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一介女流 ...
-
酒店套房里,许一言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脸上干燥的皮肤,心中顿时烦闷起来。
电脑上一处又一处的错误数值,将她的火气轰燃到顶点,一把推开键盘靠着椅背,再也忍不住:“算材料的人是傻逼吗?”
南宇的项目少算了近一百万的材料还敢发给她,这要是再看下去,采购部和她今天必须没一个。
“生这么大的气?”邹成拥停下手头上的事儿,好整以暇地看她。
惊觉师父还坐在不远处,许一言坐直身,将电脑转了向,指了指表格下方的署名。
邹成拥定睛一瞧,挑眉戏谑道:“哟~原来是你大表哥呀。”还真应了她那句骂人的话。
听着师父的幸灾乐祸,许一言心中更加窝火。
以往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一个项目需要的材料不计其数,更别说几个大型的整机项目时同时进行,误差是难以避免的,一般她都是打回去让重新算就行了。
可这次差得太离谱,陈文越来越过分,简直没过脑子。
许一言坐在椅子上,想起出差前陈文在停车场对她说的话,此刻胸中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连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憋屈死了。
“上次咱俩因为骂人被黎敬扣了多少钱来着?”邹成拥摸摸下巴,问道。
“……”
不提也罢。
她随即起身坐正,将错误的地方都一一做了标记。
越标发现问题越多,额上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猛地抓过手边的水灌了大半瓶,还是觉得热。
再待不下去了,索性一把抓过外套出门透气。
酒店走廊上的地毯很软,踩上去陷得很深,加上头脑发胀,一瞬以为脚步虚浮要晕了。
人生地不熟,她只能在酒店门口的花台边来回踱步。
夜风寒凉,路灯下有细细微雨飘落,像半透薄纱从夜幕滑落,朦胧又轻盈,伸手却触碰不及。不远处夜市的红帐篷透着光和热气,透明的帘子后还能看见有人影在喝着酒仰笑谈乐。
一身热气出来,没站几分钟全身就变得冰冷。她想着要不要也去喝杯酒,随即又作罢,明天还有个会。
这次的项目难度大任务重,不然也轮不到邹成拥亲自过来盯。
周源和卿殷两人吃完夜宵回来,碰见她在发呆,随即跑上去贫嘴:“你是有自虐倾向还是专门等我啊?”
“人活着起码要有点自知之明才行的。”
“欸?那你就是有自虐倾向咯?”周源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
淦,大意了。
卿殷也慢慢走过来了,将手上提的一次性打包碗晃了晃,笑意暖人语声轻快:“馄饨,趁热。”
“我先站会儿,帮我带回房间吧。”
卿殷笑着点头,刚走了几步,周源扯着他倒了回来,问许一言:“雨哥的年终总结你看了吗?”
之前听路远说过,但还没来得及看。许一言狐疑地打开微信,下载文件读了起来,可越读到后面眉挑得越高。
周源啧啧两声,有些纳闷,“你竟然不知道?你这两天都干嘛去了?”
“认真工作啊我能干嘛?”她面无表情地严肃回击。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周源,“小路说这是你教金刚雨写的,没看出来你这指桑骂槐隔山打人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呀,周参谋你这阴阳文学功底这么早退出文坛实乃文学届一大憾事?”
“我会教他骂我自己?”周源一脸嫌弃,他可没本事教出那样式儿的,“他前几天问我公司年终总结都有些什么传统,我说总结不就是批判一下公司,批判一下同事,说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再谈谈自己的收获嘛,随便写写就行了,至于结果嘛……”
“所以他为什么要说我现场调试手法拙劣?”其它的没兴趣,唯独这一点还是有必要要争上一争的。
许一言又似乎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合着我们笑他啥也不会,他笑我们啥也不是?”
卿殷想起那段时间的场面,挑眉笑说:“互相嫌弃,配上对了。”
这份「年终总结」中虽没指名道姓,但从工作内容上看能辨认出对应的批评对象。
“溜须拍马”是说周源,“低分低能”是评价闫队的,那“独断专行”“圆滑世故”“一介女流”等词那就是许一言没跑了。
头一次有人用这么新鲜的形容词形容自己,许一言竟然觉得还挺有趣的。
她笑:“该说不说,雨哥这小文采可以啊,不愧是文学社团的才子,和咱们这种老喷子就是不一样,这么一连串的成语接龙不比何医生那干巴巴的隐晦描写强多了?”
