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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咱俩有仇吗 ...

  •   扬州往金水镇的路不短,起码也要一天。是以第二天萧雒棠睡醒发现自己的珍珠白被方未济骑走时,想的是这前后不着的地方,去哪弄匹马。

      沿着官道向西北,白天路上颇热闹,往来过客不绝。萧雒棠在路边招呼了一驾驴车,赶车大爷是洛道江津村的,虽然终点不一致,到底有那么一段顺路。

      萧雒棠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弯成月牙很驳好感,大爷立刻答应了他的搭车请求,还从包袱里递给他一块饼。这可真是江湖救急,萧雒棠倚着大爷车后面的草垛,一点没客气。

      “小伙子是金水人士啊?”大爷很健谈,一边慢悠悠赶车一边打听。

      萧雒棠没水喝,一口干饼有点噎。粗面碴子有点剌嗓子,艰难地咽下去一块,倒真跟大爷聊起来了:“不是,我打西北过来,去金水找个人。您这么远来扬州,做生意啊?”

      大爷呵呵笑:“哪呀,来看我小妮儿。她前年嫁过去扬州嘞。”

      “那您闺女肯定特开心。这老远的路,您特意来一趟。”萧雒棠顺着话头聊天,伸手拽了一把稻草。

      “嗨呀,我小妮儿当家的不在,听说去给七秀坊送菜,一时也回不来。我这也只能早早走了,小外孙还没看够呢。”大爷语气里满是遗憾,赶车的速度也不快,端的是眷恋非常。

      “那可是太可惜了。”萧雒棠皱着眉,只是附和着。后面大爷说的话便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
      这大爷的女婿若当真送菜去了七秀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手里的稻草杆拆分得差不多,无声地数一遍,正是五十之数。

      条件有限,萧雒棠便只做最简易的卜问。然而就在即将得到卦象时,驴车一歪,手里的稻草杆掉了大半。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萧雒棠转头看过去。马蹄飒沓,尘土飞扬。大爷赶着驴车往路边避让,一队将士疾驰而过向南去了。

      把手里的草秆扔到一边,萧雒棠回忆了一下在师门里见过的堪舆图,往南好像是藏剑山庄的地盘。

      看来掌门师兄所言不虚,逆命而行当真一石激千浪,不过那小丫头已经在宗门,时间又不能倒流。萧雒棠没头没尾的想着,衍天宗此次大范围入世,恐怕再想遁隐是别无可能了,掌门师兄的结界阵法也不是万能的。

      “唉,世事多坚啊!”

      一句感叹,赶车的大爷一笑:“公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忧国忧民呐。”

      萧雒棠轻哼一声,嗤之以鼻。国家兴亡与他无关,百姓疾苦他不上心,唯一能让他琢磨的只有天命与劫难而已。当然,要是有个好看的姑娘在身边,他也能花点心思。想到这,他轻笑出声,打从下山还没看见合意的姑娘,怎么看都有点可怜。

      大爷可不知道萧雒棠的心思,听他哼一声又笑,以为他是对现状不满。这种心存不满的文人他见过几个,满口抱负,也没见他们能干什么实事,不如自家儿子田间劳作能饱腹。就车上这个,还不是要自己给他分饼子?

      赶车的坐车的都没有了聊天的兴致,一路便沉默下来。萧雒棠百无聊赖地叼根稻草看路上行人,或步行或乘车,大多专注于赶路。不时经过的纵马驰行人士大多一身黄衣或铠甲,无不向南而去。

      过了紫薇岗,午时已尽,赶车的大爷招呼萧雒棠下车,他得往左边走,金水镇是右边的方向。

      萧雒棠翻身跳下车,笑容灿烂地跟大爷告辞,以自己的速度,他不怀疑天黑前能赶到驿站。

      紫薇岗下来,萧雒棠觉得这山里鬼气森森,虽是过了阳气最旺之时,但毕竟较阴阳相交还远,林中的寒气仿佛冬日。他不怕鬼,幻灵境那些虚影也不比鬼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也不懂治鬼。

