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行路》九恪

26、三十年前的旧信 26

　　用手背遮住阳光，整个人重新暖和了起来。赫希在手机里回了一句。

　　［海的女儿：谢了。］

　　［安小花：你你你你你…你这个逆女！你不知道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是件非常邪恶的事情吗？是要下地狱的！］

　　［海的女儿：但我猜对了，你那个时候不是还没睡么？深夜可是掌握全伦敦八卦的时间啊，你怎么舍得错过呢？］

　　［安小花：是啊是啊，昨晚的八卦可太他妈刺激了！第一头条，大名鼎鼎的尼克威尔斯，剑桥物理系终身教授，疑似携带危险物质被捕入狱。这个消息要是传出来，路透社的那些记者本该像群疯牛一样，拿牛角怼地三尺，也要把内情刨出来。可最后什么也发生。］

　　［海的女儿：因为调停会把这个消息压下去了。其中有些内情，他们不想让大众知道。］

　　［安小花：说得好像你在现场一样。］

　　［海的女儿：Maybe.］

　　［安小花：不会吧？你是什么热闹都要凑吗？小妖怪。对了，你凌晨两点，又是让我定位威尔斯的位置，又是要我准备一艘三天后出发的国际货船。怎么，你是想劫你家教授的狱么？］

　　赫希刚想回复，有两人穿过了监狱黑栏杆的大门，向牢房走来。她眯了眯眼，看清了他们肩上戴着的徽章，像团炽热的火焰。

　　［海的女儿：先不和你说了，有人来了。］

　　她放下手机，快步走去，和两人握了手。同时，她凑过去低声说：“调停会，0252号执行员，赫希。”

　　“原来是前辈啊。”短发女生笑笑说，“0668，诺拉。”

　　相比较之下，旁边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男子，富兰克林倒是谨慎很多：“0637，富兰克林。您来监狱，也是被上头指派了任务吗？”

　　“不不。”赫希摇了摇手指，“我只是来看看我那入狱的可怜老师，他叫尼克威尔斯。我想，这也是你们来的目的。”

　　诺拉点点头：“是的。调停会已经和司法部谈好了，利益交换。我们来接教授走，顺道办理出狱手续。”

　　“这恐怕不行，你们还得在外面等上一会儿。教授一个人正在想事情，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赫希耸耸肩。教授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想让别人瞧见。能做的只有给他留点时间，让他自己开解。时间总能抚平一切，不论好的坏的。

　　“好吧。”诺拉倒是不急，在监狱外看看花海也不错，除了有点不吉利。但她也不是在意这种东西的人。

　　突然，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像是飞箭传来的战报。竟是从三人的手机里同时发出的。诺拉和富兰克林低头，马上打开屏幕查看。但赫希没动，手机仍旧放在她贴身的口袋里，传来微微的震感。

　　“什么消息？”赫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屏幕上显示了一条紧急消息，跳出的深红色长框，字体上似乎凝着血，像是恶毒的诅咒，被强制置顶。所有调停者的手机，同时都收到了这条通知，那代表优先级最高的任务。所有人都必须服从这一命令，违者会被视为背叛。调停会下达了零位的指令，它意味着水下的庞然大物终于苏醒了，有什么猎物是它想要杀死的。仿佛千万里长的海妖，即将咬下通天的巨颚，连凶猛的虎鲨也会被撕成粉末。

　　富兰克林面色凝重：“总部向所有调停者下达任务，缉拿昨晚一个潜入的秘贼，他拿走了总部非常重要的东西。”

　　赫希不动声色：“说下去。”

　　“苏辰，年龄未知，来自中国杭州，其余一切不详。海关查不到他的入关记录，应该是偷渡进来的。”诺拉缓缓读出信息，接着把照片翻转过来，给前辈看。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不太清晰，赫希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男人熟悉的脸，凌晨他们才刚刚分手。尽管苏辰侧着脸庞，但那双眼睛，还是透着骗子般的狡黠。他穿着风衣，衣角在风中摇摆，身形挺拔如松。就算随手一抓拍，他侧脸的线条，也比当红的电影明星还要好看。照片上，苏辰正穿过斑马线，手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过马路…场面很是和谐，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像是沐浴着圣光，那一刻，他就是上帝偏爱的圣子。老奶奶还拍拍他的手，满脸慈爱，似乎说着：“这小伙我看行！”

　　见鬼！赫希突然有些心肌梗塞，小偷就安静当个小偷不好么！学什么雷锋做好人好事啊！这不就被偷拍了吗！不扶老奶奶过马路，屁事没有！假话说着说着，他还真把自己当个好人了？明明昨天他还一脸残暴地扭断了金属巨怪的手臂！呸！男人！

　　内心吐槽不止，但面上，她仍没什么表情：“他拿走了什么？”

　　“任务上没讲，看样子，是无法言说的绝密东西。”富兰克林说。

　　诺拉兴致勃勃：“哇，这张脸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啊。”

　　赫希在心底冷漠一笑，心想，等你见过这人就会知道，男人恶劣起来到底有多恶劣。

　　富兰克林拿胳膊肘，捅了捅诺拉的腰际。诺拉咳嗽几声，正色道：“接近威尔斯教授的每个人，调停会都暗中做了记录。这张照片，就是苏辰第一次接触教授后拍下的。昨夜有人和秘贼交过手，事后拿照片比对，揪出了那人真实的身份。只可惜，他似乎还有个同伙，但没被人看到脸。”

