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26、隔世相逢

　　舞池里的圆舞曲已经演奏至了某个酣畅淋漓的华章。

　　叶岩被泽西领着旋转了一圈，二人终于来到某个远离中心观赏台的角落，不停旋转的彩色灯光下，叶岩被他的动作带得跳错了一拍，“早知道就找我那些聪明的女同学来应付现在这个场面了。”他低哼了声说。

　　叶岩自然听出了他那句话里话外对她的嫌弃，但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和他跳舞的，所以她抿唇淡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见她不搭理自己，泽西扯了扯嘴角，继续又说：“你刚才看见我父王时在发愣，在想什么？”

　　“他看出来了。”叶岩顿了下，抬眼和他对视，表情十足认真，“我不是她。”

　　话音落，泽西难得沉默了下，流转迷离的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和凯瑟琳王妃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同样的瑰丽和精致，他穿着一件蓝丝绒的衬衫和修身的黑色外套礼服，像是一位真正的帝国王子。

　　“你还记得那个小姑娘吗？”叶岩决定打破沉默。

　　“很模糊，”泽西缓缓摇了摇头，“只记得她喜欢穿白色的公主裙，笑起来就像个小太阳。”

　　“那你觉得你的父王是怎么认出我的？”多半是刚才与那位君王的对视太过惊险，叶岩仍沉浸在巨大震惊的余波里。

　　“她是外族人，和你一样都是黑头发，从理论上说，你们的外形已经很接近了。”泽西低声说着，忽然又停下来打量她的脸，“也许是她长得比你美比你可爱？”

　　泽西不愧是宇宙级别的钢铁直男，叶岩听他这么说，险些没当场把高跟鞋给扭断摔去对方的脸上，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翻脸，而是看似云淡风轻地回怼道：“也是，如果你是个女孩子，想必王都的军事学院里就没有瞳姐什么事了。”

　　泽西：“……”

　　也是在这个时候，白修尔忽然向他们的方向舞来，他同样揽着一名相貌标致穿着条紫色裙子的高个女孩在翩翩起舞，在转圈的瞬间，他巧妙地向泽西递来了话：

　　“已经准备好了，飞机会在半个小时后出发。”

　　“作为舞会的正主，你离开了，真的不会有人发现吗？”叶岩低声问。

　　“在王室的社交关系中，任何的晚宴舞会都不过是权贵们用来交流的工具，至于正主在与不在，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重要。”泽西抿了抿嘴角，“只要你的理由足够具有说服力。”

　　“你看起来很有经验。”

　　“诺布尔家族就像是一棵大树，外表枝叶繁茂，根系却是盘根错杂，哪怕是我，也有绝不可撼动和触碰的地方，这是我的曾祖父在世时常说的话。”泽西压低嗓音说，这一瞬间，他年轻的面庞上忽然涌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相配的成熟感。

　　“要准备走了。”泽西见她失神，再次给她递了个眼色，接着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心，“你先离开，我随后就走。”

　　“好。”

　　.

　　舞池所在的大殿由一条深长的石质走廊连接向王城的中央，透过走廊内的风格精巧华美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见廊外那条自西向东流经的名叫恒芙河的人工河。

　　宽阔的河面璀璨如绿宝石，偶尔会掠过几只黑色的飞鸟，想必这就是泽西当年提到过的专属于国王的那五百多只黑天鹅。

　　但叶岩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情去观赏这罕见的黑天鹅，趁着四下无人，她提着裙角，握紧了手里那只内中藏着外形与红酒开瓶器无异的密钥的小巧珍珠包，步履匆匆地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就在不久前，正正已经将王城的卫星图以最高精度的版本加载入了她的意识域中，只要按照之前设定好的路线，她会在二十二分钟后抵达王城的南屏私人机场。

　　一阵风吹过荡漾起河面的涟漪，随即，有人在后面将她叫住了。

　　“西尔维娅？”

　　叶岩锁眉，脚步当下停住了，西尔维娅正是那个前外交官小女儿的名字，虽然自己确实是顶替了西尔维娅的身份来到这里，也记熟了关于她的材料，但是……

　　“你好。”叶岩屏息转身，她的嘴角牵起，故作姿态优雅地提起裙角，正准备向身前人打招呼。

　　四目相视的瞬间，叶岩只觉脑中猛地炸响了一声惊雷，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抓着那只珍珠包的手指也骨节泛白。

　　眼前人的模样，居然是……林恩，或者说，是真·男人版的林恩？

　　此时此刻的他穿着藏青色的修身军服，黑色高帮军靴，显然并没有参加刚才的那场舞会，而是临时从什么地方赶过来。

　　但这，又怎么可能？她眯着眼下意识地回退，却见那个高挑如男模的人原本扬起的嘴角骤然又低了下来。

　　“西尔维娅？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眼前人快步走了过来，口吻温柔地说。

　　“姐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能是真的遇到存在于这个时空里的林恩了。”意识域里，正正的声音同样透出惊讶，但他接下来的话却犹如是一句谶语，“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相同的人，在永不相交重合的时空里，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难道，这真的就是所谓命运吗？如果真的是，那它该是多么大的力，才会让他们的相遇直犹如隔世重逢。

　　“你是？”叶岩晃了片刻神，她一手扶着额头，慌措中仍没忘记在慌乱中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对不起，我在离开王宫后不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