      约莫一个时辰,萧雒棠远远地看到一处山坡下有间屋舍,门前拴着几匹马,其中赫然有自己那匹珍珠白。

      以珍珠白的脚程,这时候赶到金水镇不成问题,那方未济可不像是会好心等他的主儿。萧雒棠挑挑眉稍,先从马背的包袱里取了自己的魂灯,这才去扣驿站的门。

      门没有锁,稍稍使力便能推开。

      屋子一览无余,没有人,没有血迹。

      萧雒棠伸手摸摸桌子,打开柜子看到几封书信,字迹一般般,凳子凉冰冰的,墙上挂着陈旧的斗笠蓑衣。十分普通,又很是不同寻常。

      驿站全天候有人驻守,这里的桌子上一层薄灰,凳子也没有余温,显然很久没有人用过。萧雒棠退出驿站小屋,提起魂灯喃喃,不多时,魂灯向着西边一震,微微亮起,又倏忽熄灭。

      那边是一片树林,树木不高,但枝繁叶茂层层叠叠,挡着阳关,便显得有些狰狞。

      萧雒棠不知道方未济去哪了,但魂灯对那片鬼气森森的林子有反应,也就不得不去看看了。

      就在萧雒棠将要走进林子里时,头顶熟悉的一声唳鸣,他感到肩膀一疼,整个人被抓起离开地面。突如其来的腾空让萧雒棠惊慌失措,但来自肩膀的钳制让他动弹不得。

      方未济站在驿站后的小山坡上,看见萧雒棠提着灯要进树林,忙放出海雕制止。

      萧雒棠面如土色大口喘气的被海雕放在方未济面前,原地坐着半天站不起来。方未济觉得好笑,说话语气也有了温度:“你恐高?”

      萧雒棠低着头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远远地点向方未济,听到对方话语里捎带的玩笑语气,咬牙切齿地说:“方未济!我跟你没仇吧?你至于这么害我!”

      方未济俯视着他,正巧看到他右肩被海雕抓破的衣服下,皮肤上若隐若现的一块胎记。眼看着对方有点衣衫不整的样子,他嘴角隐含笑意地说道:“何曾害你?分明救你一命。”

      萧雒棠这时呼吸平复,仍不站起来,抬头去看对方。方未济浮起的笑意在萧雒棠看来分明是嘲弄,若是寻常便也罢了,可眼下他正受惊一次,顿觉那本该迷人的笑容十分讨嫌。
      “你骑走星日不打招呼,我就该让他把你丢下去。”

      方未济一听,却反问道:“怎么你的马有名字啊?我当它叫珍珠白。”

      萧雒棠终于站起来,没好气地说:“你那雕难道叫大白?”

      方未济见他站起来应是无碍了,随口说道:“她是皓翎。”

      “别聊了,你们谁去帮我贴个符?”萧雒棠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催促的声音,他转身看过去,是个身穿道袍的人。还有点眼熟。

      萧雒棠在幻灵镜看过不少九州使的记忆,这人是纯阳宫的道士,似乎在哪一位九州使的记忆中见过他。他向对方揖了一礼,说道:“我帮你吧,在下萧雒棠,不知阁下是?”

      道士还有点不耐烦:“燕小霞。林子里有一处被烧毁的废屋,你将这符贴在附近便可。”说着,递给萧雒棠几张黄纸。

      “你怎么知道林子里有什么?”萧雒棠好奇,这人进去看了?那干嘛不自己贴好了出来?

      方未济这时答道:“方才我让皓翎看过,这一片树林有一亩大小,皆是蜜桔树,想是人为种植。废屋应是守林小屋。”

      萧雒棠接过燕小霞手里的纸符,深深地看了一眼方未济,这个东海来的不简单啊。

      橘林深处的废屋是一处焦土,屋椽黢黑,紧挨着的树木也未能幸免,被毁去大半。萧雒棠随手把纸符贴在还残留的门柱和树干上,举起魂灯再次勘验。

      魂灯倏忽明亮,悬在半空震颤不已。萧雒棠运劲劈开脚下土地,露出一截森森白骨。
      这是谁的尸骨?

      萧雒棠还想推衍,听得头顶皓翎熟悉的鸣叫,立刻决定返回。

      开什么玩笑,再让这傻鸟抓一次,自己恐怕得去见师父了。肩膀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萧雒棠后知后觉地侧目去看,这才发现双肩的衣服都被抓破,十分狼狈。

      当真无语问苍天,天命你不能这么玩我吧?
      回到山坡处,萧雒棠看一眼气定神闲的方未济,微笑着向燕小霞说:“贴好了。你要不要去检查检查?”

      燕小霞要是有那么勤快,才不问他们去不去呢!当下义正严辞道:“我相信你会尽己所能。”

      萧雒棠笑出了声,忙咳嗽一下掩饰,方未济燕小霞都当没听见他的笑声。他看一眼燕小霞面前的烛案,颇有兴趣地问:“这是你们的道术道具?”

