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办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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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易早上来局里的时候，看见一干刑警吊着浓重的黑眼圈仍在努力奋斗，把自己路上买的咖啡提去给每个人分了一杯。
“怎么样？”苏易办公桌邻着宋文若，他把最后一杯拿给她，问道。
宋文若的颜值没能扛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摧残，眼角还有没来得及卸的残妆，憔悴得厉害。她缓缓从屏幕上移开眼，有气无力地答道：“昨天确认了尸源，裴队让我联系受害人家属。受害人是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孤苦小白菜，找了半天就联系上了他父母，还是护工接的电话，竟然怀疑我是骗子！”
苏易无语地指着电脑屏幕上受害人父母的资料：“美女，你脑子瓦特啦？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人家老年痴呆，没、有、自、理、能、力。”
宋文若一拍脑袋：“靠！我瞎了啊！”
苏易扶额：“姑娘家家的怎么满口粗话。”
宋文若接过苏易手里咖啡，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禁感叹道：“苏队你这手怎么长得跟你脸似的，这么好看。”
苏易的手确实好看，有着男人少有的纤长，没有明显的骨节，的确像他的五官一般温和。曲指时显露出骨节，柔和里隐隐透出坚韧，和苏易一双张扬的眼一样，出挑但非突兀，让人赏心悦目。
苏易一挑眉，笑了：“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以后被开了还可以去做手模，不愁没饭吃。”
手控宋文若刚刚被取悦的心一下子又没了兴致。自家副队自恋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还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次往枪口上撞。
宋文若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自恋狂苏副队又火上浇油：“啧，真是老天赏饭吃。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才华。每天过来给你们刑侦支队的女同志们送福利，我真是感动中国。”
宋文若：“是啊，让您这尊大佛待这儿真是委屈了。裴队，你刚要人去了解受害人情况是吧？苏队说他要去！”
苏易没料到她憋大招，猝不及防：“！！”
刑侦支队一干人瞬间向这位勇气可嘉的同志行以注目礼——好一个工作积极分子！苏副队完美地力挽狂澜，拯救了众人于水火之间！
工作积极的苏队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她一眼：“宋文若,你完了！”
宋文若对于这个年纪比她大四五岁的副队并不害怕，耸耸肩，幸灾乐祸地送苏易远去：“啊朋友再见！”
苏队长终于在他无数次嘴贱里翻车，享受到和伟大的裴队长共乘一车的殊荣。从同事的表现就已经看出来，这位裴队长是个令犯人闻风丧胆、让下属胆战心惊的话题终结者。裴队惜字如金，饶是苏爷这般话痨，搭讪、马屁、寒暄等聊天三十六计轮番上阵也没能撼动对方。裴队长用实际行动向话癌晚期患者苏易证明了人不说话也不会死，诠释了何为终结话题的三十六计。
苏爷战战兢兢地准备拜读，一翻开，扉页写着“嗯”，底页写着“哦”。全书就两页。
以不变应万变。苏易感慨万分。
宋文若如果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当喜极而疯。
苏易坐在副驾上，表面规规矩矩，内心波澜壮阔。为了不显得太过于尴尬，苏易换了个姿势，跷起二郎腿，翻起受害人资料。
死者名叫刘永，三十六岁，男，是韶城本地人。
刘永样貌算得上平头正脸，但见识过受害人死状之惨烈的苏易毫无触动。毕竟生前再怎么气宇不凡，死后也不过一堆白肉，也不见得谁比谁尊贵。能留有一具全尸，已是幸事。
苏易都快要冷漠地提起嘴角冷笑了，驾驶座上的裴然突然开了口：“苏易，段老师转行去做心理咨询已经十多年了，你大学不是在本地读的，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咨询还有什么办法认识他。”
