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冬》敘星

5、【05】巨浪

　　第五章 【05】巨浪

　　凌晨一点，Reborn酒吧。

　　吴薄躺在二楼隔间的沙发上打电玩，一个完美的漂移后，屏幕上出现了巨大的“恭喜”两字，把手柄扔回沙发，拿出手机准备找个今晚的乐子。

　　隔间的门被推开，来人拎了瓶whiskey，手上还扣了两个高脚玻璃杯，一副深夜买醉的混沌样子。

　　得，今晚的乐子自己来了。

　　接过陆沉递过来的高脚杯，吴薄给两人倒酒：“红酒杯配麦卡伦，这么不讲究？”

　　烈酒入喉，连同辛辣都一起吞进肚里，灼烧感来得很快，陆沉开口时嗓音里掺着轻微的沙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空气里有一瞬的安静，陆沉呼吸的节奏被打乱。

　　“老陆，还没放下吗？”吴薄少有的正经，问得很认真。

　　那些陈年旧事，总该让它过去。
　　人们总说往事应该被埋葬，才能向前走。

　　不是的，那些过不去的、反复缠绕的回忆，即便被深埋土里，也会重新扎根，甚至在风雨的浇灌下开花结果，用最艳丽的姿态嘲笑你。
　　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没有回答，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陆沉往后仰，整个背部都延展到沙发上，是想要放松的姿态。

　　“说吧。”他已经准备好聆听。

　　吴薄打开手机，调出了几天前手底下人发来的资料，“查到的不多，一年前和家里决裂的，之后一直在文具店打杂工，有空的时候就去送外卖，那女人看上去完全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住在城西的犄角旮旯，过得并不好，感觉更像是在混日子。”

　　“按她的文凭，找个好工作不难，挺多问题的，资料都发你微信了。老陆，别陷太深，兄弟能帮你的不多，都在酒里了。”说完敬了陆沉一杯，两人都喝的有些上头。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吴薄喊了声“进。”

　　“老板，楼下有人闹事。”经理拿着一段视频来报告。

　　“吵架就劝，打架就报警，自己下去解决。”吴薄一两句话就把经理打发走了。

　　陆沉抬手捏着眉心，舒缓开口：“你这老板当得倒是挺轻松啊。”

　　“老子花钱可不是雇废物来的。”脑袋发晕，绕的人犯困，没过几分钟，吴薄就躺在沙发上打呼噜了。

　　二楼隔间安在办公室内侧，装修时多放了好几层隔音板，楼下的喧嚣奢靡全被阻断，酒气氤氲的房间里，陆沉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看来，他的酒量又进步了。

　　摸出手机打开吴薄发来的资料，像是翻开沉重的过去，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窥不见一丝光亮。

　　*

　　反复如常的周末，梁今妤早起去上班。隔壁新开的商城开业大酬宾，林姐约了一群小姐妹去逛街，留下梁今妤一人独自看店。

　　学生都放假的时间，生意没有往常那么好，梁今妤趁空进后仓盘点库存，没有听见门口客人进门的声音。

　　“你好，请问有人吗？”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商务男士走了进来，文具店的大门敞开，但并未看见店里有人。

　　在男人的第三遍呼喊后，梁今妤拿着货单从仓库里走了出来：“欢迎光临，本店自助购物，挑选好商品到收银台结账就可以。”

　　梁今妤在收银台坐下，将库存数量更新录入电脑里，男人没有购物的动作，反倒稳步走向收银台问道：“请问，您是梁今妤女士吗？”

　　梁今妤抬头，用细碎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她并不认识的男人：“你找她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相关事宜只能和梁今妤女士本人详谈。”男人闭口不答。

　　思索片刻，梁今妤开口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男人心中了然，伸手递出一张烫金名片，向她做自我介绍：“亿方瑞达——林钧，是一名猎头顾问。”

　　梁今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男人的名字，毫无印象。

　　“梁小姐，冒昧打扰，不浪费您的时间，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挖你。”林钧从公文包里拿出格林初步拟定的合同书，递给梁今妤，“受格林集团的委托，现有意聘请您任命集团旗下Planet杂志社的编辑助理一职，主要协助负责主刊《Galaxy》的海外翻译与编辑。详细的条款都写在合同上，请您过目。”男人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梁今妤接过合同，没有立刻翻开，皱着眉头疑惑发问：“编辑助理的职位，也需要委托猎头？”

　　林钧不客气地给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在梁今妤对面坐下，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是甲方的委托，至于理由可以等您入职后亲自了解。格林开出的条件我已经提前看过，我想梁小姐会满意的。”

　　男人笃定的语气让梁今妤略感不适。

　　“比起这些，我想我更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格林选择我的理由。”梁今妤依旧没有翻阅合同，一股强大的异样感向她袭来，她需要知晓林钧找上她的原因，这似乎会让梁今妤平静如水的生活开始出现裂缝。

