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西门吹雪

22、第 22 章

　　22

　　庄青杨处理了些杂事，正出来想四处走走，却见庄宝琦在门外的秘书台处，呆呆的杵着。
　　“宝琦？你来找我吗，进来说话。”
　　“哦。”宝琦低着头跟在庄青杨身后。坐定后，将怀里的一份文件给他：“这是您早晨交给我的报告，后面有我写的意见书。”
　　庄青杨并不急着看，放在一边。宝琦的脸色苍白，一看就不对劲。
　　“你——刚刚碰到小邵了？和他说话了吗？”
　　几分钟前邵雍刚从这里出去。时间上算来，他们应该会碰个正着。
　　“只是他出去，我进来而已。”宝琦轻声说。
　　他们之间，甚至一个字也没有。邵雍只是对她颔首，之后匆匆而去。
　　“他已有女友，是应该避嫌些。这你不能怪他。”
　　“我不怪他。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庄青杨摇头，这痴女，何时才肯回头啊。
　　“宝琦，世上的好男人，不是只有他一个。”
　　“可我只喜欢他。从小就是这样，十几年了，怎么可能改变？爸，你别再劝我了。”
　　庄青杨气馁的叹气：“算了，随你吧。不过，你们总是十几年的旧识，总不能每次都一句话不讲啊？反而生分了。”
　　宝琦点点头，满腹的心事，兀自神伤。
　　庄青杨这才仔细的看起她的“作业”来。从她进公司开始，他一直在有计划的训练她、培养她。但就资质而言，她比小邵平庸太多了。再加上心思始终在别处，成效甚微。
　　反正让她进公司，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她能摆脱整日弹琴读书的小姐生活，另有寄托，就是好事一件了。
　　宝琦突然出声：“爸爸，我想问你……”
　　“什么？说啊。”
　　“邵哥哥现在……真的很幸福吗？”
　　比之前和她在一起时更幸福吗？宝琦心里苦苦的。
　　庄青杨实在不忍心刺激她，说：“幸福嘛，倒也未必。前些天他们好像闹了别扭，气了十几天才和好呢。”
　　“真的吗？”宝琦简直不敢相信，“那女孩怎么可以这样对他？邵哥哥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她都不懂得珍惜么？”
　　庄青杨打断她：“傻女！你这样想着他，有什么用？不管他们好与不好，他已是别人的了。”
　　“我不管。我只要能远远的望着他，在他回头的片刻、总能看到我，就足够了。”
　　她对他的感情根深蒂固。也许，哪一天，那个女孩不见了，他仍会是她的。

　　平地一声惊雷，震煞了所有人。
　　一早，庄青杨还没起床，就被丁采敏摇醒了。
　　“你的电话，有急事。”
　　庄青杨接过听筒：“谁啊？”
　　“杨哥，你快打开电视，看早新闻！”谢忠文在另一头急急的说
　　庄青杨心中一突，立刻按下遥控器。
　　“本台今早刚刚得到消息，内地某市警方接到报案，该市一位高官涉嫌贪污巨额公款、转入私人帐户。警方赶到现场时，该名官员已于昨日下午秘密离境。据警方调查显示，该笔款项数额巨大，有数亿元之多。经相关部门公布的双方合同等书面文件证实，该投资属于本城投资大户飞扬集团所有……”
　　庄青杨呆了，手里的遥控器啪的摔在地上。
　　他连日来的担心和不安，终于应验了。且更甚之。
　　白纸黑字的合同，亮相于人前，已让他无可辩白；又被人卷款出逃、骗个一干二净，更使他罪加一等。
　　飞扬的董事会之内，他还有何颜面再去见江东父老？不是他这边没有捂住，是那边突地着了火，火势太大、烧红了天。
　　这一铺，他居然赌输了，碰上这样的衰事！那么微小的赔率，竟让他好巧不巧的赶上了。
　　终究，对内地的市场运作、所谓的“潜规则”，他还不够熟捻，才在这等小阴沟里翻了船。
　　“杨哥？杨哥？”
　　“到公司再说吧。”
　　庄青杨挂断电话，坐在床上，心中思绪翻滚。
　　这一劫，把他的路都堵死了，他要怎么过才好？