来了，来自上司的拷问。苏易心想。他刚要提起的冷笑瞬间内化于心，非常自然地变成一个微笑：“我没能有幸听到段老师授课，不过家里有长辈和段老师是校友，知道我对段老师的研究感兴趣，便介绍我和他认识。恰巧他学生是我初中同学，蒋老板又和我熟识，就一点点关系好起来。段老师也喜欢猫，我也会经常带阿满去他们那里玩。上次和裴队撞见，正巧是我去接阿满，让裴队误会了。”
裴然眯了眯眼，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提起苏易，他第一反应是想到那天在段老师诊所里遇到的那个懒洋洋的，眼角带着点忧郁的黑衣男人。但苏易这一个月来在警局里所表现出来的外向和毒舌太逼真鲜活，让他几乎要觉得那点忧郁是自己在诊所里带的患者滤镜，看谁都有点毛病。
可是苏易刚才那个将笑不笑的表情重又描摹了一遍那个黑衣男人的轮廓。倦懒，嘴角是看淡生死的冷漠，仿佛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方才的嘴角一挑，就带走了苏易身上所有鲜亮的色彩，变得沉重冰凉。
多么虚伪的人。表里不一，两面三刀。
不过自己也没批判别人的资格，毕竟他也是这样的人。装然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一打方向盘，拐进停车场。
裴然停好车，领着苏易走进写字楼：“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布死者信息，和死者公司借口说是事故，还没有详细说明。”
苏易看着裴然轻车熟路地走到前台，出示证件：“韶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裴然，麻烦转告一下刘永的上司黄经理，说市局刑警找他了解情况。”
前台接待人员联系好黄经理，带着两位往接待室走。八卦大概是人的天性，前台姑娘临走前还不忘好奇地问一句——不过没敢问装然：“刘永这是出了什么事吗，还要劳二位市局的刑警来一趟？”
苏易避重就轻道：“刑警自然管的是刑事案件。”
说完还不忘送上个不露齿的微笑。
苏易的五官偏柔和，没有很强的攻击性——不过怼起人来是另一说——一双眼睛尤其出挑，见了人就上扬，笑时更甚，眼尾带出少年般的阳光。苏易生了一张娃娃脸，体型偏瘦，个子也高，比裴然还要高一点，在市局一干胡子拉碴的“熟男”里头显得格外突出，好像市局强行招了未毕业的大学生。
前台姑娘脸皮薄，哪受得了帅哥耀眼的微笑，双颊飞红一片，掩门出去了。
裴然看着那姑娘慌慌张张离开，心说这姑娘真是瞎了眼。
苏易这厮逗完人就安分了，乖乖在沙发上坐下，把资料和笔记本准备好。
门又打开了，方才那个姑娘端着两杯热茶进来：“经理马上就过来，二位稍等一下。”
苏易没抬头，只是在人家把茶杯推过来时匆匆向姑娘笑笑，以示感谢。
姑娘估计还处于实习期，年纪很轻，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般学生的稚气。也许不仅举止是这样，可能脑子里也充满了少女情怀。反正那姑娘在苏易这一笑过后的反应很奇怪，先是倏地捂住自己心口，然后面有决绝之色，近乎大义凛然，最后倒着步子奔离了接待室。估计那孩子心里幻想的是一场爱而不得的狗血校园剧，只是裴然这个观众不太领情，觉得自己看到了□□英勇就义。
狗血八点档的观众裴然面无表情地目送女一号绝情离开，迎来了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
“刚才小方告诉我，说是市局来的警官来询问我手底下一个员工的情况。”黄经理一屁股拍在单人沙发上，引得苏易担忧地看了一眼那摆设一样的沙发。
“我姓裴，韶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这位是苏副队。”裴然将证件放在桌面上，示意黄经理可以检查。
黄经理查看了一遍，确认后将证件递还给裴然：“二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走访刘永的工作场所，了解一些有关情况。”苏易中规中矩地说道。
可能是一身肥肉拖累，黄经理在进入接待室后就开始擦汗，苏易奇怪地看了他的手帕一眼，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抬起手帕了。如
今正是盛夏，接待室里冷气开得很足，苏易穿着长袖衬衫都嫌凉。怎么，冷汗？
不过上司很快就开始问话了，没给他留太多走神的时间。现在只是例行公务，还没有任何头绪和嫌疑，裴然简单问了几个常规问题，纯粹了解情况。
裴然检查过苏易做的笔录，觉得差不多了，起身致谢，准备回局里。