　　“我是雪恩，小时候教你马术的雪恩呀。”他比了个手势，眼神里有过往的浮光闪动。

　　“对不起。”她再一次重复，只不知这声久违的话究竟是对着面前的雪恩，还是那个遥远时空里再无法相遇的林恩。

　　“你真是太客气了。”雪恩露出一个优雅地微笑，他胸前的雄鹰徽章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的金光，“既然你已经忘记我了，那我便正式介绍下自己吧，我是雪恩·斯诺，也是文森特·诺布尔少爷的属下。”

　　这个时空里的林恩居然是泽西潜在的对家，文森特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叶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挤出一个笑，半尴不尬地点点头：“西尔维娅·史沫特莱。”

　　“您的父亲最近还好吗？我听说副校长的事让他很伤心，毕竟他们也是很多年的好友了。”雪恩说。

　　“姐姐，他在诈你，副校长和外交官两人是政敌。”意识域里，正正飞快地说。

　　“确实有些伤心，毕竟他们曾经是了解彼此的人。”叶岩眼帘低垂，她稍微平缓了心绪，一字字道。

　　话说完，她抬眼又迅速打量了雪恩一眼，如果不是已知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时空，她真的会以为此时此刻的她是在做梦，而且一定是一场噩梦——

　　曾经的挚友，在谈笑风生间竟亮出了尖刀，直抵向她的心口。

　　“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意识到她的目光，雪恩也转过脸看她，他的五官和林恩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更加男性化，尤其是那一双皂白分明的黑眼睛，不像是泽西遗传自凯瑟琳王妃的过分美丽，也不像是小白那一双凤目的清远疏离，他的双眼里收敛着一汪水，兼具着少年的轻盈与男人的锐利。

　　“从这个方向走过去，是南屏机场。”他的话里话外无不透出试探。

　　“没有，我只是随便走走，舞池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叶岩向他微微颔首，“虽然我已经忘记很多事了，但脑海里对王城还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我隐约记得在恒芙河的最东边有一间琴室，收藏着一把三百年前的名贵手风琴。”

　　听她这么说，雪恩的嗓音也放缓了，他的视线向某页长窗外看过去，道：

　　“你说的没错，那是十一任国王奥洛根·诺布尔的胞弟的卢卡斯王爵的物品。他非常擅长手风琴演奏，和国王也一直是手足情深，只可惜英年早逝，洛根国王为了纪念他，特意完整保留下了东殿里这座他们小时候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更是为他单独修筑了风琴室。”

　　“姐姐，这里的东殿大概相当于你们的东宫吧。”意识域里，正正同步说。

　　叶岩低“嗯”了声，不由想起了那句经典的台词：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是东宫,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

　　她仰起头，望见冷白色的日光照射在这座气势恢弘的白色王城里，它是那样的华丽又精巧无双，可在这样的地方，又藏着多少阴谋布局、权利更迭、兄弟离心的故事呢？

　　气氛静默了一瞬。

　　“既然你要去参观那间琴室，我就不便打扰了，毕竟卢卡斯王爵是一位喜欢安静的人。”雪恩说着，冲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西尔维娅，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再见。”叶岩轻轻点头。

　　.

　　为了将关于风琴室参观的谎言圆上，叶岩在真的去参观之后，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才总算赶回了南屏机场。

　　“能让本殿下等这么久的女人，你是第一个。”泽西黑着一张俊脸说。

　　“我被雪恩拖住了，我怕他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只能先去圆个谎。”

　　叶岩提着裙角自合金扶梯上走上飞机，狂风将她白色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更吹乱了她发丝上那些精致的羽毛发饰，她身后有大片的白雪簌簌落下，乍然看去，此刻的她还真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泽西的目光从她的耳珠上那颗随风晃动的由一丝银线牵着的白色珍珠上移开，眉毛不经意地挑动了下，“你很擅长对男人撒谎。”

　　叶岩淡笑笑，对此压根没打算回答，倒是白修尔在她进入舱门时很快向她递来了一只皮箱，那里面装着的是她需要更换的衣物。

　　“当贵女的体验如何？”白修尔柔声问。

　　“说实话，不怎么样，”叶岩耸耸肩，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条裙子，“除了这条漂亮的裙子，其他的我都不太喜欢。”

　　“果然是乡下丫头。”泽西撇撇嘴，在舱门关闭的一瞬嘟囔了一句，只片刻，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般道：“说吧，你在看见雪恩时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愣了下，又茫然地看向白修尔。

　　“他在贵族里可是非常受欢迎，”泽西冷哼了声，又不屑地补充了一句，“男的女的都有喜欢他的。”

　　“哦，你是在指这方面。”叶岩眨眨眼，灯光下，愈发显得她眼尾的那颗水晶泪痣细碎闪亮，像是天上最狡黠的星星。

　　下刻，只听她慢吞吞地评价道：“那他长得确实是很好看的，酷酷帅帅的。”

　　泽西、白修尔：“……”

　　“瞳姐也这么说？”没来由地，叶岩突然想起了原始时空线里，夏瞳和林恩曾经有过一段的事，当时她还觉得那感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倒是现在看来，或许总算是在源头上找到了个说法。

　　眼前，泽西和白修尔也因她的话当即变了脸色，尤其是泽西，简直就像是被触了逆鳞，只是暂时还对她引而不发。

　　“我只知道，她曾经对雪恩说过一句话：‘山脚人太多，我们山顶见。’”白修尔的嗓音里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果然，他们的相遇，与其说是相遇，不如说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