　　几个大股东聚在一起，严正的要求庄青杨给出解释。
　　“杨哥，我们跟了你这么久，从没想到，会被你这样暗捅一枪！你怎么能私自用股东的钱做这种事！”
　　庄青杨对着他们深深的鞠躬，口中却没一句话。
　　错已铸成，辩解何用？他不能这样违心的为自己开脱。
　　沈明顺在一边凉凉的说：“我早已讲过，今时的飞扬，早已不再是股东的天下。股东算的了什么？冤大头而已，早被架空了！”
　　庄青杨不理他的谬论，但几个大股东的脸色已经铁青了。
　　谢忠文连忙插话：“杨哥当初是经过缜密的调查，才决定投这个项目的。费了那么大的工夫，也是想股东们多赚些钱嘛。再者，因为它的数目只十几个亿、时间又不宽裕，才没向股东报备。”
　　“这借口可不怎么样啊。各位股东莫忘了，之前大批传媒闻风向飞扬求证的事件，闹得全城内沸沸扬扬。那时他是怎么说的？而事实又是怎样？”
　　“杨哥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谢忠文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他的所作所为，不仅仅让飞扬坐失大笔资产，更让飞扬在全城声誉扫地、永负骂名！让这样的人主持董事局，各位，你们还觉得是一个好的抉择吗？”沈明顺咄咄逼人，极尽煽动之能事。
　　一位元老犹豫的说：“庄先生担任董事总经理这么多年，从没出过纰漏。只此一次，我看不足以定罪吧。”
　　“可是此次事件的恶劣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另一元老说完，向沈明顺投个颜色。
　　此时此刻，不正是推倒庄青杨最好的时机么？
　　其余的股东纷纷发言，意见不一。许多人是从打江山开始，就跟随庄青杨的，自然要保他。
　　“你们都别吵了。”庄青杨开口，“这次的问题，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总经理一职，我想我已不适合担任，我愿意让位。”
　　“杨哥！”谢忠文急了。他让位，那整个飞扬董事会都要乱了。
　　庄青杨用眼神制止他，静待各股东的反应。
　　“既然庄先生主动辞职，我提议，由沈明顺先生接替他的职务，主持董事会。”一名股东举手说。
　　各人面面相觑。庄青杨稳坐这个位置几十年，真要让他下台，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
　　沈明顺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是有数的。真的顺了他的意，那岂不颠倒乾坤一样。
　　可是还有什么人选呢？真正挑的起大梁的人，没有几个啊
　　谢忠文么？他资格虽老，却是庄青杨的臂膀、完全会承袭庄青杨的作风，倒庄的股东一定坚决反对。根本不可能通过。
　　一位较中立的股东说：“我倒有个不错的人选，在今时今日，也许是剂良药。”
　　众人求救似的望着他。
　　“——投资部的经理邵雍，怎么样？”
　　一则，邵雍能力卓越，可稍服众，又和庄青杨交情匪浅；二则，他的年纪轻，在大事上往往难以把持全局，给了沈明顺空子可钻。飞扬的董事会，需要他这样的力量来平衡斡旋。
　　“市场上必定会有剧烈反应，他是投资部的经理，我看合适。”
　　“这年轻人做过很多的部门，反响都不错。前一阵子的事，他处理的很漂亮呢。”
　　“那就他吧。”
　　庄青杨也点点头。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老狐狸。董事会里各方力量云集，各有各的小算盘。找出一个中间人是必须的。但他没料到，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会是邵雍。
　　他当然赞成。后生可畏，经过了这场风波，他也就被真正历练出来了。

　　邵雍被顺利推上了飞扬总经理的宝座。
　　“庄叔，为什么是我？”突然被叫过去、突然被任命为总经理，邵雍被弄得一头雾水。
　　“你合适。”庄青杨抚着下巴笑道。
　　“我合适？那些董事也好、股东也好，哪一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有经验，我如何居得此位？庄叔，我想我……”
　　“小邵啊，你就别推辞了。这是股东们慎重考虑、经过重重商议的结果。既然让你做，就说明大家都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你就放手干吧。”谢忠文在一旁帮腔。
　　“可是，飞扬现在乱的很，我怕我稳不住。”
　　庄青杨一笑：“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管了？放心，我会在背后帮你的。”
　　“对呀，总经理虽然换人了，董事会里还都是我们的人，你不必有所顾虑。”
　　“庄叔，您只是要我代替您出面，是吗？”
　　“不仅如此。小邵，我做的事，必须承担后果。既然已卸任，我就不会出尔反尔。且，我们这一辈人已经老了，飞扬的将来，终究还要靠你们。现在的混乱局面，正是你独当一面的最好时机。”
　　庄青杨说的恳切，邵雍原本想问一句话，但还是咽了下去。
　　飞扬应该是属于庄家的继承人吧？他的“不仅如此”到底是何意呢？邵雍一个外姓人，为什么庄青杨会同意让他借此上位？继承人的问题在飞扬一直很敏感，也许他自有打算吧。
　　“庄叔，我会尽力的，希望不负您所托。”
　　“嗯，我信你。只是——我留给你一副乱摊子啊。”