黄经理见二位警官要走，也跟着起身，好不容易放下的手帕又抬起来了。直至把两位送到门口，裴然手都在门把上了，黄经理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二位警官是处理刑事案件的吧？能不能给透个口风……刘永这是犯了什么事，还劳驾两位市局领导亲自来一趟？”
其实队里外勤都是一样出，哪有那么多尊卑之分，裴然知道黄经理纯属狗腿，这么低声下气就是为了打探点情况。裴然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地说：“黄经理有什么话说便是，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黄经理：“刘永这事会不会影响公司的声誉啊……他应该也不会干杀人放火的事啊……”
裴然不动声色地放开握着门把的手。身后的苏易也不是迟钝的人，两个人同时敏锐地注意到了黄经理的异样。苏易看了队长一眼，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奈何队长还没有适应新搭档，完美地无视了苏副队长，径直看向黄经理：“怎么，刘永性格这么差的吗？扯上刑事案件就一定是他犯的吗？黄经理对自己的下属不太信任啊。”
苏爷没能和裴队长完成一个默契十足的会心一笑，顿时感到很有挫败感。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苏易买不起熊心的子胆，没敢直接放嘴炮，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怨叨。
心底里再怨，现在终究还是工作时间，公私分明的苏副队长在心中哀叹一口气，幽幽地开口声援队长：“黄经理，有些事情你
不说警方还是会知道，只是时问问题。不过到那时候，可就不是配合不配合的事儿了。”
黄经理手里攥着汗津津的手帕，悬在半空，方才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稳重裂开了一条缝。
裴然考虑到对方的顾忌，给出一个口头承诺：“黄经理，警方有严格的保密措施，非必要的情况下不会泄漏证人的身份。”
苏易眉眼弯了弯。“非必要的情况”，意思是必要时会被警方披露出来，比如说庭审时会需要证人出庭作证。口头承诺，有时候等于没有承诺，等双方别过后，谁说过的话给过的承诺也就没了用了。除了白纸黑字的契约和录音录像，恕苏易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诺言有实际效用。
裴然示意黄经理坐下：“坐下来慢慢聊。”
黄经理惶恐不安地落座，看看裴然又看看苏易。他见苏易眼弯弯，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样子，算不上热情洋溢，起码也是让人如沐春风。黄经理在青年刑警的笑容里莫名地放松下来，调整好呼吸，缓缓说道：“这事挺久了，大概年初二三月份吧……我们平时工作比较枯燥乏味，除了娱乐八卦，也没什么好热闹的，那件事闹得不算小，曾一度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位警官大概也了解过，刘永性格好，挺忠厚老实一人，但我和他也认识了好几年，他刚来实习部会儿，我就在这儿做经理了。就我觉得吧，他这人很容易钻牛角尖，驴脾气，死犟，认真起来不要命，啥事都做得出来。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讲，叫什么‘六亲不认’。那时候我就感觉这小伙子一根筋，准得出事。这不，警察找上门了吧？诶警官，你们确定不会乱讲吧？要是被公司高层知道了，我要被处罚的，搞不好饭碗都要丢掉！”
啧，黄经理跳预言家了。
裴然看了苏易一眼，确定他在做笔记，转向黄经理，再次给他灌定心丸：“黄经理放心，你不说警方不说，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
苏易发现这位裴队长打起官腔来一个磕巴不打，虽然脸色淡了点，不至于让人聊不下去。苏易自认心胸不算宽阔,怀疑裴然在车上分秒必争地结束话题是在搞针对。
起码也是嫉妒自己美貌。苏易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怨忿。
