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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纨绔与娇花》
      文/雏耳

      01

      二月底,冷霜漫天,雾蒙蒙的大雪将整座普明山笼罩覆盖。
      寺庙后院的禅房外,寒风将雪粒子吹进长廊下,呼啸着朝一众婢女面上扑去,其间还夹着几道惊怕的哭腔。

      “郡主若再不醒过来,我便是豁出命,也要去求一求谢小将军出手相助。”
      “那位只不过是恰好碰上,如今大雪封山如何能帮?”
      “可咱们到底是陛下派来看顾郡主的,如若耽误医治,那……”

      “够了!”善国公夫人低喝,“现下哭哭啼啼有什么用,郡主无事最好,真有点什么,你们就等着宫里降罪吧。”

      话音刚落,禅房被人从里推开,身穿暗色僧衣的和尚行了礼:“夫人不必忧心,小施主只是劳累所致。”
      善国公夫人急急问:“那何时能醒?”
      “休息够自然就醒来了。”

      善国公夫人轻咬了下舌头。
      道理她自然都懂,可今日是她特意陪郡主来寺庙上香的,倘若那一摔真出了问题,只怕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想到不久前长公主府的那桩事,善国公夫人后背生汗,冷冷扫过郡主带来的婢女:“适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

      又是一片刀光血影。
      惨叫与刀刃刺穿腰腹的声响交织,透过狭小缝隙,恰好能看清窗棂纸上的深色血迹。

      月光皎洁,祝意秾被藏在屏风后,微光映亮她皓腕上的玉镯,几步外的凶手有所察觉,动作微顿,利索地抹了长公主的脖子。

      咚、咚、咚。
      脚步好似越来越近,祝意秾捂住嘴,指尖陷入皮肉,惊惶盯向愈近的人影。

      “阿娘……”
      禅房内温暖如春,一道呢喃轻轻自床榻上的祝意秾口中吐出,指甲划过竹编席垫,发出沙沙声,仓皇不安。

      二月初,长公主为明华郡主举办及笄礼,白日府上歌舞升平,当夜就惨遭灭门。
      公主府一百四十九口人血流成河,除了祝意秾侥幸逃过,只剩驸马萧庭桉不见踪迹。

      有人猜他抛妻弃女为保命逃跑,还有人道亲眼见凶手从公主府离开,身量与那位光风霁月的驸马爷一般无二。

      一时京州动荡,议论纷纷。

      明州长公主作为先帝亲封的异姓公主,虽与当今圣上毫无血缘,关系却极为和睦。
      得知长公主遇害,元徽帝在养心殿发了好一通火,安排好追查真凶与后事,赶忙将注意力放到祝意秾身上。

      面对这位自幼娇宠的小郡主,元徽帝疼爱万分,当即做主要将她接入宫中亲自照拂。
      但祝意秾摇头拒了。

      “阿媱放心,”元徽帝安抚,“朕定会将你父亲寻回来,让他给个说法。”

      短短三日,萧庭桉就不知不觉成了真凶,可分明命案次日,元徽帝对着妄加揣测的臣子大动怒火,决计不信这番说辞。
      饶是祝意秾不懂这些,也依稀能看得出那群人想尽快结案。

      萧庭桉与长公主彼此唯一,成婚数年才有了祝意秾,感情笃深,眼都没红过一次,她若也这么想,就是对父母的侮辱。

      况且祝意秾记得长公主曾说过,她的父亲是这京州最好的郎君。
      萧庭桉怎会是杀人凶手。

      祝意秾守完灵,原以为入殓后兴许要停些时日才出殡,可国师算了一卦,卦象说长公主怨气过重,应当早入土为安。
      于是选了昨日将长公主葬入皇陵。

      因着国师那番话,祝意秾虽不信神佛,却还是诚心来了一趟。

      半个时辰前,祝意秾随善国公夫人去大殿上完香,碍于她要去偏殿,祝意秾便领着婢女去寻住持,打算捐一笔香火钱。

      谁知结束后正往出走,山头倏然发出轰隆一声沉闷异响,雪天路滑,祝意秾步子没踩实,径直摔下了台阶。
      这一跤摔得重,她当场晕了过去。

      而那和尚也没说错,这几日祝意秾从高枝跌落血泥,险些将她击垮。

      长公主刚过世,曾谄媚阿谀的就已然变了一副样子。祝意秾被迫懂事,再加之府上大批下人的后事更不容她沉溺悲痛,元徽帝虽派了人手,可她被母亲当成眼珠子宠爱多年,总不好临了了,还要借他人之手。