      燕小霞头一次听见这么说的,顿时嗤之以鼻,乡巴佬没文化,什么叫道具?他嘲讽道:“这都是法器。”

      “哦对,法器,好像是这么说的。”萧雒棠感受到燕小霞的鄙夷,也就不再纠结于道术道法,“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

      “你帮我给镇上的行捕头带个话,只说此地邪祟我已镇压好了便可。”燕小霞背对着萧雒棠吩咐一句,算是送人了。

      萧雒棠一口应下来,走到方未济旁边拉起对方手腕往山坡下的驿站走去。

      “说说你的发现?”萧雒棠不准备在驿站多停,牵起星日又将一匹不算太瘦的枣红马缰绳交到方未济手里,“这里不宜久留,日头不早,今夜我可不想再露宿郊野了。回镇上说吧。”

      方未济点头答应,却没接缰绳。就在萧雒棠不解地看他时,一声口哨唤来皓翎,直接跃起抓住鸟爪,向金水镇方向飞过去。

      萧雒棠看方未济这一通行云流水的动作,一边上马疾驰而出一边大声喊着:“方未济!你这是作弊你知不知道!”

      官道上的行人便见一个样貌和善的年轻人,骑着一匹丰神俊朗的白马疾驰而过,对着朗朗晴日的天空纵声高喊。

      这年头精神不正常都这么别致。吃了飞尘的路人纷纷摇头。

      星日是匹十足的千里马,带着萧雒棠一路飞驰到金水镇客栈时,太阳才刚挨着地平线。萧雒棠将星日交给门口的小二让他牵进后院喂最好的草料,自己则理了理衣裳才走进门,毫不意外地看见方未济已经在桌边喝茶。

      萧雒棠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啪”地一拍桌子,语气不善:“方兄,你可真不地道啊。”

      方未济凉凉地回道:“怎么你硬要认识我的时候很地道吗?”

      萧雒棠气结,拉开凳子坐下,决定把这页翻过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过方未济不是萧雒棠,即使他知道萧雒棠会追过来,也没有提前准备一个杯子的计划。

      萧雒棠悲哀地发现桌上只有方未济手里的一个杯子,只能再要了一个,这才给自己倒好了茶开始提问:“你到金水镇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未济这时已经不大排斥萧雒棠,便大致地说了:“师尊命我来此地查一鬼案,或与近来归墟易变有所联系。”

      “鬼案?”萧雒棠直觉这宗鬼案与他关联极大,便留心起来,“说来听听?或许我帮的上忙。”

      方未济既然提起,那自然是要说的:“金水镇有一户洛姓人家。听闻洛家十几年前有位亡故的少爷,上个月有道士算出洛家少爷仍在人世,洛家人便开始寻找,可也是从那时开始,洛家便一直发生怪事。先是洛夫人遭遇鬼打墙,无论如何也出不去院子,再来洛家老爷突然得了不能见光的怪病,一晒太阳便起水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原是一桩小事,但经过的法宗弟子将这件事发回宗门,师尊认为此事极不寻常,便命我前来调查。”

      萧雒棠听得挺认真,却还是疑惑:“那你去调查那片橘林是为了什么?那是洛家所有?”

      方未济否认:“不是。我没准备调查橘林,是你的星日到了驿站不肯走。我见驿站有异,皓翎告知坡顶有人,我便去问情况。那道士道术尚可,于阵法却毫无建树。皓翎所见尽告于我,我自是知道那林中有什么。倒是你,为何要进去?”

      “你那白鸟这么灵!”萧雒棠先是感叹,接着给方未济解释衍天宗的推演之术,“我本想算算那尸骨来历,被你的皓翎打断了。”

      方未济觉得好笑:“你为什么怕皓翎?”

      萧雒棠叹口气,面上终于不再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叹息式地说:“我幼时被巡游的九州使接往宗门,在大漠上走了一整天。见过太多因缺水而死的牲畜尸体甚至人尸,天上的鹫鸟翼展很宽,往往围着那些干尸腐尸盘桓,三五一群地啃食那些尸体。九州使说那是天命的决定,我觉得那叫童年阴影。”

      可能是萧雒棠咋咋唬唬的样子深入方未济的心,在对方讲完这些话后,他竟没什么同情心,反倒是觉得“童年阴影”这几个字跟萧雒棠此人一点也搭不上边。不过看在萧雒棠难得不那么咋呼的情况下,方未济还是礼貌性地出言安慰:“皓翎是海雕,不吃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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