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红楼]十三福晋晴雯》清供

24、田庄偶遇

　　当夜，晴雯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晴雯回到了曾经贫苦的家中。

　　晴雯原本生在离京不近的一个小村镇中，家中只有几亩薄田，院落极小，房屋也低矮。

　　只不过梦中，晴雯重回四五岁时模样，因而才不觉这房屋低矮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晴雯跨过门槛，向屋中走去。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人，就躺在屋里的一张小塌上。

　　晴雯心底涌起一阵悲凉，走上前去，看着塌上的人。

　　塌上躺着的，是一个瘦削的女人，因为久病，曾经乌黑的长发已经变得枯黄，脸色也一片灰败。

　　但即便如此，女人的容貌依旧出众。

　　想也知道，若是康健，该是怎样的美人。

　　晴雯的眼中溢出泪来。

　　幼时看见这一幕，尚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又岂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人病到这一步，才真是油尽灯枯，回天无力了。

　　“别哭。”

　　榻上的女人伸出枯瘦的手。

　　尽管知道这是梦，晴雯还是拼尽全力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不哭了，娘好好的，守着我们晴雯。”

　　母亲的手轻拍着晴雯的后背。

　　窗外响起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我就说这样的中看不中用，你看怎么样了？你们小子就贪个漂亮新鲜的，全不知怎么过日子。当初我相中村东头何家的姐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偏你相不中，娶了这么个病秧子进来！”

　　“娘你别说了，难不成我娶她时也知道她如今会生病？”

　　“猪油蒙了心的！说你两句你有十句等着，你老娘不是为了你好？里头那个若是生了哥儿也就罢了，如今不过就生下一个赔钱货，倒叫我们一天三顿汤药供她！”

　　外面的声音拔得老高，丝毫没有避讳屋里的人。

　　晴雯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

　　这时外头的人又说道：“依我看，她也活不了几日了，何必再吃那苦药？她也受苦，银子也受苦。我们仁至义尽，再伺候她几天，等她去了，就把那赔钱的卖了，也再好给你填一房，咱们家可不能绝了后。”

　　母亲放在晴雯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扣紧她的后背。

　　晴雯转过头，看见母亲唇缝里透出一抹嫣红。

　　母亲将手伸进衣襟，解下了系在颈上的一枚玉坠，系在了晴雯的颈上，又拢好她的衣裳，将玉坠细细藏好。

　　“我的儿，你记着，你是娘的女儿，你随娘的姓，你姓风，”

　　“娘！”

　　晴雯倏地睁开了眼睛。

　　麝月听见动静，举着蜡烛，往这边走来。

　　“做噩梦了？方才听你又是哭又是喊娘的。”

　　晴雯从枕下拿了帕子拭眼泪，点点头道：“醒来倒是什么也不记着了。”

　　虽这样说，梦里的事晴雯却一点也没忘。

　　那个梦不像是梦，反倒像是她小时的事。

　　“不记得也好，省得白日里也伤心。”

　　麝月正说着，袭人掀帘走了进来。

　　她常日里服侍宝玉，有时夜里便在宝玉屋里一张小塌上歇着，过来的便比麝月晚些。

　　“宝玉叫我过来瞧瞧，给你送杯茶来，说怕你魇着了。”

　　“有劳姐姐了。”晴雯接过茶，谢过袭人，反而不提宝玉。

　　袭人看了她一眼，方回了宝玉屋里，几人各自睡下，一夜无话。

　　惟有晴雯躺在床上，心中愈发觉得自己的姓氏有些蹊跷。

　　她在贾府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可却从没听说有人姓风。

　　可见这姓氏并不常有。

　　当初娘留下这句话，就撒手人寰，再未来得及叮嘱她旁的事。

　　晴雯只知外家姓吴，母亲却姓风，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如今即便晴雯自己想查，吴家除了吴贵，其余的人也已都不在人世。

　　思及此，晴雯一宿也没睡安稳，第二日一得空，便来到黛玉屋里，问起她可知有人姓风。

　　“风姓之人虽不常有，但祖上姓风的却不少。伏羲之父燧人氏便是第一个以风为姓之人，风氏共有十部，后分散于中土各地，有的姓姜，有的姓姬，也有姓任、姓韦的，几十个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不过当今世上若真有姓风的，必是燧人氏嫡系后人，再无旁支了。”

　　黛玉饱读诗书，野闻杂记也知晓不少，晴雯求问，她倒是罕有答不上来的。

　　“这燧人氏有何过人之处？”

　　黛玉抿嘴一笑，“那可当真说也说不完了，不过有一则，是一定要说的。”

　　晴雯立刻坐得端正了些，道：“愿闻其详。”

　　“你可知燧人氏如何得此名？燧又是何意？”

　　晴雯道：“当与火相干。”

　　“正是了，燧人氏钻燧取火，上古之人方食熟肉，若没有他，我们如今也如野人一般茹毛饮血，都是说不准的。”

　　“这虽好，放到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了，可见风氏没落。”晴雯想起母亲去时之凄凉，不免慨叹。