      床榻边放着炭盆,偶尔噼啪一声响。
      祝意秾逐渐恢复意识时,外头细碎的问话声消失,有人悄然走进来。

      “也是可怜。”是善国公夫人,她站在床边瞧着祝意秾,“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京州哪家贵女不羡慕她会投胎。”
      “幸亏三郎没来,不然得心疼坏了。”

      沉默半晌,善国公夫人叹息:“原本预备着一到春日便过大礼的,谁料出了这档子事,我只怕亲事有变。”

      “夫人多虑。”嬷嬷安抚,“这亲事到底是长公主的遗愿,萧六郎如今又失踪,郡主捏着大把遗产与明州封地的承袭位,多少人虎视眈眈,她不得寻个靠山。”
      话音落,善国公夫人不再多言。

      听到她们离开的动静,祝意秾睁开眼,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自打长公主薨逝,方才那样的话她明里暗里不知听过多少次,萧家有钱,长公主有权有封地,且是先帝特允的可承袭。
      如今全都落在祝意秾这个孤女手里,变成了块任人采撷的香饽饽。

      话听多了便也麻木了,但这时候从善国公夫人口中出来,莫名叫人觉得好似是故意说给祝意秾听的。

      这念头扎在心里,越想越烦。
      祝意秾心不在焉地看了眼窗外的雪,恰好伺候她的素枝推门进来,见人醒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瞧见她恹恹的神色。
      小心翼翼地问:“郡主怎么了?”

      “下山的路可通了?”祝意秾收回眼。
      素枝添了杯温水递过来:“还没有,不过适才有人来回禀,说山下已经开始清路了,估摸着天黑前能离开。”

      祝意秾闻言低低哦了声,嗓音娇糯,配上她的表情像是并不开心。

      揣摩几息,素枝弯腰坐在脚踏上,踯躅道:“今日了却一桩心事,郡主该松口气才是呢,怎么瞧着还是心情不好?”

      对上素枝担忧的眼,祝意秾心口那股憋闷慢慢加重,涌上喉咙令她难以忍耐:“你说国公夫人待我好吗?”
      “自是好的。”素枝认真道,“这些日子国公夫人为咱们府忙前忙后,不就是想着郡主能松松弦,她这是真心疼您呢。”

      祝意秾没有开口。
      思忖片刻,素枝又接着道:“况且她与长公主交情那样深,自然待您如亲女儿一般。”

      提及长公主,祝意秾眼波动了动。
      当年明州长公主被迫下嫁,有很长时间,她与萧庭桉彼此都未能生出感情,是国公夫人日日开解,这才有了今日。

      国公夫人膝下三子,唯有三郎裴嘉奕同祝意秾青梅竹马,长公主喜欢他,一次前去裴家吃酒,三言两语就为两人早早定了亲。
      若长公主还在,过两月她们便是亲家了,怎会存在故意不故意。

      祝意秾将素枝的话听了进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近日太累,是我想岔了。”
      “郡主明白就好。”素枝弯唇一笑,“况且奴婢这些天瞧着,裴三郎待郡主比驸马爷待长公主还贴心呢,是门好亲事。”

      闻言,祝意秾撇了下嘴,有些不高兴了:“我阿娘刚走呢,我可没心思说亲。”
      “但奴婢听闻国公爷今日进宫了。”
      祝意秾狐疑:“进宫做什么?难不成要让舅舅赐婚吗,我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话是这个理。”素枝犹豫了阵子,“但您如今孤零零的,陛下怕是不放心呢,若国公爷再诚心些,热孝成婚也不是不可能。”

      热孝成婚?亏他们想得出。
      且不说祝意秾刚及笄,这长公主离世还未足月,她哪里有心情想这些事情。
      这话一出,祝意秾再好的脾气也恼了:“我不嫁,舅舅还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吗?”

      “呦,刚醒又被谁惹上火了?”善国公夫人掀开帘子进来,“这小脸儿都涨红了。”

      美人哪怕发起火来都是美的。
      祝意秾端坐在榻上,披风毛领是与她皮肤一般无二的柔滑雪白,水灵灵的黑瞳染着红,眼底笼了层薄雾,矜贵娇媚。
      姝色无双,是京州一等一的出挑。

      祝意秾下意识摸了摸脸,人在跟前,自是不好再说刚才那话,稍稍定下心神,不情不愿地小声喊她:“婶婶。”

      “你们出去,我跟郡主说几句话。”国公夫人淡淡道,等屋内静下,她才缓了神色直言,“我心知你是个孝顺孩子,但如今情势所迫,我怎能留你一人去应对那些豺狼虎豹。”
      祝意秾不明其意:“婶婶的意思是?”

