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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


  •   天气渐凉的十月,迎来的是最后一次会面的中秋。

      与其说是沮丧或不捨,王国强表现的却是挂念与担忧。

      叮噹一声,王国强带着来徐玉凤家的竟是大大小小的包裹。

      “这是上环的腊肠和膶肠,还有虾米和蚝豉,徐姐,妳们人到那边吃不习惯洋鬼子那些薯条鸡汤,那时候便方便了。另外,这裡有大小名半打的利工民内衣,都羊毛的,听说加拿大那边比香港天气冷,那边可难买到真羊毛了,带着去便放心了,还有,这骆驼牌的...”王国强一直碎碎念,左手右臂都在大包小包裹张罗。

      “王小弟,你...这也大客气了吧,这麽多,恐怕上不了飞机了。”徐玉凤也见看傻了,有气没气的说。

      “吖,也对,那我留最下重要的,其他再邮寄到那边吧。徐姐妳有那边的地址了吗?”

      说到这裡,徐玉凤感不妙了,暗骂自己怎麽会这样蠢引来这种话题。

      国外地址,当然是没有!

      “那不用了,我飞机这麽大,能载这麽多人,想必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徐姐,日后若要寄信给妳...”

      没让王国强再深究,徐玉凤抢先便开口。

      “若要寄信给我们,便寄到我们这旧居便好了,我们有亲友会搬进这裡,她们转寄给我们便好,国外邮费太贵了,分散投寄不划算。”

      为着转移话题,徐玉凤走到餐桌旁,扭开了收音机。

      “哎呀,你来了还没给你半杯茶,真失礼,王小弟,你先听听收音机,我沏茶去。”

      “徐姐,妳就别客气了。”

      [以下一则新闻报导,陈邦印刷厂副厂长亏空公款案今日续审,于北九龙裁判法院提堂。被告人苏某被控于去年一月至六月期间,多次提取公司银行存款作私下投资,但终因失利欠债而遇揭發。据报导,当中涉及提款共三十三次,合共约二十六万港元。接下来赛马消息...]

      “!”

      “是的,是表哥。”王国强看向徐玉凤点了点头。

      徐玉凤心中暗想,果然就算是从来多少次,历史还是会重演的。

      徐玉凤嘴角微微一扬。对于这个过去的人,已没给徐玉凤多大的情绪波动,没有一丝痛快,也没有怨恨了。

      整顿晚饭在王国强的唠唠叨叨裡渡过。在大满月的朦光下,从来滴酒不沾的王国强却是胀红了面,乱言乱语,时而外国风土人情,时而香港教育制度。

      不过,这事相方都是懂得的,无非是希望这话不断,这席不完...

      “其实查先生这小说刚完结了,还真是了不起...”

      月过树顶,已近零晨了。

      “王小弟...”

      “我说,其实那个尹...”

      “王小弟!”徐玉凤无奈提高了声线。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会还是有期的,不是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荼毒人心的话又怎会饶过王国强?

      勉力将双手指甲蚀入掌心,劳累双颊而来的笑容。王国强总算能好好的告别。

      “徐姐,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还是留在了心底。

      …

      时间没有片刻为人停转。

      1965年,香港迎来了股灾。那可是徐玉凤不会忘记的,那一年,她的前夫如何误信传言,将家产都败光,她还是记忆犹新。不过,这一次,她可要赚个翻回来。

      就是越清楚会掉到那个谷底,便更清楚哪裡是谷底。

      卖掉了原来的那个租用单位,徐玉凤在这风高浪急的大流裡翻了翻。

      时势造英雄,也许应说时势造英雌。1967年,香港迎来了下一波的股灾。对冲浪的爱好者而言,这盛事又怎能错过呢?

      将现金化作砖头,徐玉凤等待的是最重要的一个年头,1973。

      捞过最后一筒黄金,这整整的五十万元终变成了美孚新邨的十二个单位。

      「完满了」徐玉凤安坐在朝南的小阳台旁,喝着新潮的黑松沙士。

      「那孩子想必也过着美满生活了吧。」徐玉凤心裡笑了笑。

      「得了钱财忘娇妻,更何况萍水相逢?」

      [以下一则新闻报导,今日清晨时份,油麻地附近典当舖门外發生抢劫案,早上八时半,事主沿上海街步行至富荣大押外,被苏姓犯人抢去准备典当的手錶金器等财物。犯人被追捕并往佐敦道方向逃去,唯犯人逃至白加士街交界时,被黑色私家家撞倒,左腿严重受伤,送院时昏迷,情况严重;至于失去赃物亦全数寻回。接下来是国际消息...]