　　不出三天，果然天下大乱，风云变色。
　　内地警方正在全力侦破这起贪污卷款的案件，因数额巨大，更将这起事件列为头号特大要案处理。破案的进度受到了社会各方的密切关注。官、商、民、财，这环环相扣的潜在关系，让许多人质疑：到底有多少事被双双黑手掩盖了，到底有多少罪恶尚未被揭开？
　　事件的影响在内地和港都两地眼看越来越大。飞扬再动用关系、再神通广大，也难以封住悠悠众口。前总经理庄青杨的言而无信，受到了各方众口一词的责难。
　　任飞扬集团的发言人以各种理由怎么解释，民怨已累积下来，这次的恶性影响，是消除不掉了。
　　短短三天的时间，飞扬股票的换手率大大增加，最要命的是：股价从十八块出头，一下子滑到了只十一二块的位置。众多持有飞扬的股民根本连叹息扼腕还来不及，已跌到跳水价了！
　　市场传言，再不脱手，恐怕连骨头都不剩。
　　有人拼命的想卖，自然有人拼命的想买。从换手率的居高不下，就知道了。
　　由于邵雍的走马上任，飞扬的股权结构亦有所变动：第一大控股股东、手握30％飞扬股份的庄青杨被股东会剥夺了5％的股份，转而授予了邵雍。邵雍晋级大股东之一，同时兼主持董事会的运作和管理。
　　这项举措显示了董事会痛定思痛的决心，却无法止住股价急转直下的颓势。
　　这一次，比上一次远更甚之，简直一泻千里，开闸的洪水一般。

　　邵雍在这天翻地覆的时候，打电话给程真。
　　“娇娇，真叫你料准了。”
　　她当初随口的指点，竟正中了问题的红心。是他太迟钝，还是她太料事如神？
　　程真在另一头说：“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情况很棘手吗？”
　　“嗯。下跌的形势，现在还没有得到控制。”
　　“你急坏了吧？”
　　“还好。有上次的经验，这次我反而平静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这次的担子太重了吧。”
　　他是临危受命，不会做主将，也被逼得不得不做。
　　程真在听说邵雍调任总经理的消息时，稍稍傻了一下。飞扬那么多董事、高级经理，上来的怎么是他？要想抢过飞扬，自己岂不要和他正面冲突了？以真正的身份面对面，她要怎么办？谁能想到，棋会下到这一步。
　　“那，你还要忙多久？今天还过来吗？”
　　“恐怕不行了，不知道这边要到几点呢。娇娇，别等我了，自己先睡吧。冰箱里有牛奶，睡前自己热了喝，别忘记了。”
　　“可是，我想你。”程真一天都心乱如麻，就想早点见到他。
　　“我知道。”邵雍看看周围，把电话压在唇边，低低的、温存的说，“娇娇，我也想你。”
　　“邵——你可不可以不要做飞扬的总经理？”程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啊？”邵雍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我是说……算了，当我没说好了。”
　　邵雍以为她只是依赖他、舍不得他而已。从他们在一起以来，开始时是他天天追着她、哄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无论如何，我会与飞扬共存亡。我知道我可能会惹麻烦上身，但我不能退缩啊。”
　　程真含糊的应声：“可是，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马上。”
　　邵雍这样坚决，更让她恐慌，她不知道要怎样让他改变主意。可邵雍以为，这只是小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甜言蜜语。
　　“好娇娇，明天我一定过去找你。想我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邵，等等……”
　　“乖，不许在沙发上睡，牛奶一定要喝，听见了没？晚安。”
　　嘟嘟嘟……挂断了。
　　程真蜷着身子，抱住自己的臂膀，把头深深的埋进双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