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白衣少年》苏九则

26、最好安慰

　　他那时还没有太大的怒气，没有被冤枉而急于辩解的属于少年人的意气用事。他开口与不开口都是一样的后果，况且他选择了不开口。
　　然而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样就是对的吗？”那些无法向别人倾诉出口的微不足道的坚持，那些因为缄默而被随意中伤的苦痛，又凝结成了大团大团的乌云，笼罩在他的眉头，久久不散。
　　婷哥作为班长，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已经表现出优秀的能力——既为他证明清白，又没有让那个老师难堪。大概事情就是应该那样处理，苏生最后想。不然应该怎么样呢？他们班所有人为他据理力争，将这件事闹大，最好惊动校长。所有人都轰轰烈烈的抗争，为不公，最终取得胜利。
　　不是吗？守护公平与正义，哪怕和这整个世界对抗，哪怕这只是一件小事。苏生埋头，丧气地趴在课桌上。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江泽坐在他旁边，心里一阵揪心。他知道他看到的苏生像是只活在阴影一边的人，阴影或浅或深。他看过落寞的他，失意的他，自卑的他，更多的是略有忧伤的淡淡的他。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颗心已经这样——因为一件事会立马陷进很深的阴影中。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看到开心的他？
　　“师父——”江泽试探着叫他。
　　没有反应。只看到苏生瘦弱的背，安安静静的样子。
　　江泽是一个乐天派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从来都不会很难过。这是一种天赋，快乐可能在某些人看来是一种能力——需要培养，江泽就是天生具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面对这种事情很是无措。他的确害怕自己不会安慰人，会将眼前的人越安慰越难过。
　　所以没有犹豫，江泽将手轻轻放在苏生的背上。初春天气，苏生穿着一件加绒的黑色卫衣，与肌肤只有一层之隔。手心的触感格外清晰，苏生心里一惊。这动作太过突然，苏生其实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并没有听到江泽那句小心翼翼的轻声叫唤，但是他知道是他，手臂伸过来的方向以及很熟悉的气息。
　　“江泽。”苏生闷闷地叫了一声。
　　“嗯。你中午和我一块去吃饭吧？”江泽看着眼前因为难过失落而仍旧一动不动的人儿，心里泛过一阵酸楚。
　　“好。”苏生侧过头看向江泽应答了。
　　上课铃声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适时地响了起来。老师按着计划中的进度继续讲着课。班上的同学都收回了心，转而认真听课。苏生也拉回了心绪，由于是语文课，他听得漫无目的。飘忽的眼神落在了窗外的绿树上，又落在了江泽的侧脸上，兜兜转转地才又将目光重新放在黑板上。
　　他突然闪过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想法：江泽怎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这么好看？奇怪。这家伙的基因如此地招人嫉妒，长大更是了不得了吧。
　　下课大家依旧叽叽喳喳讨论刚才那件令人愤愤不平的事情。一些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也听得义愤填膺，不少人更是激动地放话，“那些狗儿子，爸爸这就去收拾你们！”
　　婷哥又来苏生座位旁边，打算安慰他一番。她絮絮叨叨讲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要不是怕给老金惹麻烦，管他们怎样叫嚣，我们还是会杀过去给你报仇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惋惜。
　　是啊，苏生又何尝不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只是，只是——明明自己站在对的一方，为何不能讨到自己要的公平？
　　一上午的课一转神就结束了，把所有的同学都饿得饥肠辘辘。大家各奔吃饭的目的地，一点也不带拖沓。
　　两个人什么也没带，也出了教室。他们混在了人流中间走出了校门。这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其他时候无不是和着众人一起。
　　苏生走在半路上也没有想明白怎么就答应了，真是有够随便的。他其实有一丝紧张，又有一丝期待。他已久未走出自己的心灵牢笼中，又何谈走出这校门？
　　而江泽想的就简单多了，带师父散散心，顺便增加独处的时间。真是一石二鸟，自己赚大发了，他心里不由得窃喜。一路上他们漫漫地聊着。即使苏生心情不佳，他们聊得还是很顺畅。
　　你能想象一个人总是不知疲倦地谈论他知道的一切，以很快活的语气吗？再不然就是讲他喜欢的东西，讲得眼睛闪闪发光。有时候又带点轻狂的骄傲的语气，嘲讽败在他手下的篮球场上对手。
　　俏皮的连苏生这样冷面惯了的人也难以保持自己不笑。苏生的感知能力和知识面的广博，也使他能够接受江泽讲的一切，就是没有经常接触的篮球也在听了几句之后还能回江泽一句半句的。
　　可以说是“话投机”，两人相谈甚欢。
　　微微的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肩膀上，细细碎碎的光浮动。天湛蓝澄澈，干净地一丝不苟。绿树成荫，目之所及，满目春光。一个人笑得肆意狂放，另一个人面带微笑。这真是极好的天气！
　　江泽七拐八拐带着苏生绕进了一条小街，接着进了一家牛肉面馆。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基地，也不算是十分特殊的地方。只不过江泽在这里吃面的时间也算是蛮长了，是个地道的熟客。他的确知道这家店什么口味的牛肉面最好吃，又是怎么调酱料才使面更加美味。
　　两人坐定，江泽帮着苏生一并点了餐。
　　等面间隙，江泽终于谈起了学校发生的那件事。他第一句讲的就是，“你是对的。”
　　苏生看向江泽的眼睛，里面是坚定的信任。他其实没想到江泽会这么说，毕竟也许会帮着他一块骂13班那群人和那个班主任，也许会劝他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是怎么样的人才会一语触及他的心，如此精确而无半分犹豫。
　　“你放心，我会为你，为我们班讨回公道的。”江泽很是自信，“师父啊，我这个徒弟可不是白收的。我呀，可是出你意料的能干。”
　　苏生鼻子一酸，眼睛热热的，终是一笑，“好啊。为师等着享清福。”
　　面一来，江泽忽的狡黠一笑，“我们比赛吃面吧，看谁吃的快。”
　　“好。谁吃的慢罚模仿一种动物，赢的人来定。”
　　“那么，一二三，开始啦!”
　　于是乎，面馆里可以看见两个傻子飞快挑起面条，大口大口地吸溜面条。
　　最终还是江泽更快一些。他“啪”地将筷子放下，得意洋洋地说，“学猪叫吧。”
　　苏生很认真，无奈不会，越学越笨拙，看着格外好笑。
　　江泽损他，“现在变成真的猪了。”苏生气呼呼的，不理江泽。
　　没过一会儿，两人又聊着别的话题了。先前搁在心里的事情虽然没有解决，却好像真的烟消云散了。苏生的心比没发生这件事之前还要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