　　赫希听了，尴尬地摸摸鼻子：“看来那同伙比较走运。”

　　“我也觉得，那个同伙很走运。”一个女人的声音插入了谈话。嗓音有点低沉，一听就是个胸大腰细的御姐，像是葡萄红的酒，性感又倍儿迷人。所有男人，要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应该都巴不得被泡在酒精里醉死。赫希对漂亮姐姐向来没有抵抗力，她眼神亮了，回头一看。

　　御姐确实是御姐，他双手交叠，靠在车窗上，姿势像是点了管烟斗，透出无边的妩媚。黑蕾丝的镂空手套，从指尖缠到他的手肘上，右手则戴着条血滴形的红宝石手链，像是美人落下的红泪。那人手臂的线条仔细看，会有点奇怪。但无人在意，因为别的东西实在太抓眼了。大波浪的灰色卷发，银色的上挑眼线，浆果色的口红，外加一身CCP的黑寡妇裙。裙子的纱料层层叠叠，如同妖冶的黑色曼珠沙华。御姐饱满的胸口，V领上画着一道巨大的十字架，像是神的处刑台。不知道这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哥特美人？看起来既疯癫，又有绝世的孤美。

　　哥特美人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黑鸦片浓郁的果香顿时传开。美人看起来还是个有钱美人，开的是老版的迈巴赫，比后来奔驰版的不知贵上几倍。华丽的银色车标，非常符合他黑暗的气质。豪车配有长长的发动机罩，和一个瀑布式的前进气格栅，美型中带着丝丝神秘。样子像是上世纪的马车，后头似乎拉着口黝黑的棺材，魔鬼在身后追逐。

　　御姐漆黑的眼睛盯着赫希，冷冷一笑：“请问是谁叫的车？”样子像极了一条风情摇曳的毒蛇。

　　虽然面前的景象，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个男人联系起来。但从那个疯子的眼神里，赫希瞬间明白了来者何人。她沉默了，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在监狱门口打辆幽灵车，这才是真不吉利啊，像是给自己送葬。”诺拉嘟囔说，“这是谁叫的车？”

　　“我叫的我叫的。”赫希说着，眼角跳了跳。她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苏辰的领域。但没有想到，这个神经病阴魂不散，跳着舞，一圈圈地转回了自己的身边！他还顺手画了个妆，把自己cosplay成了哥特女。傻逼的阴影又笼罩了赫希，她生出一种无力感。无论是女人味，还是size，赫希毫无疑问，已经彻底输给了面前的人。她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般妖娆，像是教堂尖顶上栖着的黑鸦。

　　“我无处可去了，收留我一下呗。”御姐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请求，“不然我就把你供出来。”

　　“没、问、题。”赫希咬牙切齿。咔擦一声，迈巴赫的后视镜裂成两半。

　　所有人都抖了一抖，像是被火山喷发的怒气震慑到了。赫希大力关上车门，棺材似的迈巴赫离尘远去。

　　看着车子远去，诺拉叹气说：“没想到这年头，连迈巴赫都要跑出来拉生意了。”

　　富兰克林突然开口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哥特女有点眼熟？”

　　“有吗？”诺拉脸红道，“光顾着看胸了，没注意。”

　　苏辰说的没错，他确实无处可去。调停会布下了天罗地网，车随便拐上几弯，路口全布满了他们的人。执行员伪装成了交通巡警，戴着袖章，对每一辆车进行盘查。这时候，苏辰的伪装就派上用场了。谁会抓一个连性别都对不上号的人呢？何况御姐美得比女人还女人。

　　赫希只能把人带回了自家庄园。路上，她给安菲娅发了条简讯说，速来！朕要撑不住了！敌人实在太不要脸了！你这个御前侍卫，要是不快马加鞭赶过来护驾，朕就得立马驾崩在这儿了！安菲娅配合她，发了个“臣遵旨”的表情。

　　车子在城堡前停下了。大胸御姐抬头望去，门口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着“The Manor of Campbell（坎贝尔庄园）”。名字倒是朴实无华，一听就知道是谁家的。

　　建筑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带方塔的城堡古老而华丽，每块石头都透着历史的风尘味。城堡里头有上百间房间，大大小小，如同海盗的宝藏船般奢华。庄园由家族世代继承，建在一处山丘上。春天，这里会开出一片灿烂的玫瑰花海。站在城堡的露台上，高高地眺望远方，可以看到白色的海岸线和湛蓝的海水，海浪翻涌着，昼夜不息。赫希常呆的灯塔，也立在那儿，默默地守望着大海。

　　“一笔勾销了。”御姐坐在私人订制的鳄鱼皮沙发上，光滑如镜的皮革上印出他的身影。他毫不客气地翘着腿，也不怕走光，表情还有些高傲，像是女王坐着自己的王座。

　　赫希皱眉问：“什么？”

　　“我烧了你的车钥匙，你掰了我的后视镜。我们扯平了。”御姐耸耸肩。

　　“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赫希扶额，“我只想把你这座瘟神送走。”

　　“好吧，我又何尝不想走呢？”御姐变回男人的声线，“但你们调停会查这么严，我就是用游的，也不能穿过大西洋和太平洋，一路游回中国吧？”

　　“所以我这不是找人来给你想办法了吗？在她来之前，你别给我作妖。”

　　“听您吩咐。”手机又传来了震动，苏辰指了指，“你的电话。”赫希比了个嘘声，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