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握紧……我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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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前——两天又八小时」
“筱田，听说妳这个金曜日就要去维也纳了，是真的吗？”
日野香穗子刚一推开练习室的门就开始大声嚷嚷，练习室里正在专心排练合奏的几个人被狠狠吓了一大跳。
而被问话的主角——筱田美智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放下肩上的小提琴，满脸歉意地对练习室里的所有人宣布：“休息十分钟。”
转过身，她和日野一前一后走到练习室外。
关上门，她微笑着回答：“是这样，怎么了？”
日野立刻换上一副不敢相信的面孔：
“怎么可能……那金曜日那天学校的音乐会怎么办？好不容易日子就要到了……而且，妳……他们、”她朝筱田身后的练习室努努嘴，“……对了，还有月森君，你们都为这场音乐会准备了那么久……人家好期待你们的二重奏说……”
瞬间，筱田的笑容变得有些惨淡。
顿了许久，她才又开口：“咦？我没告诉妳吗？我们决定不演奏那首二重奏了。”
“为什么？！”日野情绪更加激动地问。
自从她知道筱田和月森会在校内音乐会上挑战一首难度极高的小提琴二重奏开始，她就一直在期盼着音乐会那天的到来，可是现在……筱田却说他们不演奏那曲二重奏了？！
……不，更有甚者，筱田竟然要在音乐会当天离开日本去奥地利？！
天呐！
……
“我们决定演奏Bach的一段concerto，已经和管弦乐团那边都说好了。”眼见日野一脸难过的模样，筱田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妳放心啦，我会待到音乐会结束再直接从学校去成田机场的。飞机是在深夜起飞，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参加完整场音乐会。”
“不是那个问题啦！”日野嘟起嘴，闷声说着，“可是人家因为这场音乐会才认识妳……人家还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跟妳说呢……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筱田不禁怔了怔。
许久，才淡笑着说：
“因为录取通知书来得很急啊……不过，从现在到金曜日不是还有将近三天的时间吗？妳可以趁着三天说个够啊，我发誓，绝对不会嫌妳烦的！”
“もう……”日野依舊高高嘟著嘴，但言談間已漸漸顯出笑意。
见她的情绪有所好转，筱田带着歉意说：“好啦，我得要去继续练习了。对了……妳也不要忘了练习妳自己要宰音乐会上演奏的部分喔！”
语毕，她急急侧身走回练习室。
重重的盖上门。
她卸下微笑的面具，无力地靠在门板上。
也不理会练习室里那几人诧异的眼光，她神情呆滞地，瞪着天花板……
是啊……从接到留学许可的通知到决定离开再到现在，前后不过才不足以星期的时间，她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没有对那个人说……
可是——唇角扬起一丝苦笑——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多少关系吧？！
毕竟，打从一开始……能入那个人的眼的，只有音乐而已；而她的身上，也只有小提琴这一点而已……
明明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为什么？
胸口那尖锐的刺痛感久久不能散去？
……
「起飞前——壹天又七小时」
“……听说，妳要去维也纳了，是吗？”
一句低沉的问话，在琴声过后静默弥漫了很久的练习室里响起。
“咦？”正在整理琴盒的筱田惊讶地抬起头，黑色的眸子泛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绝对是她听过从他口中说的话里，与音乐无关的最长的一句。
“是真的吗？”他重复了一遍。
“え……是的，因爲維也納音樂學院錄取我了，所以……”沒有太多停頓，她又急急強調，“不過，我會待到音樂會結束之後再走！”
……
沉默。
半晌，他才轻声说：“喔……妳被维也纳音乐学院录取了啊……这很好啊……”
之后，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语言，直到离开练习室。
在他身后，一张沮丧的脸，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剩下……差不多一天的相处了。
时间啊……请你走慢些吧……
她在心里祈祷着。
……
「起飞前——五小时」
就像是有了开始就必然会有结束一样；每一出戏，都有它落幕的时候，而每一个故事，也总会有它完结的一天。
校内音乐会，在Bach作曲《Concerto For Violin, Strings & Continuo In A Minor, BWV 1041 - Allegro Assai》的协奏曲中划下完美的句点。
独奏小提琴（Soloist）和首席小提琴（Concertmaster）完美的演绎和默契无间的配合为这场音乐会赢得了久久不能停息的掌声。
鸣响在整座礼堂里，如雷贯耳。
帷幕背后，因为刚演奏完《Allegro Assai》这曲节奏稍迅激的乐章而显得呼吸急促不已的两人对望着，许久许久，谁都不肯移动半步。
直到终于，其中一人打破寂静的凝视——
她走到他面前，缓缓地，向他伸出那只因为长期接触琴弦而长满茧的手。
当他怔住了须臾，也伸出手，有着同样的茧的两只手握住彼此的时候，她笑了，甜甜地笑着……眼瞳中闪耀的，却是不容错认遗憾的光芒……
轻柔得如同三月里的春风，她温声对他说：
“今天的演出……无懈可击！……谢谢你……”
他金色的眸子有些错愕地睁大，因从未有过被这样既似欣喜又如悲伤的声调道谢的经历而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语气、何样表情去响应她的话语。
于是，默然着。
抿紧唇，一言不发。
然后，许久等不到一个字的人，最终，放弃了。
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朝他点了点头。
转身，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手被突然放开的那一刻，一股寒意从手掌一直穿到心口。
没想到，空气，竟是如此冰凉。
