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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幽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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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机场候机厅。
三十出头的少妇姿态优雅地坐着,脚边放着大大的行李箱。她那做了美甲的指甲点开闺蜜的语音信息,女人清亮的嗓音从听筒流逸出来:“萱萱,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姐妹几个都等着你一起出去玩呢!”
少妇笑起来:“在候机了,不要急嘛。不过回来也没有时间,有约了呢。”
少妇的声音没有她那位闺蜜那般明朗,说话时尾音上扬,总是有意无意地加上俏皮的语气词,竟带出了不符合她年龄的甜蜜,听起来像个少女。
又是一条语音:“萱萱,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说好的‘友谊地久天长’的呢?不但早早脱离组织,天天秀恩爱,现在还搞单飞了是吧?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少妇对闺蜜的花式撒娇没辙了,无可奈何笑道:“好了好了,改天请你吃大餐还不行嘛。时间差不多了,要上飞机了,不要太想我哦。”
“去你的,到了给我发信息啊。”
少妇将手机关机,丢进手包里。她撩了撩精心打理的鬈发,足蹬八厘米的高跟鞋,拉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去。
苏易小孩子脾气,一路上没搭理队长。裴然耳边终于清净,高兴来不及,何苦去讨嫌。两个人保持着这个礼貌而十分尴尬的局面赶回市局。苏易很想转头就走,实际上他也这么干了。然而他转头转了一半,看见崔铭拿着一打资料过来,瞬间脸色更丧了。在工作的逼迫下,苏易还是着捏鼻子转回去了。
我这该死的责任心。苏易在心里默默“摒弃”自己。
崔铭看到裴队回来其实心里是有点雀跃的,不过发现站在一边的苏易后,好不容易有点表情的脸又变成棺材板了。
他硬邦邦地开了口:“裴队,这是刚刚整理出来的死者生前行踪。”
苏易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但是他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脚在走,眼神却还是在崔铭递给裴然的资料上流连。苏易眼巴巴地看着裴然随手翻了两下,似乎是要带走的样子,想看又不肯拉下脸,心里猫挠一样,又犹豫又心痒。要是旁边没人,他估计能原地转几百个圈。
裴然察觉了他的小动作,嘴角挑了一下,眼里似有促狭。他大人不计小人过,非常豁达地抽出一份递给苏易。
苏易心里内战还没有结束,裴队长猝不及防伸出的援手吓了苏副队一跳。不过苏爷手比脑子快,没等他脑筋急转弯,自己的手已经非常实诚地接过资料了。
裴然没发话,给了资料就往办公室走。
一递一接非常自然,仿佛刚才抓耳挠腮的不是苏易一样。
与崔铭前后脚过来的谢楠走过苏易身边,向他点头致意。他看了一眼走远的棺材脸,追上裴然,压低声音:“裴队,死者生前行踪整理好后复印了好几份,几个在局里的都拿到了,没道理不给苏副队。崔铭他……”
谢楠适时地住了嘴,看向裴然。
裴然:“苏易占了他升职的机会,是个人都会不满。不过崔铭还是太小肚鸡肠了,做得太明显。”
谢楠沉吟片刻:“也是。但……”
这回裴然没让他说下去:“老谢,你这是老妈子行为知道吗?一天到晚瞎操心。苏易那人……像是傻子吗?”
谢楠:“……你才老妈子!”
裴然笑了,虽然幅度不明显,但足以看出他并不是冷漠,只是平淡如水。
谢老妈子被迫跪安,愁云惨淡地离开了办公室。
裴然性格的确不是冷冰冰的类型,充其量就是沉默寡言。几年从警生活迫使他要么外向起来要么就是冷淡,你说让一个哑巴成为话痨未免强人所难,裴然只好选择后者。跟他相处久了也会了解他这人就这样,别人要不敬而远之,要不就是苏易似的觉得这货搞针对。后者属于个别。
不得不说,苏爷自作多情得可以。
案发当日,死者还是照常上下班,没有什么异常。但谢楠老妈子的名称可不是浪得虚名,这位心细得很,还把案发前几天死者预订花束的记录给翻出来了。没想到拔出萝卜还带出泥,刑侦支队一帮人发现了刘永生前购买了不少东西,男士香水、腕表……几乎全部是用来包装自己的。傍晚六点零八分,刘永居住的小区门口的监控拍到他换了一套衣服,衣冠楚楚地坐上出租车先去花店取了花束,然后就直奔酒店。入口处的监控记录了刘永进入酒店的身影,刘永却好像被那高大的建筑张开嘴吞进肚子里样,再没有他出来的记录。
裴然放下资料,想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可供差遣。结果探头出去只有一个苏易趴在桌上睡午觉,一干刑警都出去吃饭了。
他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苏易的椅子:“宋文若回来过没有?”
