往后退，到底慢了一步，不仅发髻散开，连带着身上的月白外衣裂成两半，露出了藏匿其中的嫣红薄纱望仙裙。

　　“门主！”葛蘩紧张极了，当即便扑通一声跪下。

　　江霄飞把剑扔到她的面前，仅是轻描淡写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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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顾知攘正在赶来的路上，咯哒哒，咯哒哒（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