　　黛玉听了，摇头道：“非也非也，风氏虽不兴旺，可也远没有没落。我在扬州时，常听人说，皇家子孙好寻访名士、相士，以观气运。都道若能寻到风氏一族，便可知自己有无帝王之相。这话虽狂悖，但却可知风氏一族的过人之处。便是钦天监，恐也要承其一声祖师才行。”

　　晴雯听了半日，虽觉黛玉将风氏说得神乎其神，可到底也寻不见风氏踪迹，心下不免失望。

　　且占卜、看相之事，晴雯又一窍不懂，若她真是风氏后人，可见这本事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何况晴雯也不记得，当初母亲有这等本事。

　　想来也不过是后人杜撰，将三皇五帝说得如神仙一般。

　　不过晴雯本也不指望自个儿的身世能叫自己飞黄腾达，否则当初她娘早知自己是风家人，又为何不去投奔，反落得那样的下场？

　　因而晴雯虽有些遗憾，可到底也并未因此伤心。

　　……

　　一个月后。

　　林如海进宫面见了皇上，不日便要去任上。

　　贾母念在黛玉与其骨肉情深，方许了黛玉亲自为父送行。

　　宝玉向来与黛玉形影不离，闻言自然也要同去。

　　宝玉房里人多事杂，因此袭人留下看管屋子及小丫头们，并未随行。

　　晴雯与麝月二人因一个与黛玉好，一个侍候主子妥贴，便随了宝、黛二人同去。

　　一行人预备将林如海送至京郊，歇息一宿，第二日再分别。

　　黛玉心知晴雯尚未去过自己那庄子，便将落脚之地选在了那里。

　　一干人等到了庄子时，天色尚早，不到晚饭时候。

　　众人知黛玉与林如海必有话要叙，因此只留了宝玉作陪，其余人等，便各自在庄子里游玩起来。

　　晴雯与紫娟二人在庄子里寻了一个农户家的女儿说话，打听庄子中事。

　　农户家的女儿起名没什么讲究，村子里的人都叫这女儿兰姐儿。

　　“你说哪儿的菜蔬长得好？我倒知道一个地方，只是那块地叫几个厉害老婆子看着，寻常不叫人摘的。”

　　晴雯明知道缘故，仍旧问道：“她们为什么不叫人摘？”

　　“说是单给贵人一个人吃的，等长成了便要掐了尖儿送去的。依我说，那瓜儿菜儿的什么金贵东西？再好能有鱼肉好？不过是城里贵人贪新鲜，换我们这样人家，倒想换几斤肉吃呢！”兰姐儿手捋着辫子，说道。

　　这时紫娟说道：“带我们去瞧瞧，我们府上公子小姐最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管它什么好的，拿银子换就是了。”

　　兰姐儿心说城里的惯会败坏银子，但又不敢直说，只得带着两人去了。

　　到这时，晴雯才亲眼看见自己在庄子上的那块地。

　　春儿爹选的地不过几丈见方，然其上所种菜蔬却如晴雯在书上看的一样，种类齐全。

　　地里的菜蔬个个生得水灵灵的，甚是喜人。

　　且这块地头上，还以圆木盖了一处小屋，专供看管之人居住。

　　见晴雯几人来了，屋里的婆子便忙跑了出来，两只眼睛盯人盯得紧紧的，仿佛生恐有人偷拔地里的东西似的。

　　晴雯见这情形，莫名想起前世芳官儿的干娘，一时便觉好笑。

　　不过有这样一个婆子看着，想来地里的东西是不会丢的。

　　晴雯正想说些什么，不料远处却响起马蹄声。

　　她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群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便往这边来了。

　　“今儿可热闹了，想是宫里的贵人来了！”兰姐儿常日在庄子里，知道什么人才能在此处打猎，不由道：“只是庄子就这么大，才来了道员老爷，又来了皇子皇孙，要是招待不周，咱们哪里担待的起？”

　　正说着，一群人已经纵马闯了进来。

　　这些公子王孙，平日里游猎，为了追一只兔子，尚且能够践踏农田，此时进了别人家的庄子，也如入无人之境。

　　只不过这些人碍着一旁有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两个讲规矩的，方才收敛了些，并未让马跑进人家田地里去，只在院落里转悠了一圈。

　　晴雯见有外男，便低着头立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乱看。

　　反而是闯进来的年轻王爷、公子们，都将眼睛放在了她身上。

　　“她怎么在这？”胤祥见状不由暗道不妙。

　　“谁在这？”四阿哥胤禛看向胤祥，神色疑惑。

　　过了一会儿，胤禛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晴雯，又看了看胤祥，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怪道那日说自己无心婚配，原是要有心仪的姑娘了。

　　只是这姑娘看着出身不高，若做正福晋，皇阿玛定是不会答允的。

　　想到这是老十三看上的人，胤禛也不愿其难堪，于是便说道：“我方才见院外有不少马车，想是有外放的官员在此处落脚，咱们贸然闯进来，难免叫人诟病，不若叫人通报一声，拜会拜会。”

　　说着，胤禛便指向晴雯，道：“就有劳这位姑娘通传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