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冬》敘星

32、【32】茫茫

　　第三十二章 【32】茫茫

　　周四下午，校方张贴的最新一则公告，在梨城一高再度引起轩然大波，人潮交织的走廊，流言的浪潮将所有人都覆盖其下。

　　天色暗沉，压得楼道也是一片阴郁，陆沉站在公告栏前，脸色黑沉，空气中剧烈的讨论声纠缠住他的神经，他人口舌聒噪刺耳，少年站在原地，一言未发，满身不悦到极点。

　　公告栏上白纸黑字的官方通告，正是陆沉满腔怒火的源头所在，周身无人接近，吴薄和顾然站在他身后，神色肃然。

　　通报内容较多，用了两张纸，除去那些通用的公文字眼，主意大抵可以概括成以下几点：

　　1.上周张贴的明文通告并非是由学校政教处审核发出的，而是高一（9）班吴薄和顾然同学未经允许擅自发布的，针对两人仿冒学校通告的违纪行为予以重大记过处分并通告批评，望其他同学能够引以为戒。

　　2.关于高一（7）班梁今妤同学的相关言论，经学校查实，均为虚构，相关帖子以及贴吧已经进行封禁处理，希望同学们能够做到不信谣，不传谣，严格规范自我，谨言慎行，守心明性。

　　3.经校方查证，谣言帖是由高三（18）班冯伶同学所属账号发出，但并非本人操作，具体责任人为校外某学生，现已移交相关部门进行处理。事件也已告一段落，望同学们不要再过多关注，将重心放回学习上。

　　4.此次事件对我校声誉造成重大损害，也给全校师生带来了恶劣影响，校方已追责到底。在此，希望所有同学在发布任何信息前，都能核实其真假，分辨其善恶，严格遵守校规校纪，争做文明优秀的三好学生。

　　通篇下来，字字斟酌，将于慕儿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冯伶也被排除在事件之外，一个子虚乌有的校外学生生生背负了所有。

　　好一个追责到底，这些道貌岸然，假意安抚人心的文字像是一张紧密缠绕的网，陆沉还未能探究其背后的力量。

　　那些本应到来的道歉和对应到人的惩罚，在字里行间丢失了踪迹，公告虽然表明了帖子内容实为虚构，但却并未给予梁今妤作为受害者理应得到的尊重与补偿。

　　学校妄图用和稀泥的态度解决此事，蓄意引导风向，将事件影响力降到最低，却未曾想过，热血满腔爱憎分明的少年们是公正了然的最强捍卫者，他们不惧人微言轻，不畏权贵官势，直面不公与不允，只求无愧于真相。

　　这样坦诚滚烫如太阳一般的少年，陆沉自是其中之一。

　　公然拿出手机，大庭广众下也没觉任何不妥，陆沉给梁今妤发了微信。

　　「陆沉：学校新贴的公告看了吗？」

　　本以为那头不会立刻回复，没料想下一秒手机就响了起来。

　　「梁今妤：看了。」

　　「陆沉：你怎么想？」

　　「梁今妤：看来学校要保她们，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要复杂，挺难的。」

　　「陆沉：生气吗？」

　　指腹点点手机屏幕，那头的回复来得比之前都要慢，慢到陆沉以为等不到了。

　　“嘟嘟——”两声，他迅速点亮屏幕。

　　「梁今妤：嗯。」

　　在他还在措辞如何安抚她的情绪时，梁今妤的信息又到了。

　　「梁今妤：其实还觉得...委屈。」

　　似乎是感到不妥，下一秒那条消息便被迅速撤回了。

　　陆沉的手指还点在手机键盘上，看见了那条消息撤回的记录，没有追问，静静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梁今妤：快上课了，不能玩手机。」

　　「陆沉：知道了，安心上课，这件事情我有办法解决，别担心。」

　　「梁今妤：我明白，这个道歉，势必争的回来，毕竟我有你给的底气，可不能浪费了。」

　　末尾跟了个微笑的表情，她鲜少会和他用开玩笑似的语气交谈，明明现今的形式对她而言并不明朗，梁今妤仍然下意识想宽慰手机那方的人，无论他是否需要。

　　「陆沉：所以，不用委屈。」

　　上课铃响，梁今妤将手机放回书包里层，屏幕上是陆沉回复她的最新一条消息，她看见了，只是没有时间再回复他，换句话讲，她也不知晓该如何回复他。

　　原来，他还是看到了她撤回的那条消息。

　　梁今妤觉得自己唐突了，那句看似娇嗔的抱怨虽是她最为真实的情绪，但这样直接产出情绪的对象竟是陆沉，这让她感到懊恼。

　　这其中的距离与分寸感，她警醒自己应牢牢把控住，他们并非是如此亲近的关系，她心里那点柔软酸涩的情绪，她能捂住，也能自己消化干净。

　　他很好，而她还远远不够。

　　得到的太多，偿还的也就越多，她仍旧害怕自己偿还不清，心里背负的重担也在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中不觉加重。

