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两条鱼

5、无责任番外五

　　林燊一觉又睡到了大天亮。他厌恶死自己这个三岁的身体了，除了吃和睡，什么都做不了，跟个废物没两样。

　　窗帘没有拉开，冬日暖阳隔绝在外，屋内有些昏暗，林燊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边上的桌子。

　　陆炎背对着他坐在桌子旁，手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林燊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这动作让陆炎意识到林燊醒了，他手上一顿，接着，转过身来，笑了笑：“醒了啊？”

　　“嗯。”林燊点了点头，探过身去，“你在做什么？”他看到了装着头孢药片的盒子，“你生病了？”

　　陆炎捡过林燊的衣服扔了过去，衣服盖住了林燊的小脑袋。“天冷，快把衣服穿上。”陆炎没有回答林燊的问题。

　　林燊还想探头去看，被陆炎一手按在脑门上。

　　“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去，我给你弄个荷包蛋。”陆炎道，说着，他又转过身去鼓捣他的东西。

　　林燊有些笨拙地套上毛衣，穿上羽绒服。

　　他屁股挪到床边，两脚悬在床沿伸长脖子向下看了看。床比较高，他再一次咚一声跳下床，然后光着脚向卫生间小跑去，经过陆炎的时候他特地扭头去看，只见陆炎正把一张白纸仔细地折叠起来，右手边是一个多年后会被淘汰的儿童小刀。

　　一板头孢放在盒子旁，少了好几片。

　　林燊莫名不解。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桌面已经被陆炎清理得干干净净。

　　陆炎摆上了荷包蛋。

　　“他呢？”林燊坐下来，问道。他偏过头，望向走道那头的铁门，铁门紧闭着。

　　“去找老七了。”陆炎坐在林燊对面，他笑了起来，“别看了，外头锁着呢，早上他连我都不放出去。在把你脱手之前，他不会允许任何地方出现差错。”

　　“防着你呐。”林燊随口感慨道，他想到昨晚那酒鬼暴打陆炎的模样，便把自己的安危放到一边，满心想的都是应当如何逃出去，报警解救陆炎。

　　陆炎拿起一本书，非常平静，仿佛昨天被暴打已经是很遥远的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快吃吧，吃完我做个魔方给你玩。”

　　“魔方？”林燊讶然。魔方还能自己做？

　　陆炎翻开书，漫不经心地看起来：“我可以用扑克牌给你做魔方……”却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头从书本上抬起来，道：“啊，你才三岁，不会玩。我把杂志的封面撕成几块，给你当拼图吧！”

　　林燊：“……”瞬间有种被人当弱智的感觉。

　　陆炎还真就撕了一张杂志封面给他玩。

　　看着被撕成十五块的美人头，林燊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向陆炎坦白他其实是一个“天才”。

　　“天才”林燊拒绝玩如此幼稚的“拼图”。不得已，陆炎找出一副扑克牌，教林燊算数。林燊挺想叫陆炎不用管他，毕竟昨天在陆炎出去后，他也是一个人被酒鬼扔在这个房间里，独自度过了近十个小时。但陆炎一片好心，他不好拒绝。

　　当然，他会乖乖让陆炎教他算术，根本原因是他怕陆炎发现他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

　　无聊“学算术”的时候，林燊暗搓搓地想，要是告诉陆炎他是平行世界穿越过来，只不过身子缩小成三岁的状态，其实他已经十八岁了，会不会把陆炎给吓傻掉？

　　当然，想想罢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还是不要吓唬小孩了。

　　时间缓缓过去，墙上石英钟的时针从“9”渐渐移动到了“5”。这期间，林燊曾试图趴在窗口大喊救命，但被陆炎制止了。

　　“喊救命有用的话，我早逃离这里了。”十岁的陆炎脸上露出了超越年龄的讽刺笑容。他耐心地哄林燊：“乖，我知道你其实很害怕，不过相信我，他不会把你卖掉的。”陆炎把昨晚睡觉前那句安慰的话又说了一遍。

　　林燊的反应和昨晚一样，吸了吸鼻子，不过这次没有他看向陆炎，而是盯着安装着结实防盗网的小窗，狠狠攥紧了拳头。

　　……

　　黄晓鹏回来了。不早不晚，恰在石英钟敲响五下的时候。

　　太阳即将西下，漫天霞光血染半个天空，这血色，从窗缝里挤进来，穿过遮挡的帘布，洒在昏暗的小屋里。

　　听到开锁的声音，陆炎和林燊都站了起来。

　　黄晓鹏哼着歌，摇头晃脑地走进来，不忘转身关门，并再次拉上铁链，将门锁死。

　　陆炎突然把林燊抱起来，放在床上。自己则小跑着出去，来到充当小厨房的过道上。

　　果不其然，黄晓鹏一脚朝陆炎踹去：“混账东西！怎么还没煮饭？”

　　不过傍晚五点而已，此时并非往常的做饭时间，谁能想到今天黄晓鹏会这么早回来。陆炎老老实实挨他一脚，靠在墙角低着头没有吭声。

　　林燊听到陆炎又被踢的声音，赶忙从床上跳下来。不过还不待他跑出去，黄晓鹏就晃进来了。

　　中年男人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站在门口斜睨了林燊好一会儿。就在林燊以为他又因为喝酒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这家伙笑了，嘴角咧开，露出恶心的大黄牙。

　　“乖孩子，”他说道，边说还边走过来，站在林燊面前，俯下身去拍了拍林燊的小脑袋，“真乖。”看起来，他对林燊不哭不闹的表现极其满意。

　　见到林燊，他仿佛瞬间有了好心情。当然，他喝了几两黄汤回来本就颇为愉悦，而这愉悦在见到林燊后显而易见地更上了一层楼。

　　林燊明白，在这个酒鬼眼里，自己就是一块可以换钱的金元宝。也不知道这家伙跟老七达成了什么协议，竟一副已经将他卖出去拿到了钱的兴奋状态。

　　“小混账！”黄晓鹏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他高呼正在过道处做饭的陆炎，“去把我的酒拿过来。”

