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川结案报告》糊也

68、商人

　　林敛熙脸色突变，未做分秒迟疑快跑到药铺侧边，朝斜上方一跃，从半空中抱住了她。

　　落地瞬间，几乎整个药铺的人都跟着跑了出来，然而排在后面的几个伙计，非但没有感谢，瞪着林敛熙的模样，好像要将她就地正法一般。

　　领头的朝林敛熙喊道：“多谢这位小兄弟，请快放下我们少夫人。”

　　一旁的顾知攘快走几步，回道：“叶儿何时跟程三薄成的亲，我这亲姐夫怎么不知道？”

　　“你——”领头者不认识他，霎时间也想不出什么顶过去，只得小声对林敛熙怀中的美人儿喊道，“少夫人，光天化日您快下来吧，二爷还在铺子里，这一会儿不好交代。”

　　林敛熙无奈，歪头轻叹了口气，往上掂了掂泪眼朦胧的林敛叶道：“叶儿，听话。”

　　“我不。”没想到林敛叶非但不听，还将双臂环在她的脖颈上又抱紧了些。

　　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眼尖的识得林敛熙与林敛叶是谁，话传话，不过转瞬，围观百姓纷纷开始猜测，程家少夫人与刑部新来的官差是什么关系。

　　林敛熙一时不能揭开自己的身份，又道若再这样下去难免影响林敛叶清誉，便抬腿踢了顾知攘一脚，眼神示意他去找程闻记。

　　好在外面的动静大，不等顾知攘想办法挤进药铺，程闻记和药铺掌柜就一同出来了。

　　门口景象着实尴尬，在场唯一合适化解的只有程闻记一人。和林敛熙交换过神色后，他站在台阶上朝自家伙计说道：“段大人为叶儿长兄，因新入黎州城，且公事繁忙，一直未能来府商议与薄儿婚事，才闹出此等误会。”

　　林敛叶明白程闻记的意思，但还是一脸不满从林敛熙身上跳下来，抱住她一条手臂问：“哥哥，你来了几日，为何不来看我？”

　　林敛熙捏了捏她的脸，替她拭去眼中泪水，下巴朝药铺一点，“也没几日，进去细说。”

　　“不要。”林敛叶摇头，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拨开人群，回眸一笑道，“走，带哥哥去个地方。”

　　顾知攘赶忙跟上她们，程闻记见势忙交代掌柜几句，也跟了上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四人进了一名为“风波楼”的食肆中，林敛叶驾轻就熟，叫小二带他们去雅间，途中不忘与林敛熙私语几句，“此处鲈鱼极鲜美，初来时，便想要是哪一日姐姐在侧就好了。”

　　林敛熙晓得她不开心，更明白她时时刻刻的惦念，心里愧疚又增添几分，攥住她的手，反扣在自己心口，笑着点了点头。

　　小二帮他们点好菜就退出雅间，关好门。林敛叶忙不迭问道：“姐姐为何与二叔在一起。”

　　林敛熙隐去不必要的细枝末节，将她年初与程闻记相识的经历，和来黎州后如何机缘巧合请他查案一一道出，顺带将自己现在的身份也讲明。

　　林敛叶一脸期待，直直看向她问：“姐姐即已做官，可是要长长久久在黎州待下去？”

　　林敛熙不知道师父是何安排，但委任状上写明，她是京官外派，往后调回陇川的可能性极大，便答道：“一时三刻走不了。”

　　顾知攘顺势说道：“妹妹放心，你成亲前，姐姐姐夫是不会离开黎州的。”

　　“什么！”林敛叶皱起眉，拉着林敛熙的手，神色严穆问，“姐夫？”

　　林敛熙无奈，“都是昨日事了，不重要。”

　　顾知攘反驳，“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昨日事我不认，再者怎么不重要。”

　　“闭嘴。”林敛熙瞪了他一眼，解释道，“你走之后，阴差阳错，他二娘要了我的卖身契，才有这么一说。”

　　林敛叶看着顾知攘，微微抬着下巴，“你二娘现在何处？”

　　顾知攘一抖竹扇，挡住半边脸，“这会儿，应该排队喝孟婆汤呢。”

　　林敛叶消了些气，接着问起自己走之后发生的事，这一段程闻记也没听过，两人皆是全神贯注，边听边问，边有顾知攘打岔，该说的能说的，一下午过去，到星云相间，夜幕拉开，正好讲到“关捕头上门拿人，林敛熙迫走黎州”这一段。

　　自然，有关殷寻醉的事略去，与之一同，顾知攘的私事，葛蘩、江霄飞等等林敛熙亦未托出。

　　照这架势，彻夜倾谈也许将够别后到相逢说清楚，然则食肆到点儿打烊，林敛叶干脆将他们带到程三薄在城中的私宅里，聊了一整夜。

　　顺理成章，她大致知晓了林敛熙在忙着查一桩很棘手的案子，她帮不上忙，又想待在姐姐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遂自告奋勇，与程闻记一同帮她打点长停巷的宅子。