　　这头陆沉还站在原地，其他同学都已在铃声催促下慌乱跑回教室了，他拿着手机，反复点亮和梁今妤的聊天对话框。

　　很神奇的是，方才一身躁郁的情绪这会儿都如云烟般消散了，仅梁今妤几句话的功夫，他被莫名安抚，周身都柔软下来。

　　视线还停留在两人的聊天记录上，令陆沉感到欣慰的是，她没有退缩，梁今妤笃定要讨回公道的决心于陆沉而言，是最值得珍视的勇气。

　　她逃避过太多次，而这一次，他会同她一起，热烈的站在阳光下，坦荡，无愧，沸腾，滚烫。

　　如同梁今妤说的那样，该属于她的道歉，一个都不会少，陆沉自然争的回来。

　　而那些大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会去做。

　　*

　　吴薄和顾然站在陆沉的身后一直没出声，等到走廊上的学生走的差不多了，两人才再次“口不择言”起来。

　　“老王藏了阴招啊，上次这么麻溜的让我们回去，合着都在这里等着呢，这一大篇狗屁不通的废话，能忽悠哪几个大傻子。”吴薄揉着双手怒斥。

　　“可不就有几个大傻子被忽悠了吗？没听刚才身后那几个傻子说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梁今妤这人指定有点问题，于慕儿也是够冤的，被连带骂了一个星期，这么多反转，这瓜是吃不动了。”顾然模仿起他人的语气和神情也是惟妙惟肖。

　　“赶紧滚蛋，这傻样太他妈欠揍了。”吴薄向着空气挥了一拳，两人对这份通告的内容都感憋屈，忿忿不平的情绪压抑不住。

　　庆幸的是，流言的风向并不如顾然说起的那番，矛头虽没有对准于慕儿，却指向了冯伶。

　　除去那一小部分没有自我思考的“傻子”，绝大多数看客都把“枪口”对准了冯伶，帖子从她的账号发出，不是本人操作的说辞未免太过掩人耳目，荒唐到极点。

　　风言风语下，即便知晓她平日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恶霸作风，仍旧有许多自诩正义的同学，在当事人看不见的地方，试图将“冯伶”这两个字淹死在唾沫里。

　　本就是出了名的霸主，难听的话怎样都能传到冯伶的耳朵里，和陆沉那天所说的一样，她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于慕儿的替罪靶，她冯伶不是个东西，但也绝不会把这一通烂账往自己的身上揽。

　　窝火直窜天灵盖，冯伶指尖抠在自己的掌心，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摆她一道，那点心比天高的自尊心仿佛时刻都在嘲笑她，这让她感到屈辱。

　　一气之下，冯伶将面前的课本混乱又用力的撕开，那力道恨不得将空气也扯个稀碎。

　　狠狠撕扯中，她只想着要如何弄死于慕儿。

　　班里安静极了，冯伶自顾发着火，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人人自危的环境下，有心无力者占了多数，他们只敢在背后嚼舌根。

　　*

　　于慕儿和冯伶闹掰的消息当天傍晚就传到了陆沉那儿，董阳像是在现场观摩了如此盛况一般，向众人仔仔细细叙述了一番。

　　下午自习课结束后，冯伶就带了一大群人去找于慕儿的麻烦。

　　于慕儿见这架势就明白来者不善，本想假意说几句好话搪塞过去，奈何冯伶铁了心要动她，两人当场撕破了脸，对骂起来。

　　激烈对峙下，怒火不断蔓延，冯伶的巴掌很快落到了于慕儿的脸上，后者自是不甘示弱，抬脚就踹了上去。

　　女生打架不似男生那般狠烈，但抓咬撕扯都用上之后，疼痛感会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上升，刺辣的疼痛不断蔓延，哀嚎怒吼此起彼伏，场面很是难看。

　　双方自然都挂了彩，但眼里的锋利丝毫不减，冯伶狠狠抓住于慕儿的衣领，粗喘着训斥她：“贱人，你给老娘等着，会有人来收拾你。”

　　于慕儿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掰开她的手，脸色一变笑了起来，仿若冯伶口里所说的就是个笑话，她不以为然地开口：“你办不到的，冯伶。”

　　“伶姐”喊多了，冯伶倒真在于慕儿这里把自己当姐了，看过她当初阿谀奉承的样子，和今天的模样判若两人。

　　冯伶理顺自己的头发，一个字一个字对准于慕儿说：“当初你给我点烟的样子真他妈像条狗。”

　　于慕儿的脸色瞬间僵硬住了，她冷视冯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蛋，手被人迅速打掉，却不甚在意，而后也开始恶心她：“被人当枪使的感觉不错吧，连条狗都不如的蠢猪。”

　　话赶话里，两人的怒火丝毫未退，眼看着又要动起手来，便被不远处赶来的老师生生止住了动作，一行人全被抓去了办公室。

　　刹那间，喧闹散场，留下的不过是口口相传的场景复刻，也定当会在传播的路径途中逐渐背离真实。

　　*

　　暮色渐暗，陆沉的手机再次响起，邮箱中躺着一封只有附件没有标题的邮件。

　　他冷静打开，数十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映入眼帘，锐利深邃的目光看了一眼就移向别处，手指点了两下，将文件内容下载至中转站，之后利落锁屏。

　　夜色摇曳至混沌，朦胧间远处灯光似橙红火焰，在暗昧中星火不灭，陆沉站在走廊尽头，神色收敛，眼神清澈。

　　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条大鱼，就快要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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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于慕儿下线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