　　陆炎咚咚咚地跑进来，两手滴着水，指尖上还粘着几粒米。他面无表情，转身就朝冰箱走去，显然已经对黄晓鹏在外喝完酒，回来还要继续喝的这个习惯极为熟悉。

　　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啤酒，顺手再拿出同样放在冰箱里的启盖器，陆炎“滋啦”两声，把啤酒瓶盖全部打开。

　　林燊站在床边，看着陆炎瘦小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哼着不着调歌曲的中年男人，气得直咬牙，他恨不得扑上去咬那男人一口。但实际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真的如三岁孩童一样，乖乖地站在，一动都不能动。

　　陆炎把啤酒放在黄晓鹏面前。

　　黄晓鹏抖着腿抓起一个酒瓶子直接吹瓶。

　　陆炎后退一步，像个小仆人一样低低说道：“我去做饭了。”

　　黄晓鹏没理他。

　　陆炎小心翼翼地向林燊招了招手。

　　林燊一见，赶紧小跑几步，窜到陆炎身边。陆炎一把抓住他的小手。

　　黄晓鹏尤在摇头晃脑地喝酒，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两个。

　　陆炎赶忙把林燊牵到了外面。一进入那狭窄的过道，陆炎便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松开林燊的手，但接着就搂住他小小的肩膀，将他往炉灶前带。

　　在家喝酒的黄晓鹏就像一个疯子，往往前一秒还在悠闲地唱着歌，后一秒却会突然大吼大骂，恶劣起来会打人。

　　陆炎知道黄晓鹏想把林燊卖个好价钱，无缘无故揍他的可能性比较小，但他不敢赌。

　　“呆在我身边。”陆炎弯下腰，压低声音对林燊说道，示意他不要乱走。说完后，转身取过电饭锅内胆，麻利地继续淘起米来。

　　因为陆炎这一天和林燊一起被关着，没办法出去买菜，他便用堆在墙角的几个土豆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给黄晓鹏端去。自己则和林燊蹲在这小小的过道里，就着一碟榨菜喝着白米粥。冰箱里倒是剩了几个鸡蛋，但他不敢进去拿。

　　黄晓鹏喝完那瓶酒，又开始叫唤陆炎了。

　　陆炎拍拍林燊的脑袋，示意他不要跟进去，然后便一路小跑，结果还是被无辜踹了好几脚。什么“这么慢干什么”“想造反啊”……黄晓鹏已经喝得大醉，吐字都不清晰，但打人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林燊贴在墙角站着，听着里边的打骂声，又一次恨自己的无能。明明已经十八岁，却偏偏变成这种三岁幼弱的样子，反而需要一个十岁小孩的保护。他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屋内的打骂声消失了。“拿酒去！”黄晓鹏恶声恶气。

　　林燊听见陆炎再一次开冰箱的声音。而黄晓鹏，大概在吃那土豆丝，一边咀嚼一边又哼起歌来。

　　“拿个酒也这么慢！”喝得醉眼朦胧的黄晓鹏反手照着陆炎的脑袋瓜子就是一下。

　　陆炎没躲，老老实实地挨这一巴掌。

　　黄晓鹏又开始喝酒了。他抓起陆炎给他的酒，“咕噜咕噜”不要命地往肚子里灌。

　　陆炎盯着他不断滚动吞咽的喉咙，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退出了门，退回了过道上。他面色如常地冲着林燊笑了笑。

　　林燊终于忍不住无声落泪，积蓄在眼眶里的泪不要钱似地拼命掉。他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是遭受了多少苦难，才能把自己伪装成这副强大的模样。

　　“别怕别怕。”陆炎蹲了下来，他以为林燊是在害怕，“昨天你不是挺勇敢的嘛！”在陆炎看来，林燊被黄晓鹏带回来这段时间里，一直不哭不闹，说起话还像小大人，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不懂事罢了，现在哭成这样，肯定是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陆炎将林燊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地哄他。

　　夜渐深，很冷，狭窄的过道好像冰窟，水泥地板透着寒气，空气也如寒刃般扎人。陆炎抱着林燊靠坐在墙角。房子外呼号的寒风夹杂着万户千家隐约的电视声吵闹声叫骂声……

　　过道那头敞开的小门里，黄晓鹏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长臂一伸，“乓啷”一声弄倒了桌上的空啤酒瓶。

　　而林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晓得，陆炎的怀抱很温暖，热气透过陆炎的胸腔贴在他的身上，他的耳边是陆炎那平稳好闻的呼吸气息……

　　突然，“着火了！我们快逃！”陆炎的声音爆炸似地响起。

　　林燊猛然惊醒。惊醒的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陆炎抱到了栓着铁链的铁门边。而黄晓鹏所在的那个屋子，火光冲天！

　　红色的火焰刺激着林燊的双眼，火舌像拥有生命的恶魔扒着房门向过道延伸，里面是什么光景，已经完全瞧不见，热浪一阵又一阵。

　　林燊脑子瞬间就一片空白，但接着，他又看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液化气罐，刹那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想去搬那液化气罐，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有三岁。

　　陆炎一把抓住林燊。

　　林燊这才看到陆炎正拿着一串钥匙开那挂在铁链上的锁头。

　　钥匙哪来的？

　　林燊震惊地看着陆炎。

　　不过未待他多想，陆炎已经开了门，拖着林燊飞奔了出去。

　　“着火啦——着火啦——”陆炎疯狂地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