      咯咯...一阵敲门声。

      “妈妈,我回来了。”小行健轻轻敲门,再慢慢开门进到屋裡。

      这奇异的礼貌令徐玉凤也不禁提高警觉。

      “姨...姨姨妳好,这是小小心意。”鹅蛋面大眼晴,束着利落马尾辫,一身浅紫连衣裙的少女将手上粉红铁线织成的生果篮恭敬递来。

      「吖,臭小子,胆子不少了,竟然...」

      “!”

      徐玉凤也惊呆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媳妇...不,该说是她上一辈三儿子的媳妇。

      「这难道就是命中註定的吗?」徐玉凤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小子有点读书的天份,在去年也成功的进了理工学院。他毕竟非常努力,最后结果进不了大学还苦苦的哭喊了好几天。我跟他说早晚也是大学没两样,他还死活不相信,说我在安慰他...不过无论怎样,行健的人生应该跟上辈子完全不同才对,这情况下他们还能相遇还能相恋,这两个小伙子还不是...」

      “你们俩结婚吧,不用多想了,就这样,我也早点抱孙子。”徐玉凤想个清楚,果断發言。

      “呀,姨...姨姨...姨姨...我...”少女当然地乱作一团,想必面对这种事,世上应该也没多少人能冷静应对了。

      “妈妈!妳在乱说什麽?我...我们只是...”

      “朋友到我们家买果篮很平常,的确如此...”徐玉凤放慢语速。

      两人表情也渐渐放鬆起来。

      “...但朋友不需要特地提示她买我最喜欢的山竹和杨桃吗?我活了这麽久,就没看过这种溷一色的生果篮,只有山竹和杨桃的,你说不是故意买的骗鬼吗?”

      …

      无言了,一对小恋人就像给扒光了的尴尬站着。

      “哎呀,没事,小梅妳就别怕,我只是教训教训这小子怎麽对妈妈不老实罢了。来来来,先坐下,我给妳暖蜂蜜水。”

      “妈妈,你怎麽知道小梅...”

      「怎可能不知道?月子餐都替她煮过两遍了,臭小子。」

      “哎呀,你经常發开口梦就小梅小梅的叫,我怎可能不知道呢?”

      一波接一波,年轻的小鸳鸯都快要羞疯了。

      “妈妈,这是小梅给我们的,正好我们十二月旅行时能用得上。”行健递上两对毛冷手套。

      她「儿媳妇」是编织高手,她相当肯定这都是手织品。

      “谢谢妳小梅。行健,你就先放在花瓶旁。呃...花瓶也顺便要换水了。

      行健很有顾念母亲的心,每年七八月份都会带来一束徐玉凤最爱的百合花。亮丽的橙色花朵点缀着房间,淡淡花香在炎炎的夏日中,更觉芳香提神。

      能探见未来的儿媳妇,不管是那一辈子,都足以令徐玉凤心满意足。

      十二月,乘着圣诞长假期,徐玉凤跟儿子总算是如愿到国外游玩一遍。

      不知为何,面对坚持要走访加拿大的儿子,徐玉凤面思不得其解。

      但总算是完了当年的谎,也用得上那大堆的保暖衣了。

      1976年1月3日,在启德机场的抵港大堂,徐玉凤身穿印着枫树树叶的大褛,手拖着满载枫树糖浆的行李箱缓缓走出来。

      这一年,天气很冷,每位路过的人呼吸都吐着自气。穿着厚重衣物毛冷手套,拖着累累行李的徐玉凤便走得更缓慢了。

      “臭小子,就知道自己媳妇爱喝糖浆水,劳役妈妈了!”

      “妈妈,我就知道妳爱我,小梅快生日了,就帮我这一次,爱妳妈妈,爱妳!”徐玉凤给轻轻抱住,回骂了一句“噁心”,心裡自然是甜滋滋。

      “妈妈,别走太快,慢一点。”

      已经像慢动作在走的徐玉凤一头雾水,她还能怎麽走得更慢?

      “好久不见了,徐姐!”

      久违了一问候,来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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