　　林钧露出了两人碰面后的第一个微笑，企图让梁今妤放下戒心：“简单来说，您完全符合格林的需求。我看过梁小姐的简历，国内一流大学的商务英语高材生，在校期间是《Vanity》的常驻写手，您拥有丰富的相关工作经验。《Vanity》和《Galaxy》同为国内两大人物访谈期刊，在电子杂志普及的时代，《Galaxy》海外版的发行需要梁小姐这样的人才，我想这也是格林选择您的原因。”

　　梁今妤沉默着听完，在男人的注视下翻开了面前的合约，行业内中上水平的薪酬，该有的员工福利一样不少，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职业待遇。

　　但，梁今妤是不一样的。

　　她想过无数次继续生活的方式，平凡的，消磨时光的，不被人记得的，默默无闻的，直到面对死亡。她想缩在自己的壳里，就这样安静的活着，不用改变，也不需要改变。

　　“不好意思，林先生，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梁今妤婉拒道。

　　林钧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梁小姐，不再考虑一下吗？”

　　梁今妤摇头，起身准备送客。

　　男人没有放弃，视线锁定，给出了势在必得的一击：“如果梁小姐能接受格林抛出的橄榄枝，作为交换，从今往后您将不会再受到您父亲的任何干扰，这是我们的诚意。”林钧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梁今妤抬头看他，语气冷淡，夹了愠色：“你调查我？”

　　“我只是尽全力完成甲方的委托。”林钧坦荡的令梁今妤一时语塞。

　　没有给梁今妤二次拒绝的机会，男人收拾好东西，点头向她示意：“这是一场互利互惠的合作，对您的职业生涯来说也是一块巨大的跳板，希望梁小姐能再思考一番，我们保持联系，今天打扰了。”说完便走出了文具店，离开得很迅速，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

　　收银台上留下了格林的合约书，薄薄几张纸却在梁今妤的心里埋了根刺。

　　*

　　下午三时，林姐拎着大包小包从出租车上下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女人总能从购物中收获快乐。梁今妤走到门口帮忙接了一手，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加起来能有十几个：“林姐，不是就去了隔壁商场吗，怎么还打了出租车？”

　　“那几个姐儿们非得去新天地吃饭，说是开了家新的网红餐厅，我也跟着去尝尝鲜。”边说着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梁今妤，“这是姐给你买的礼物，今天逛街的时候看着挺好看，应该衬你。”

　　梁今妤接过纸袋，小心翼翼地打开，精致的首饰盒里装着一对宝蓝色的月亮耳环，点了几颗碎钻，很好看。

　　“你啊，得学会多打扮打扮自己，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几个不爱美的，明天就带着姐给你买的耳环来上班，今天也没啥事儿了，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吧。”林姐直来直往的性格总能让梁今妤更容易接受她的善意。

　　拿上包和林姐笑着说再见，临到家又想起早已空空如也的冰箱，转身去菜场买了几样蔬菜，准备回家做顿像样的晚饭。

　　夜色划破长空，吞没了最后一丝橙红，梁木生的来电打破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梁今妤垂目看了一眼，没有接听。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被梁木生催命式的骚/扰，拉黑换号通通试过，都不管用。

　　在第三次挂断他的电话后，梁木生改发短信了，还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垃圾话，梁今妤看得头疼。

　　“狗/杂/种，敢不接老子的电话，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不知道回来孝敬孝敬你老子，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孝’字怎么写还用老子教你？”

　　“没钱了，先打个三千给老子用用。”

　　“跟你妈一样的臭婊/子，攀上有钱人就忘了亲爹。”

　　“张慕宇怎么死的你没忘吧？还不赶紧给自己积积德，否则现世报早晚落到你头上。”

　　......

　　冷漠地看完，左滑删除信息，倒人胃口的事情梁木生总是做得得心应手。

　　只是这一次，他触碰了梁今妤的底线。
　　畜生是不配提小宇的名字的。

　　刚做完一桌子的菜，瞬间没了胃口，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梁今妤去卫生间洗漱。

　　手机不断传来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全是梁木生发来的，聒噪吵闹，惹人心烦，无名的怒火在蓄力翻涌。

　　第十五通来电切断后，梁今妤翻出了林钧的名片，坚定地按下拨号键。

　　“什么时候能入职？”

　　林钧回得很快：“下周一。”

　　梁今妤左手抠着床单，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唇瓣微抿，双手越收越紧：“梁木生那边，你们搞定？”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疑问，林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梁小姐，请您放心，那就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路灯的微光顺着窗户倾泻进来，照在梁今妤的脸上，没有表情，她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可以，她希望梁木生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为此，她接下了格林的橄榄枝。
　　而那个匿于暗处的抛枝人，又藏了什么秘密？

　　平静生活里的第一丝波澜，承载着梁今妤翻涌成浪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