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白衣少年》苏九则

96、生活磨合

　　苏生在走读后几次月考里的排名下降，总分下降。同学们好像觉得这样没什么，排名只是轻微地升降，谁的成绩不会波动起伏啊。大家看着这变化不是特别明显，连老师也只觉得这是正常的调整，但是苏生自己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学习。而这原因也不用猜，就是走读。
　　一下子从安定的学习环境转变到提心吊胆的恶劣环境里，任谁也免不了被干扰。苏生又是极度敏感的人，自家庭变故之后一点变化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忧郁不已。
　　但是他也正在寻找解决办法。
　　学习是分成术和道两个方向的。江泽已经把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他也很聪慧学完了。然而学习的道于他而言又变得模糊。之前是由于身处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五班学风优秀，班主任能理解和鼓励学生，更不要说还有江泽的无条件支持了。现在他又落入了苏父手里，他暂时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这件事对他有很大的影响。
　　苏生现在就是有些事能忍则忍。但是他实在过得太艰难了。磨合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
　　苏父刚开始还会洗自己的衣服。但久而久之就堆在那里，也不管。衣服都开始发臭。
　　苏生实在忍不了，说：“衣服该洗了。”
　　苏父无所谓地表示，“那你给我洗吧。”
　　还振振有词：“我们做父母的呢，一辈子都是为了孩子，都是为了你们啊！我上班是为了谁，养活我自己多潇洒。有了你，我才要上班。洗件衣服怎么了？”
　　两个人之前隔着苏母，隔着苏健，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一家人。他们之前可以疏离，毕竟父子关系很少是亲密无间的。再加上苏父一直在外务工，他们兄弟两人对父亲都是陌生的。现在苏生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转变。他们之间因此摩擦不断，连洗衣服这样的事情都会产生很大的分歧。
　　苏生没有答应，也没有动手。
　　苏父也只当他这副表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也不管他的态度。几次说过之后也不改。后面苏父就很久才换一件衣服，睡觉的时候熏得苏生根本睡不着觉。
　　苏生也没有很快妥协。依然是不洗，只洗自己的。他就是这种执拗的性格，认准的事情怎么也不会改变。就像当初确定妈妈不爱他，确定自己学习成绩下降是受了家庭影响。
　　两人干耗着，谁也没有改变。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这样细细碎碎的小事总是让他很烦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房东为了加大自己出租屋的吸引力，特意收了个二手的洗衣机，放在顶楼。由此苏父才愿意洗自己的衣服，反正只要丢进洗衣机里。进而他洗澡的频率才变大。
　　苏生只好对此长舒一口气。
　　可是事情不止这一件。
　　周末也不做饭，要是苏父没起床，午饭和晚饭都说不定没有着落。
　　苏生要自己起床煮粥才能吃上早饭。而且家里的卫生是他做的，碗也是他洗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来走读，而是来受罪的。周末只有苏父想起吃饭，才会带他去，否则都是自己解决。苏生本来堪堪够的零花钱又因为在外面吃饭有些紧。没事还总去李叔家蹭饭。
　　苏生在去和不去之间是两难的选择。而且往往是苏父已经在李叔家吃上，吃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打电话给房东，让他来告诉苏生。
　　他这一去不就正好赶上人家吃完饭，这叫什么事情啊。太荒谬了。
　　要不是一般都是在学校吃的，苏生怀疑自己会被他这种养法给饿死。
　　有一天苏父睡到傍晚才起来，是结结实实地从大早上开始睡起，睡到这个时候。早饭都没带煮一下的。
　　苏生那一天又想出去吃饭又担心花钱。最后觉得还是省着点钱花，就去菜市场买菜。
　　没想到家里东西不够，辣椒还有葱姜蒜，都没有。他只好把这各种配料买了，最后还是花了一笔小钱，也没省下多少钱。
　　他忙活了很久，终于煮好了饭。于是还算满意地去吃饭。
　　没想到他正要开始吃饭的时候，苏父突然走到他旁边。
　　他板起脸，显得很不高兴，“怎么吃饭都不叫我？”
　　苏生淡淡道，“你在睡觉。”
　　“我在睡觉你就不给我吃饭？”苏父无理地继续说。他拿好一双筷子，夹了那盘炒青菜，“嗯。味道还行，就是有点淡。”又夹了一筷子土豆片，“诶，你这不够烂。”
　　什么不做的人却好意思在这里挑三拣四。
　　苏生一点也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苏父坐好之后，大手一挥，“去，给我盛碗饭去。”
　　这种老旧的父子尊卑让苏生很是反感。他当然不会照做。李红家里不也是这样的吗？他才不管。
　　苏父见苏生不动，也知道有些事情叫不动他去做。也是心情好，他站起来自己去盛了饭，不过还是嘟嘟囔囔，对苏生的行为表示不满。总是这样，不懂怎么做一个听话的儿子。
　　吃到一半，苏父觉得这两个素菜实在是满足不了自己的食欲，挑剔道，“怎么不买肉？”
　　“我没有钱。”
　　回答得特别简单干脆。
　　苏父看看饭桌上的菜，说：“你妈不是给你生活费了吗？”
　　苏生只好耐心地解释，“没给多少，不太够用。”
　　“你啊，肯定不是不够用，就是乱花。”苏父自以为特别了解地说，“你这个年纪就爱大手大脚地花钱，我们赚多少钱都是不够你们用的……”
　　还是自以为是的说教。
　　一次好好的晚饭，又变成了这样令人厌烦的过程。
　　苏父还给他定下严苛的规矩：那就是周末也不能出去玩。
　　江泽有时候撒娇也没有用。
　　还有两个人也没什么话可聊。本来他生命里的大部分时间里没有他的参与。讲什么事情，苏父都是不了解的。别的父亲对自己孩子的成长乃至成绩都特别关注。而苏父则是死命强调他要成绩好，其他倒是漠不关心。
　　所以在这家里只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苏父按照他那种木讷安静的性格，在家里什么话也不说。要么就是一时兴起，对苏生进行一番说教。前者会把苏生闷死，后者让苏生心生厌烦。
　　他是真正被囚住的人，先是被囚在妈妈虚假的爱里，现在又被囚在爸爸为你好的说辞里。像是在过独木桥一样，他努力保持着自身的平衡，而不至于失控。
　　江泽对此也帮不上多少忙。也不是不帮忙，而是他根本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苏生想，即使知道了也应该无从下手吧。他自己都觉得无法改变现状分毫。
　　他是不会明白苏生的真正处境的。就他的生活环境是完全想象不出苏生所遭遇的一切。
　　他无条件相信苏生，所以苏生说好了就是好了。
　　苏生像是在一个没有信号的区域。家里被分成了两派，一个是苏母和哥哥苏健，一个是他和爸爸。
　　苏母偶尔打电话过来，却几乎没有提到过苏生。
　　他望着远方，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是真正的放弃吧？他早就明白，却还是要慢慢消化这样的情绪。
　　以前对家庭分裂特别恐惧，没想到临到头来反而没有当初那么害怕了。
　　本来就已经在泥沼里走过一遭，这些都经历过了。反正是彻底的失望，已经破裂了还怕眼前的疏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