苏易这个重症失眠患者好不容易有点入睡的迹象,被上司一脚断了通往周公梦乡的道路,非常恼火地抬起头:“哪位帅哥这么有毛病?出门直走左转再调头,尽早就医还有治愈的可……”
裴然:“我。怎么,要给我支付医药费吗?”
苏易:“……”
他现在觉得自己需要找许皓颖那个神棍算一卦,为什么自己总赶着倒霉事?!苏易严重怀疑自己撞上了传说中的“水逆”。
不过苏爷大丈夫能屈能伸,调整好心态还是一条好汉。只要自己不尴尬,领导就不会找我茬儿。
苏易抹了一把脸,干笑道:“若若啊?她没回来过,邵宸也跟着还在外面。”
裴然没计较苏易方才那番詈辞,拨通了邵宸的电话。
“裴队什么事?”邵宸那边环境嘈杂,乱糟糟的声音不少。
裴然耐心地等他走到安静的地方,才缓缓出声:“你们在那家酒店里吧?”
“对,若若在和工作人员交涉。酒店经理说他们有义务保护客户隐私,竟然怀疑我们的目的,觉得我们会泄露客户个人信息。”邵底烦躁地挠着头发,声音里透出焦躁。
“行了,别薅头发了,再过几年秃了可别后悔。”裴然叹了口气,“你俩那舌头别跟那群老油条绕,当心把自己绕进去。直接跟他们讲,再不配合按妨碍警方办案算,到时候出了事就有他们的责任。还有,酒店登记入住的记录也带一份回来,不要只盯着一天,前后几天的也别漏了。”
“好。”
裴然:“回来别急着忙,先把午饭吃了。监控记录和入住记录给技侦,入住记录拷一份给我。”
裴然挂断电话,良心发现地想关怀一下下属,问他吃没吃饭。然而他一低头却发现那位已经睡着了。敢情苏爷是拿队长的声音当催眠曲了。裴队长为数不多的良心瞬间付水东流,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易的后脑勺,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他叫醒来完成自己人道主义的行为。
还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少妇,穿着嫩粉色的短裙,脸上还带着少女般的神采飞扬。她飞快地手打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给闺蜜,随即又技术娴熟地换了个好友,笑容满面地摁住语音键:“我到了,房间号是什么?”
她脚踩着恨天高,浅棕色的鬈发几乎要飘起来,直接忽略了门童的那声“欢迎光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诚然不虚。还有什么比仇人惨死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呢?如果有,那一定是情人赴会。
手机一振。少妇看也没看,直接点开对方发来的语音消息。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令少妇不自主地笑起来:“7楼,电梯出门右手边第五个房间。”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年轻,漂亮,兴致勃勃。此时的她,证实了这句话的确童叟无欺。少妇脸上是薄薄的绯红,嘴唇即使不涂口红也是发着光的。
小别胜新婚,少妇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眼睛里的温柔和那一点雀跃的小期待瞬间把她融化成少女的模样。
她按响了门铃,准备着等那人一开门就给他一个香吻。
门铃声像少女的笑声一样,干脆利落地穿过男人的耳朵。男人突然想笑起来,发觉这门铃声似乎也感染上按铃人满溢而出的笑意,渐染上几分明朗的甜蜜。
不过他还是没笑出来。
笑也是有颜色的,有深有浅,有明有暗。他能想象出来,门口那位的笑现在一定是粉红色的,像糖果一样是甜的。至于自己的笑,色调自然也毋庸置疑——是红的,不太正,沾着血的猩红。
对,就像浴室瓷砖上溅落的鲜血。
想到这儿,他又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是那种自鸣得意的骄傲。
他就带着这样的笑容,打开了房门:“宝贝,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哦。”
你肯定喜欢。
“裴队,入住记录我们看过了,死者刘永在案发当天登记的是512号房间。这个房间是通过网络预约好的。预约人就是刘永本人,身份证这些个人信息也都对得上。”技侦的同事说道,“酒店的监控就覆盖了酒店大堂,各个楼层就安了几个在安全出口和电梯出口。死者入住的五层房间很多,客人、保洁、酒店工作人员……可以说是人来人往,更何况如果要查起来,不管案发当天,还有前后几天。工作量太大了。死者在进入酒店五层的监控范围后就没有发现他的行踪了,许主任说那里很可能就是案发现场。”