　　林敛熙也有此意，二人久别重逢，叫叶儿再回程府，自己舍不得，她也不情愿。左右待在黎州城里穷极无聊，不如和程闻记一起远离是非，也省的后面有什么异变突生，不慎卷入案子里。

　　晌午过后，在宅中用过午饭，因着下午林敛熙要去城西继续查案，没时间再去长停巷，便回王府取来那一匣子银票交给林敛叶与程闻记，让他们随意置办，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犹豫不决就慢慢考虑。

　　四人就此两两分开。不过，可能是来黎州后就没睡过一两个安稳觉，或者和妹妹不期而遇，心潮起伏仍未平静下来，林敛熙和顾知攘进入闹市后，从街头望向街尾，骤然感觉自己神情恍惚的很。

　　她对着街上人群，看了好一会儿，问道：“顾知攘，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顾知攘装糊涂，“阿璕哥哥，说实话啊，到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才觉得哪儿哪儿都对了。”

　　林敛熙抱剑，比往日警觉几分，“街上为什么多了许多人。”

　　“黎州富饶，街上人多是常事。”顾知攘用竹扇替她遮挡刺眼的阳光，笑道，“再加上午市开了，人自然多。”

　　“不是人数，是打扮。”林敛熙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你看这长街，三五步便有一人打扮相似，并且看起来眼熟的很，我前几日好像穿过这一身……”

　　“没有的事，”顾知攘还在糊弄，“别说这方寸大点儿的地方，天上地下，阿璕都是举世无双。”

　　“你够了。”

　　林敛熙揉揉眉心，站在街中央定睛盯着人潮看，片刻后，她将长剑背在身后，将其完全挡住，接着走到一个首饰摊前，随手拿起把朴实无华的剑簪在手中摆弄。

　　“姐姐，这个多少钱。”

　　她长得惹眼，尽管随便套了身短打，亦是俊俏的招人爱。

　　故此自她站在摊前，摊主就一眨不眨盯着她，也不管她手里拿的是什么，随口报了个价格，“一两银子。”

　　“姐姐，太贵了。”林敛熙犹豫的放下，指尖往上来回划着，不肯彻底死心。

　　那纠结的小模样，看在摊主眼中怜爱极了，“看小哥喜欢，六钱吧。”

　　顾知攘觉得价格差不多，正要掏钱，忽然被林敛熙用力一脚踩在脚背上，疼得他霎时呼吸不顺。

　　“姐姐，实不相瞒，旁边这位是我弟弟，经年前突生了脚疾，指不定哪时发作，哪时离世。他不想拖累我，屡屡想不开，却回回因我放弃这念头。我买下这簪子给他，就是让他再有轻生的念头时，能想起我，为我这没用的哥哥多活几日。”

　　摊主听得入迷，看了眼顾知攘，他随即很是配合的“哎呦”叫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林敛熙说着，一滴泪直直落在剑簪上，“姐姐，二钱可好。”

　　“好，好，好。”摊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林敛熙心尖一疼，答应的这么痛快，亏了亏了，但依照经验，继续杀价摊主多半会翻脸，好不容易铺垫到这儿，除了老实给钱，别无他法。

　　她从怀中取出二钱银子，交到摊主手中，进入正题。

　　“姐姐，我兄弟二人头回进城，许多事还一头雾水，姐姐可有时间为我解答一二。”

　　摊主道：“小哥随便问，东西南北四方城，别问重黎江有多少条鱼就行。”

　　“姐姐说笑，”林敛熙擦去薄泪，留下泪眼，抿嘴一笑，“我看着街上许多人穿着打扮相似，是有什么讲究吗？”

　　“嗐，”摊主一甩帕子，“没什么讲究，我们黎州河运繁盛，时不常有游商来做生意，就他们现在穿的衣裳，今天一大早，有个布匹商带了几大箱来此，也不卖，就是送。只要保证连穿三天，见者有份。”

　　“唉，来晚了。”林敛熙惋惜的看了眼顾知攘，“不过姐姐，那布匹商为什么要做这赔本的买卖？”

　　“无奸不商，这商人都精着呢。”摊主身躯往回一收，啧啧嘴，再迅速往前凑过来，低声道，“听说是这两日，布匹商的大主顾要途经城中，这是为了让他以为这布好卖，以小博大呐。”

　　“布匹商好头脑，跟着他想必能赚些钱来。”林敛熙又惊又喜，急忙问，“姐姐，此番我带弟弟进城，就是想找一某事的营生，留他在人世多待几日。不知姐姐是否晓得，此时该去哪儿找这布匹商？”

　　摊主托起下巴想了想，“游商家当一般都在船上，你沿重黎江打听打听。”

　　“多谢。”林敛熙粲然笑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