周源靠在柱子上,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想起那段时间饱受的折磨,加之夜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闫队已经和他吵过八百回了,他整天在施工区带个耳机一问三不知,弄得人甲方电话都打到苗总那里去了……”
就这狗屎学习态度还说不想当一辈子工地狗?
闫队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个讲理的人,现在但凡有金刚雨的项目都立马甩脑壳不去,主打一个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许一言没心思跟个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儿扯那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估计冉星自己也不愿意搭理他这表弟。
爱怎么写怎么写,她甚至能为这新鲜评价多吃两碗饭。
“你们先进去吧,我再待会。”她催着,生怕周源砸吧砸吧嘴还要去吃碗馄饨,再吃就真成球了。
与此同时,众人口中的文学大才子正在公寓里被冉星劈头盖脸地一通好骂。
“你文采那么好当初学什么机械啊?我这腌臢地儿还真是委屈你了,你是不是还少骂了个人啊?你干脆把我把也骂进去啊,当初是我让你跟着闫清石的……”
冉星起初打算让金刚雨去文学院做个助教,或者做点小生意的,是金刚雨自己非要来敬工。可现在想拿高工资又嫌这嫌那,到处惹人嫌。
冉星觉得自己这三十多年摸爬滚打什么奇葩都应当是见识过了,却没想过有一天这朵奇葩能开在自己家,还在自己眼皮底下以无人自芳的姿态盛放着。
“你要是说别人吧,黎敬看在我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算过了,你竟然说闫清石低分低能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冉星吼得口干舌燥的,坐在沙发上揉着乍跳的眉心,他很多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这是在是明晃晃打黎敬的脸你知道吗?整个敬工谁不知道他是公司成立之初黎敬费了多少心力请过来的?谁不知道他是整个敬工最自律最认真的人?你是想让黎敬在你和他之间二取一吗?”
金刚雨这回可算是将敬工老中新三代全给得罪了一遍,当初让他跟着闫队出差是想让他能在高压下改一改自由散漫的习惯。
冉星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谁成想他竟然有胆子骑到人家头上去了,就是自己这个副总都还得给闫清石几分面子呢!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介女流?呵……你口中的世故圆滑和独断专行的一介女流十九岁就下工地了,论资历你开火车都追不上人家。还为什么不采纳你的意见?人家上手两下就解决的东西,为什么要听你言之无物的废话?”冉星说着说着都笑了,“你放心,黎敬不会偏袒她,她本人也不会说什么,甚至都不会放在心上。”
金刚雨原本心中七上八下的,听见最后一句猛然抬起头,似乎松了口气。
冉星见他这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表情,都不忍心再告诉他人家只是没将他放在眼了罢了。
黎敬的确从不偏袒许一言,那是因为相信她能够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偏袒。
可人在江湖飘,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她不计较,不代表26层那群人不跟你计较,你不是喜欢用成语吗?周源路远那群人分分钟让你知道什么叫睚眦必报你信不信?”
金刚雨垂着头一言不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会有自己这么倒霉的人?
原本只是那天被收尾工作弄烦了泄愤写的,写完了也就清醒了,随即又重新写了一份措辞正常的。
结果第二天传开了才知道自己发错了文件,他就是再不喜欢那几位也知道身在职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此刻他无言以对,两看相厌是事实。
“不能独立就闭上嘴好好看好好学,他们又不是不愿意教。你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当太子的,何况我也没有皇位给你继承,整天塞个耳机一问三不知,有问题就知道躲墙根儿,你高分高能你倒是上去解决问题啊。”
冉星站在门边没有回头,语气冷淡下来,“你要真不喜欢干这行就重新找个工作,想做生意我也可以给你找点门路,把眼高手低的毛病改改,没有人会一直为你的错误买单。”
在哪都是要努力的,没有可以一直吃闲饭的人,自命不凡也得有点真才实学才行吧。
言尽于此,至于听不听得进,冉星已无暇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