“嗯,等下我叫几个人和你们一起过去。我看刘永好像还特地打扮过,在这种场合见面,安的’活动‘怎么说都不会很规矩。我觉得和他见面的应该是个女人。”裴然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先不考虑同性恋的特殊情况。我们这边了解到一个情况,死者年初谈过一个女朋友,被甩之后他一直在求复合。就在案发前不久,还和同事提到过这件事。跟他约好的应该就是那个女的。先重点排查年龄在三十上下的女性,人不够的话找苏副队要人。”
技侦的同事点了点头,回头去找许主任调人手了。
裴然的衣兜里传出电话铃声。他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老大,我们刚从胡敬家里出来。胡敬承认刘永曾经两次跟他提到过那个女朋友的事情,但其他信息一概不知道。名字叫什么、多大岁数、哪里工作……刘永都没有告诉胡敬。胡敬没有多问,就说好像记得那个女的好像挺有钱,刘永在他面前夸了好几遍。”
裴然余光瞥见宋文若正跑过来,抬起头,示意她先等会儿:“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市局,把询问笔录整理好给我。”
裴然挂断电话:“文若,你等下带着几个人跟着技侦去那家酒店512号房间看一下……”
不料宋文若刚喘匀了气,就语出惊人:“老大,分局刚刚接到报案,说是又有尸块!”
“刘永的尸块已经找齐全了。现在发现的这些……法医看了,是另外一个人的。一名成年男性。”看这样子,谢楠是被技侦那伙人拖去找尸块了,“我天,这太阳……年年说这次创口特征和上次差不多,用的应该是一样的凶器,可以考虑并案侦查。”
“我和宋文若他们在刘永死前来的这家酒店里,浴室里喷了鲁米诺试剂,场面有点壮观……许主任确定了这里就是案发现场。”裴然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技侦人员来往取证,“昨天房间里还住了对年轻夫妇,一晚上睡下来也没啥感觉,现在知道这里死过人,吓坏了。宋文若还在那里安抚两人。”
“邵宸那家伙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做苦力。”谢楠“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凶手这回长机灵了,尸块分了几份分开丢的。调来了几只警犬,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没找到。应该快了。我先挂了,你继续忙。”
酒店经理这下子可真是吓得不轻。那时跟警方打太极时自信满满,怎料想还真出了事。他说话早就没了平日镇定自若的神态,再不敢模棱两可地扯皮:“前台说第二天早上客人没退房,让人去看了,东西都收拾走了,人也不在,房卡放在床头柜上,以为客人走得急,没来得及……这种事我们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工作人员都习惯了。生意还得继续做,把押金退还到那个……那个刘先生的账户上,就让下一位客人入住了……”
裴然偏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打断他。
“两趟客人住下来都没有发现异状,我们自然也不会怀疑……”酒店经理声气弱下来,期期艾艾许久,也只是一番推诿责任的屁话。
裴然早料到这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跟他继续瞎掰扯:“麻烦经理等下把后来入住的两批客人的记录交给我们。”
酒店经理擦擦额角的冷汗,满口答应下来,唯恐警方责难。
程法医指挥着技侦几个人,把第二个受害人的尸体给拼全了。
凶手分三次抛尸,一处是年久失修的废弃公厕,一处是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处理的垃圾场,最后一份被绑上石头投了河。程法医领着技侦队刨了几个小时,连同没来得及逃跑的谢楠,好好体验了一次什么叫“有味道的男人”。
“这味儿够重的。”叛逃的邵宸终于又出现在了谢楠的视野中,捏着鼻子上下打量谢楠,踌躇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上前的勇气。
谢楠一个人孤苦怜仃地搬了一下午的尸块,眼见这叛徒还敢出现在他面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你还有脸说?下午是谁一听要挖尸块就叛逃报案人?”
邵宸满脸讪讪:“刚好报案人那边没人嘛……”
程法医伸手按住了谢楠,救了邵宸一命:“这算什么,不过就是小半年没清理的公厕,一个多月没处理的垃圾场嘛,下次你试试高腐,巨人观……真正‘有味’的你还没见识到呢。来咱们技侦,一个月,包你百毒不侵,对着高腐下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