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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煤球与小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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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小煤球,他叫伏黑惠。
为什么他是个煤球?当然是因为他祖上都是煤球啊,他们这种灰尘精灵从来都是群居生物,专门挑选许久无人居住的屋子生活。灰尘精灵们外表像一个个会走路的小煤球,实际上,他们在民间故事里被叫作“灰尘君”,擦碰之后化为尘,炭渣和黑色灰尘就是他们的本体。
其实有些小孩子是看得见他们的。
走廊拐角的地方小煤球!他们跑的好快!
这些话从孩子口中说出来,也大都会被大人们笑着回复一句“这孩子又胡乱说些什么”给糊弄过去。
在大人们眼里,这分明只是幼童的奇思妙想,孩子手上被喊作“小煤球”的,不过是房间放置许久、因无人打扫而积攒出的陈年旧灰罢了。
五条悟当然不是普通孩子,他的眼睛比同龄人更通透,让人莫名想到刚学会拿彩笔的孩子在画纸上认真画出的蓝天。现在他的视线越过收拾阁楼房间的老仆,能清楚地看到窗边墙壁上那个用力往上方爬、却滑稽地一次次滑落至墙角的小煤炭。
好像一只落单的小羊,五条悟想,上周五电视上播的纪录片,动物迁徙时羊群飞奔渡河,而笨拙孱弱的羊犊总是落在队伍最后面,让天敌们猎杀分食。
不过,他才不是残暴的侩子手,虽然是最强,但他也不想随意去欺负这种脆弱无害的生命。
小悟同学觉得这个小东西笨死了,爬墙速度比别的球慢就算了,那火柴棒似的手和腿还止不住地发抖,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他偶然对视,又被他吓得往下滑落了一大截。
五条悟心里翻白眼,干嘛这么怕我,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真,笨。
悟小朋友简直想把这两个字贴在那个小煤球身上。他随意寻了个借口支开老仆,关上房门,再关掉房间的灯,一步步逼近角落里的小煤球。
如果冷汗有实体,五条悟怀疑他可以从这个小煤球的身上接住小半桶。
小煤球被他的动作吓得忘了要向上爬,只顾着极力将自己蜷缩在墙角,仿佛如此他便能够隐身于黑暗中。这是灰尘精灵的天性,他们趋暗避光,缝隙和角落处都能藏身。
但惠小煤球几乎能确定了,身前这个蓝眼睛的男孩儿在暗处也一定看得见他,那个幼崽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一直盯着他呢……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把自己碾碎?惠小煤球心中十分忐忑,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如果就交代在这里,那也太憋屈了。除了这房子,其他地方他哪儿也没去过,有经验的老煤球告诉过他,天地远大于眼前这几尺间,等他们集体搬家时,还能走到云里,去摸摸温柔的月光……
刚变成实体没两个月就要被可怕的人类幼崽碾死了吗……惠小煤球在煤球堆里也才是个半大孩子,这么一发散思维,简直要被自己的设想吓哭了。
都怪自己平时不爱锻炼,不然也不至于一紧张就连爬墙都不会了,唉……惠小煤球最后垂眼暗骂自己。
五条悟眼看着这个小煤球的表情从害怕到悲戚再到自责,觉得还挺有趣,他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开无下限,伸出手想逮住这个笨家伙。
小煤球看见一只手朝他伸过来,本来就炸毛的身体瞬间又像通了电一样竖起更多汗毛,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短暂思索后,他决定……消失之前好歹也挣扎一下吧?
于是他张大嘴巴,极其凶狠地咬向这个讨厌的人类幼崽。
诶?
什么嘛,根本咬不到……
惠小煤球视死如归地闭上眼,他以为自己要灰飞烟灭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被碾碎,却有种失重腾空的感觉。
一睁开眼,惠就对上一双兴味盎然的蓝眼睛,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直愣愣发呆的自己。
好漂亮的蓝色,惠有些不合时宜地想,他的眼睛几乎要融进月光里了。
惠莫名就不那么害怕了,在他的认知里,月光温柔,美好,散发着含蓄的善意,毕竟能与黑暗共存的光才最强大,谁能抗拒美而强大的力量呢?
惠小煤球呢,很怂,他觉得自己打不过这个男孩儿。
虽然眼前这个确实只是人类幼崽没错,但惠可以敏锐地感知到,这个幼崽绝对不一般,或许比自己见过为数不多的成年人还要强……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要么逃跑要么直面被碾碎的结局,现在逃肯定逃不掉,而后者……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要碾死他的迹象?
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与五条悟的手心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他是让人拎在半空的状态,并没有被对方触碰到——这便是他觉得眼前这个幼崽很强的原因之一,若非惠本身即是一种超现实的存在,他绝对不会相信普通人类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别的不说,小煤球的危机意识极其敏锐,他感知到对方并不想伤害自己后,反而多了一丝底气,于是便也不再费力气挣扎,只是瞪着这个人类幼崽,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五条悟似乎知他所想,男孩坏心眼儿地眯了眯眼睛,抓起小煤球放进自己左手心,然后把右手盖在上面。
“呼——”惠周身黑压压的,一阵湿润的风将他吹得四处乱撞。
原来是悟小朋友将手指开了一出缝隙,正往缝中吹气。
太恶劣了!惠一边被吹得翻滚一边气呼呼地骂人。
片刻后五条悟停下来,正当惠以为这个白发蓝眼的幼崽又要打什么坏主意时,对方却捧起他,缓缓地将他隔空送到了房间上方。
惠愣了一下,他回头俯瞰男孩儿,对上了男孩染上月光的脸。
一侧是光,一侧是影,空气中若有透明的雾气,半明半昧地掩住这个白发小孩儿的情绪。
惠看不懂这个人类幼崽,但他觉得对方有点孤独。
前辈们好像说过,每逢暮秋时节,月下时常会生出白雾,茫茫一大片铺在地上,那是人们只在夜晚吐露的寂寥。
这个幼崽也会这样吗?
身体又被抬高了一些,小煤球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地爬进墙缝里。“
“笨死了。”
房间空落落的,男孩儿轻轻的一声叹息仿佛就已经填满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