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以霁之》星星梦剧院

45、爱憎分明

　　如果眼前不是熟悉的家居装饰，余惟肖甚至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个垃圾堆。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店里也没有。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人，余惟肖越发地心焦，刚准备打电话，手陡然停顿。

　　找了一圈的人此刻正在阳台躺椅上，衣着单薄吹着冷风。

　　雨没下了，屋檐上仍滴滴嗒嗒不停落下雨点，秋风掀起落地窗的纱帘疯狂往屋内扬，在耳边呼呼作响，有种要被撕裂开来的错觉。

　　余惟肖轻手轻脚走过去，那风迎面刮得他发怵。

　　直到走进阳台，才看见躺椅上的人，下颌泛青，一准是好几天没打理了，听见响动他也只是稍稍抬了眼，复又闭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如终年不化的雪顶，锢了寒冰，缄着严霜，一片死寂。

　　余惟肖攥紧手慢慢蹲下身，想问他怎么了，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说：“哥，你冷不冷？”

　　良久，被问的人回答：“不冷。”

　　开口声音沙哑，几近失语，哪里有往日冰泉似的清润，他继续说：“这样清醒点。”

　　冷风剔骨，醉意才会消散。

　　酒醉梦里的画面和言语，比清醒时更加令他心痛和悔恨，所以，还是清醒点好。

　　至少，清醒时，她的模样没有失真。

　　余惟肖心中大痛，眼前人即便当年一朝坠入泥泞，再沉闷阴冷再愤懑不平，他也不曾在哥哥脸上见到过今天这般神情，颓败无力，眼里瞧不见一丝生气。

　　往日的意气风发，此刻荡然无存。

　　当年他曾私心想哥哥一辈子都当个拽哥好了，谁也不用理会，就那么冷酷肆意，步履不停，永远都不必为这世间琐碎奔走，永远都快自由一步。

　　可如今，淡如云间之月倏然坠落，他恍若在梦，连想都不敢想，此番画面多一秒都看不下去了。

　　他转身翻出毯子给哥哥搭上，又麻利地收拾了房间里的垃圾。

　　“你先回去吧。”余霁开口赶人，这副模样有碍观瞻。

　　“哥，是因为许一言吗？”

　　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哥哥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他的哥哥好像从来都是恣意潇洒的。

　　不过那个人是许一言的话，好像也没那么意外了，好像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余霁原本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又跌坐回了躺椅，就那样颓败地看着雨幕，半空中他伸出手，风从指间唰唰而过，他握了握，却什么都没有。

　　耳边突然响起她的话。

　　「游戏而已，你当真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许多人都执着于第一眼的心动，他也不能免俗。

　　也许是因为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始终挺直脊背，坚定又果断；

　　也许是因为她向他道谢时太坦然，离去时又太洒脱；

　　也许是因为游戏时她宽容肆意，生活里她又爱憎分明。

　　先前还暗暗欣喜，她对他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即便她只是在手机那边淡淡应声，他也为此彻夜无眠，像青春期春心萌动的少年，满心期待着心爱的姑娘能和他说说话，和他见见面。

　　从始至终当真的都是他一个人，沉溺的，也是他一个人。

　　可他怨不得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心有所属，他还是一头扎进去，渐渐失了分寸，妄图拥有不该自己的，一切都是他活该。

　　说实话，他感觉很难受，这种难受不同以往那种咬咬牙加把劲努努力就能过去。向来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他，这次什么都做不了，连和她碰一面道个歉也不行，怕她更加厌恶自己，也怕她再来一句，游戏而已。

　　他真的很想见见她，向她道歉，告诉她，他不是那个意思。

　　在他的设想中，结局不该是这样的，至少最坏不是这样。

　　那颗心提起又重重摔下，反反复复不堪重负。

　　“哥，不要和她闹掰好不好？”余惟肖好像明白了什么，艰难地向哥哥提出请求。

　　即便心知是在强人所难，可没有办法。最在乎的两个人如果反目，他没办法想象，也没办法割舍，所以才提出了非分请求。

　　“从来都由不得我。”余霁垂眼，声音沉闷，像在宣读自己的刑期，“她一直爱憎分明不是吗？”

　　他哪有资格置喙？

　　可他又爱惨了她的爱憎分明，这该如何是好？

　　——

　　“王老师我的笔呢？”

　　“啊……我的笔也不见了！”

　　“嗯，但是你可以先把我的笔还给我。”

　　王培从胸口袋上恋恋不舍地抽出一支笔，按压式的，上面有小熊图案，比他的蓝黑笔好用多了，于是打着商量：“小何，就当借给我的吧？”

　　“不行，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我这里顺走多少支了。”她买的三大盒现在就剩这么一支独苗苗了，于是坚定捍卫这仅存的希望。

　　“欸欸欸，关正兰你赶紧把笔还给小何！”王培转移目标，将矛盾聚焦在刚从病房出来的关正兰胸前口袋上，那一支印着浅蓝格纹的按压笔。

　　“这是她送我的，你顺的就该还给人家。”

　　“……”

　　何意思直接向王培伸出手，好言相劝：“别挣扎了王老师，你赶紧去护士站再顺点？”

　　“小何！”护士长站在何意思身后，不可置信地出声。

　　“啊……护士长，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资料没打印，我先走了哈……”随后她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王培手上的笔，一溜烟儿消失在病房转角。

　　在护士长警告意味拉满的眼神下，王培只得愤恨道：“究竟是谁动了我的笔！”

　　卫善弈坐在长椅上笑了声。

　　蓝黑签字笔是医生护士何时何地都不能放弃的必争之物。

　　——

　　余惟肖办理了休学，移植手术定在了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