黄经理见裴然不像是随便糊弄，便继续叙述自己乏善可陈人生里的一个小插曲：“那就好。那几天他天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就这事儿，他考勤记录上还记着呢。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跟我讲，说是要去‘堵人’……那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胡……对，就是胡敬，尊敬的敬，年纪和刘永差不多，矮矮胖胖的那个。胡敬说，刘永是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据刘永讲人长得漂亮，品味也好，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一定……不过都是咱们几个同事休息时闲着无聊没事干，瞎蒙乱猜，以讹传讹，没什么依据。直到后来公司里让我警告刘永，叫他不要纠缠其他公司职工，我才猜出了个大概，就是他那个好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女朋友和他闹分手，刘永不肯，分手后还老去纠缠人家。听说很过分，都影响到他们公司了。他女朋友应该是前女友就职的是一家大公司，跟我们这个小公司没一般见识，警告过了就算了，也没闹掰。”
苏易笔走游龙，飞快记着笔记。苏副队能耐大，一心二用，写字的同时还能抬头对若黄经理笑着点评：“嗯，刘永真是个痴情郎。然后呢？这是年初的事，为什么现在又东窗事发了呢？”
裴然冷淡地了他一眼，看样子估计是嫌弃苏爷废话多。
苏易没敢继续叨，向顶头上司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其实苏易问题也挺到点的，就是裴然清净惯了，觉得苏爷问个话还要炫耀自己文采的臭德行很欠而已。裴然没继续瞪他，转而看向黄经理，黑色的眼珠像是在质问黄经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许是队长气场太强，或者黄经理刚刚就是在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苏易倾诉，见苏易认怂不再调节气氛，黄经理感觉整个接待室瞬间没了方才的那般放松，又开始像开始一样紧绷，他不由得握了握了拳，任凭手背上鼓起肉疙瘩。
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语气生硬很多：“月初时这事又起来一点……就一点。刘永这回也长了记性，只是和要好的同事提过两句，说过类似‘这次有照
片，看她怎么抵赖’这种的……在那次我代公司警告他之后，他就没怎么和我聊过私事……我只知道这么多，就是听了两句飞短流长而已……”
裴然看着黄经理疲惫地掐掐鼻梁，手肘撑着腿将脸埋在手里，身体前倾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最后一句话里已经带有明显的抗拒，显然不适合继续追问下去。苏易得到队长的眼神示意，开始收拾资料和笔记。
“谢谢您的配合。我和苏副队还有事，就不再打扰了。如果有线索提供，随时可以打电话给警局。”
“那事没他说得那么简单。”苏系上安全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开了口。
裴然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怎么，我蠢到需要你提醒的地步了？”
苏易：“……”某人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了是吧？！明明是自己为了调节车里尴尬的气氛才一开金口的好吧？”
然而人家是自己顶头上司，苏易只能干笑。
“苏队牙崩了？怎么一副牙疼的表情？”裴然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易。虽然没笑，但眼神里的戏谑苏易看得一清二楚。
苏易可能不只是崩了牙，也许还磕到了头，莫名其妙生出了怼老大的勇气：“队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见识到中华汉语文化的博大精深。”
没等裴然回答，苏易就没生好气地续上话音：“……原来怼人还可以这么隐晦。”
裴然冷笑一声，没搭理他，转头打开车载蓝牙拨通宋文若的电话。
“喂，老大，什么事？”
“你帮我去查一下刘永生前的考勤记录，大概往前翻两三个月，另外找人去找刘永同事胡敬，拿苏副队这里黄经理笔录去询同年初那件事，详细一点，最好问清楚那女的是谁或者工作地点，别让他混过去。”
“知道了。邵宸说他这边已经整理好了死者生前行踪。”
“嗯，我和苏队现在回局里。”
那边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办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