      “你可知过了这个冬,六皇子就要相看正妃了,不仅是他,周家那位从旁支过继来的小儿子也到该娶妻的岁数了。”

      祝意秾迟疑:“这同我有何干系?”

      “你到底是被你阿娘护得太好。”国公夫人轻叹,“当初长公主在世,京州除了四姓世大家,便只有太后母族周家权势最盛,彼时你阿娘能在朝中抗衡一二,如今她没了,周家只手遮天。六皇子养在周太后膝下,他与周家公子无论是哪个最后娶了你,明州与萧家钱财焉能不落入周家手中?”
      祝意秾一怔,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忍不住道:“舅舅不会同意的。”

      “陛下当是不会,可若太后赐婚呢?”国公夫人紧盯她,“难道陛下会与太后起争执?况且谁不知你阿娘的遗愿,陛下疼惜你,我只怕你的婚事身不由己。”

      这话重了些,可祝意秾也清楚事实如此。

      大燕公主的封地历来都是虚封,长公主破例成为开国来首位异姓公主时,先帝更将有富庶之地美称的明州实封于她,同赐封号。
      单单这点,就可见长公主多尊贵。

      明州地处淮峪幽三州之间,位置极好。
      只是后来北边来敌,峪州不慎被夺,三道防线缺一,明州便成了东边的重要一环。

      而如今这些都在祝意秾手中,倘若真如国公夫人所说,太后下令谁敢抗旨?
      元徽帝吗?
      却也是并不见得的。他承祝意秾一声舅,终归没有血缘关系,与周太后才是亲母子。

      娶了祝意秾得到的就是滔天富贵与权势,周家怎会眼睁睁看着肥肉落入他人口中。
      况且就算没有周家,那旁人呢?

      想明了这些,祝意秾的小脸煞白,仿佛有只手捏她心口,摇摇欲坠的泪珠子滑落。
      国公夫人心生怜悯,抚掉她面上的泪痕:“我说这些并非逼你嫁与三郎,只是担心太后,她行事素来毫无章程。”

      “若是祖父来京说情呢,也不成吗?”祝意秾揣着侥幸,“届时我与祖父一同回平陵,不留在京州扎眼可行?”

      真是稚子胡言。
      国公夫人暗暗无奈:“你祖父在陛下面前说情尚可,但太后与你阿娘多年不合,难道你能弃了她的封地,不做这个郡主了?”

      是了。
      她做郡主都尚且被千人盯万人看,假若没有身份庇护,岂不更任人可欺了。

      心中最后一丝余地被斩断,祝意秾红着眼潸然泪下,她是不想嫁,一来为着孝道,另外便是她对裴三郎,实在无男女之情。
      可转念再想。
      母亲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嫁给母亲看好的裴三郎,又何尝不是孝道。

      国公夫人将祝意秾轻揽入怀,柔声宽慰:“好了,快别哭了,你这些天费神费力,千万别再为着这些哭伤了身子。”
      祝意秾哑着嗓子嗯了声。
      “女子存世艰难,你握着他们都想要的,势必会更加难些。”国公夫人轻抚她的脊背,“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你放心,日后嫁过来我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前些日子操持要事,祝意秾始终硬撑着,此时心中伤心,倒是不再顾及脸面,伏在国公夫人肩头狠狠地哭了一场。

      都说明华郡主自小被宠的如娇花般,品性端赖柔顺,就连哭的时候,声音都是细细的怕惊动什么,听的人软了心肠。

      见哭声渐隐,国公夫人趁热打铁:“你若愿意嫁,明日我就去寻陛下商议亲事?”
      祝意秾抬起红彤彤的眼,只停顿了一瞬,便娇柔中带着坚定:“我嫁。”

      窗外忽而旋起阵风,树梢晃动,枝头架着的雪随之啪嗒落地。
      一道轻嗤响起,黑影掠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老规矩,还是新文前五章掉落红包~
    这本女主跟过往写过的都不太一样,有一条成长线和剧情线贯穿起始,算是新的风格,理性看文,及时止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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