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巷星星》今時

2、小花开在台阶上

　　九月又看见他。
　　就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仍穿着第一天到这里来时的那件红毛衣，头发软软地趴在脑门上，头顶支棱起一小撮，垂着眼睛，两只手掌蜷缩在一起像合拢了的含羞草。
　　九月知道他的名字，宋星祺，第一天她去给宋家的爷爷送饭时他妈妈告诉她的。他妈妈长得不像他这么讨人喜欢，甚至因为当天心情不好而显得脸有些凶凶的，她说你是隔壁老九家的九月吗，这是宋志吾的儿子宋星祺。九月点点头，放下饭以后赶紧跑掉了，都没敢再看那个小孩一眼。一路上，心脏咚咚地跳。
　　也许因为炉灶，也许因为尘土，也许因为难以完整的家庭和总是喜欢叉着腰大声讲话的大人们，这条巷子里的小孩，大多身上带着一股天真自然的蛮气。
　　而那个叫宋星祺的小孩，是个和大家都不一样的安静漂亮的孩子，你看他坐在这条巷子里，就像开错位置的一朵花。
　　宋星祺似乎发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来，看见是九月，又把头转过去，继续那么坐着。
　　九月经过他，有点故意地把步子踩得比平时响，她踮起脚拿钥匙开门，她家就在宋家隔壁。
　　正是傍晚放学的时候，巷子里的孩子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奔跑打闹，太阳即将落下去，余晖像蜂蜜一样涂抹在砖瓦门窗上。
　　“喂。”
　　宋星祺先是看见她的影子靠过来，然后才听见她的声音，没什么寒暄示好，就一个单刀直入的“喂”，听着有些粗鲁霸道。他抬起头，九月走过来，自作主张地在他身边坐下，还把他往边上挤了挤。
　　“你难道要在这里坐一辈子吗？”她转头问宋星祺。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宋星祺的妈妈把他扔到爷爷家不管他了。听说他爸爸在外面欠了很多债，不敢回家，而他妈妈已经受不了长期被人追债的折磨，把宋星祺扔回家，一个人躲了起来。临走前她说，反正他们也不会拿一个六岁孩子怎么着。
　　宋星祺把下巴放到膝盖上，蜷缩起来不说话。
　　“阿超、灵灵、小跃，还有我，我们都没有妈妈，阿超连爸爸都没有，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不去上学，天天坐在台阶上哦。”
　　宋星祺转过脸看着九月，“你是我家的亲戚吗？”
　　这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和他完全不同，宋星祺见过她在这条巷子里像个小裁判一样分开两个打架的小孩的样子，见过她仰着头笑容满面地和大人们问候的样子，见过她每天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踮起脚拿钥匙开门的样子，见过她拖着一堆体积比自身还大的废纸走到巷口去卖和收购的大叔讨价还价的样子。她就像落地生根长在这里许多年的一棵小树，这条巷子是她的领土，所以她什么都不怕。所以她就像现在这样，自来熟地坐在宋星祺身边，像个小姐姐似的开始关心他。
　　“不是，我只是每天给你爷爷送饭的人。你知道你爷爷很懒吗？他自己一个人是从来不会烧饭的，所以在我家交了伙食费，我帮他做。这几天你吃的饭，也是我做的哦，好吃吧？”九月的嘴角扬起一点得意的笑。
　　宋星祺配合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又回到自己的情绪，“我在想......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呢？是因为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吗？”说这话时他又把自己整个儿往里缩了缩，变成更小的一团。
　　九月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要想这种问题？我们这里的小孩是从来不想为什么会有大人抛弃我们这种问题的。已经受到伤害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想明白原因？别人为什么会抛弃你难道不是别人的原因吗？”
　　“可是如果我是有用的人的话，不就不会这样了吗我想了一天，还是没想出我有什么用。”
　　“你会做饭吗？”
　　宋星祺摇摇头。
　　“洗衣服呢？”
　　宋星祺还是摇头。
　　“写作业!写作业总会的吧！你看，只要有一件会做的事，就不会是没用的人。”
　　宋星祺苦笑，很难认同九月话里的道理。
　　九月歪着脑袋开始思考。领先同龄人一大截的阅读和经历使得她比一般的孩子聪慧很多，很早就对世界的一些事物形成了自己的看法。“比如，花？”她似乎想到了答案，看着宋星祺，“花有用吗？花只可以看不可以吃不是吗？但是，人们明明很需要花对不对？你可以想象，没有花的世界吗？”
　　宋星祺似懂非懂，“我.....是花吗？”
　　九月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过去，皱起鼻子往宋星祺脑袋上嗅了嗅，立马切换了话题。
　　“你几天没洗头了？”