如此的，冰——凉——
……
「起飞前——一小时」
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小提琴的琴马……竟然不见了！
这简直是一件……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怎么可能呢？！
明明是紧紧嵌在面板和琴弦之间的琴马，照理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提琴主人——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失踪才对，可是……
虽然琴马不是一个多么贵重的东西，但是这把琴已经陪伴了她不知道多久，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缺了一块……
就像是象征着她的心，在将要离开的时候，也少了一部分一样……
啊——
她用力地甩甩头，对自己低喃着——
不是说好了不要再想了吗？！怎么不知不觉又想起来了？！
只是，身体内又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
怎么能不想？！怎么可能不想？！
那是……
那是她的心啊！
即使……是她自己决定要踏出这片土地，但她心知肚明的是，有一部分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
……
「起飞前——三十五分」
机场里又一次响起催促前往奥地利维也纳的旅客请立刻从24号登机口登机的广播。
她仍迟迟不肯移动脚步——
她到底还在等什么？！
她不知道。
……
还是……走了吧……
对自己摇摇头，她终于提起琴盒，往安检口走去——
“し——の——た——（筱田），等一等——”
刚走出不到五步，身后蓦然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那声音低沉却清醇——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听觉上的幻觉！
不，不可能……
这……没道理的啊！
他、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音乐会安可那时他不是……
怀着疑问、困惑，忧郁、不安，怀着期待的欣喜，与对失望的恐惧；她慢慢转过身……非常、非常缓慢地转过身——
他，微喘着，在她身后。
水雾，轻聚。
她的眼眸惊讶地瞪大，嘴唇，颤抖着。
经过了极长一段时间，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
却仿佛不懂如何说话一般，语塞。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以平复自己因奔跑而过急的心跳。
而后，像是电影里时常出现的慢镜头一般，他抬起手，向她，伸出，徐徐地。
她不解地注视着他，不明白他因何作出这样动作，更不懂他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时间不等人在向前飞奔，但两人间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
一动不动。
一言不发。
凝视着，沉默着，等待着。
等待着谁，先打开这场僵局……
直到机场广播再次响起播音女声催促乘客登机的声音——
她总算也伸出手。
两只手再一次交握在一起。
同时，她的眼眸惊讶地瞪大……
诧异。
十分惊诧。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她在心底对自己如是说。
所以紧握着，对视着。
很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松开手。
而她也没有移开她的——虽然依旧挂着非常震惊的神情，但她仍不愿放开一分一毫。
可是还是熬不过，还是……要走了。
他却比她更早一步收回自己的手。
勾起唇角，他对她扬起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只不过被一丝浅浅的苦涩抹去了笑容本应带有的喜意，显得异常……伤感。
“……一路小心。”
他最终轻声喃了喃。
“……嗯，我会的。”
那是最后两句对白，她带着她的琴盒，果决得没有太多眷恋一般消失在安检口。
而她不知道的是，身后，有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直目送着她，直到看不清，直到再也看不见……
……
「起飞前——五分」
坐在机舱里，筱田小心翼翼打开那个人籍由握手的瞬间放在她手心的白色纸包——静静躺在其中的，是一块从色泽上看已经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琴马。
这，很显然不是她丢失的那一块。但是，这一块竟让她觉得如此眼熟——仿似她曾不时看到！
而最初包着这块琴马的白色纸张被打开之后，写在里面的字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
“BRAVO！”
正中央，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母。
力度均匀适中，整整齐齐、排列得一丝不苟的字迹就像是那个人一样，永远都是那么追求完美。
而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行极小、很不显眼的小字写着：
“みちこ（美智子），加油。”
轻轻笑出几声，湿润，布满脸颊……
……
「起飞前——壹分」
深夜的成田机场依然显得十分繁忙，即将离开和才将到来的身影们忙碌地穿梭不停。
只是今夜的人们，似乎都会在经过机场某一处大门时停住脚步——
那里，有一位蓝发少年，双眸轻闭，用小提琴在流畅地演奏着肖邦的《离别》。
那琴声，竟是那么悲怆苍凉，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悠扬地飘散在空气里，飘到很远……很远……
……
就像是比赛，有了起点就必定会有一个终点一样；每一段相遇，都预示着另一段离别，而每一次离别，也似乎预示着另一次相遇。
有许多故事，都在这一次次相遇与离别中划下了句点。
但也有很多故事——比如，他们的故事——也许，才刚刚好开始而已……
……
……
- END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握紧……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